第2章 另一个我(上)

1

小双打开最后一箱行李,里面只剩下自己的一些书和杂物了。昨天她和妈妈刚刚搬入这栋公寓里,一切发生得太迅速,以至于她还没有从上一个阶段中过渡过来。妈妈终于从父亲无尽的家暴中醒悟过来,带着她逃离到顺安这个镇上。

在这之前,她只对这个镇有所耳闻,毕竟这个镇子总出一些大新闻,比如连环杀人案,又或是匪夷所思的集体自杀一类的。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选择这一个镇子,毕竟她们俩更需要迅速且隐秘地搬离原来的家,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除此之外,她还需要在这个镇上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还好她还懂一些护理知识,或许能去镇医院当护士。她对于未来还是十分迷茫,接下来该做什么,该去哪里,她更多的是被现实状况推着走而不是由自己来决定。

她将最后一本书放上书架,庆幸这个房子的上一任房客走得匆忙,留下了许多能用的家具,比如这个书架。接着她走出房门,妈妈还在厨房收拾着,同时正给快递公司打着电话:

“对,1608室,别送错了,今早上的包裹就送到17楼了。”

小双从一个箱子里拿出杯子,准备倒一杯水喝。同时她有些奇怪,她记得杯子似乎早就拿出来了。妈妈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她看了一眼小双,说:

“抱歉,妈妈太忙了,暂时顾不上你。”

“没事妈,我都成年了。而且咱们刚搬过来,忙一些事很正常的。”

妈妈忽然眼中含泪,啜泣着说道:“现在是咱们娘俩相依为命了。”

“嗯。”小双应允了一声,拿着杯子走回了房间。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妈妈的脆弱,只能用着一种冷漠的方式来逃避。走到房间门外,她才想起来跟妈妈说:

“明天我去医院看看,能不能找个护士的工作。”

“好。”妈妈擦了擦泪。

2

新家的第二晚,小双睡得并不好。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坐在新家的客厅里,然后起身在家中踱步。她先是走到妈妈的房间,打开房门,看着熟睡的妈妈,然后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另一个她正睡在床上,而这一个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如梦的自己。就这样持续好几个小时,直到她醒来。

闹钟没有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睡眼惺忪地起身,揉着跳痛的太阳穴。她看了看床边,自己什么时候把椅子搬到床边的?不过没时间想这些了——她起迟了。她立即从床上弹起来,加速洗漱换衣服,在十分钟内搞定了一切。

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小双还真的找到一份医院文员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也不能到前线对接病人,但是还算是一份稳定且清闲的工作。明天正式入职,今天还有些时间,她想着要不要在镇上逛逛。不过自己人生地不熟,还是不如回家更好。

她回到公寓,妈妈不在家里,或许是出去采购了。她环顾整个客厅和餐厅,还有几个箱子没有打开,趁现在还闲着,干脆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吧。她打开第一个箱子,把杯子拿了出来。

一瞬间,她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却想不起来了。刚好妈妈回来了,她抱着一堆日用品,大包小包的,走路十分不方便。小双连忙上前去帮忙。

“妈,我找到工作了,在医院当文员,不忙,还能准时回家。”

“嗯,挺好的。”自从离开父亲后,妈妈的话变得很少。她能感觉到,但是还是选择不去戳破那个肥皂泡。按照现在的节奏生活,也许也不错。

整理好买的商品,她和妈妈继续收拾行李。妈妈打开箱子,将杯子拿了出来。这时她终于想起来了有什么不对,但是她还不能证明。

3

公寓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小双感觉到了。

一开始是物件不断地移位,比如杯子从厨房移到客厅,她的书在书架的顺序发生改变,甚至家具的方位朝向颠倒。接着是冰箱里的食物莫名消失,日用品的消耗快得惊人。似乎家里还有另一个人,蜷缩在某个地方,与她们一同生活。

不过这些变化太过于细枝末节了,更容易让人觉得是她精神太过紧张。小双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思索着家里面的诡异事件,差点忘了自己的正经工作。

她需要录入入院患者的信息到医院系统中,等录入的时候她才发现,镇上的家庭中有双胞胎的比例高得惊人,这几天的十个孕妇病例中怀双胞胎的就有两个。但是镇上的人似乎对这个情况见怪不怪了。看样子,这个镇子还有很多地方值得自己探索。

妈妈也找到一个家政的工作,能有事情让她忙起来,也能让她可以更快地从往事中脱离出来。小双又回想到妈妈含着泪说她们只有彼此了,她心里还是排斥着这种说法。从某些方面来说,她不想永远困在这个地方,也不想被困的理由是因为需要逃避不堪的过去。她渴望能够独立出来,可是这也意味着会伤害到妈妈,她还没有这份勇气。

转眼便到了下班的时间,小双收拾了一下桌面,便离开了医院。她不准备立刻回家,而是准备在外面逛逛。在家里会给她一些不安的情绪,疑神疑鬼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

她走在路上,路过一家家店铺。马路上车辆不多,行人也没几个,显得十分安静。不看别的方面,其实顺安镇也算得上是宜居的。镇上各类基础设施都很齐全,商业店铺也都应有尽有。顺安能发展成这样也得益于镇上的几个老钱家族持续的支持和建设,虽然这样也让镇子的贫富差距形势变得十分严峻。不过,这些民生问题不是她这样的老百姓需要去担心和思考的。

只不过这个镇上似乎宗教氛围很浓厚,光教堂就有四个。比起其他地方更多的会是信仰佛教或是道教,而这里信仰基督教的比例也是高得惊人了。她没有宗教信仰,她不理解把自己的所有寄托都托付于一个虚无的存在,每天为了自己的信仰克制着自己的一言一行,这种生活她是无法适应的。

在外面逛了一会儿,她感觉轻松了一些,是时候该回家了。

小双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她走进厨房,从后面拥抱了一下妈妈,说:“妈,你今天回来得挺早。”

妈妈轻笑了一声,回头说道:“说什么呢,今天你回来得更早。”

小双愣了一下,没有理解妈妈这句话的意思,回问道:“什么叫我回来得更早?”

“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到家了啊,刚才还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一直不出来。我还以为你不饿呢。”

小双回头望向自己的房间,难道说有人在房间里?她踱步到房门外,握住门把的手有些颤抖。她打开门,探头看向房间内,

房间里空无一人。

4

小双习惯睡前看半小时的书,这样能让她能快速入眠。之前的几年她一直有一些睡眠障碍,很难入睡。毕竟她必须捂住被子,假装听不到房门外的妈妈的惨叫交织着父亲的怒吼。有那么一阵子她都是流着泪睡着的,在梦中,她会一次次杀掉父亲以拯救妈妈。然而,她也只敢在梦中这样做了,回到现实,她是那么的无力又弱小。如今终于逃离了这一切,她却时不时会感受到曾经的那种窒息感,就像被切割开的伤口在恢复时总是阵阵发痒。

她有几本书找不到了,都是她最喜欢的书,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这让她十分苦恼。这些书虽然不难买,可是过去的记忆和感受却找不回来了。于是她决定把自己比较重要的书都放在上锁的抽屉里,这样能保证书不会再丢了。

看书看到困了,她便准备睡下了。这时她听到门外有些响动,也许是妈妈起夜吧,她这样想着,然后躺下了。

她沉沉睡去,开始入梦。

在梦中,她回到了原来的家中。父亲和妈妈还有她一起坐在餐桌上,桌上摆满了饭菜——妈妈手艺很好。三个人都沉默着吃着饭,她能看得出父亲头顶密布的阴云,显然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妈妈这时说了一句什么,在梦中,她听不清。但是她看到父亲忽然暴怒地站起身,一巴掌重重地落在妈妈的脸上。

“啪!”

那一声,清脆而响亮。

妈妈应声倒地,整张桌子也被掀翻,菜肴流了一地。她连忙用身躯护住妈妈,试图挡住父亲的拳打脚踢。然而父亲只是简单一拽,便将她远远甩开。落到地板上那一刻,明明是在梦中,却仍然感到剧痛。

她艰难爬起身,看到父亲已经拿起了椅子疯狂地砸向妈妈。妈妈的面部已经瘀青肿胀,手臂也血肉模糊。妈妈惊声尖叫着,尖叫声被梦扭曲得宛如穿过迷雾的光线,穿进她的耳朵,那声音很远很小,却萦绕不绝。

她趔趄着走到厨房,拔出一把尖刀,转身面向父亲。她有些犹豫,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或许能够威胁父亲走开离妈妈远一点,但更可能的是更加激怒父亲,让他兽性大发,更狠地虐待妈妈。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思考了,父亲真的下的是死手。她冲刺到父亲面前,没有太多思索便将刀刺向了父亲。很稳很准,刀牢牢插进父亲的胸口。父亲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怒盯着她。她快速将刀拔出,殷红的热血溅射到她的脸上和手上,紧接着又捅进父亲的腹部。显然肚子的部分会比胸口柔软许多,捅进去的那一刻,仿佛陷入了泥潭,那感觉十分恶心。

父亲已经支撑不住,捂着自己的血流不止的伤口瘫倒在地上。妈妈已经不省人事了,只剩下她还清醒着。她骑跨在父亲身上,疯狂地砍杀着。父亲已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她无尽地输出。

她奋力地刺着,直到内脏器官流淌出来。父亲的眼睛中,生命力已经全部逝去。她也停了下来,站起身后,她看到整个餐厅已经弥漫着鲜血,恶臭的咸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她的手上血迹斑斑,衣裤也早被血液染湿。她抹了一把脸,整张脸黏糊糊的。

忽然间,一阵无力感袭来。视线与声音开始模糊,她要醒来了。

她惊醒过来,浑身是汗。不过这一瞬间她也庆幸这只是梦,这些杀戮也停在此刻。

她感觉房间内暗极了,几乎没有一丝光线。她完全看不清房间内的布局,周围黑得过于诡异了。这时,她感觉到一丝极微弱的光亮,她顺着光亮看去,才发现,漆黑的半空中,是一双眼睛!

有人在她的房间里。

那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凶险至极。她轻声惊呼,也惊动了那双眼睛。眼睛立即转身试图离开,撞到了家具发出一些喧嚣。她赶忙打开灯,想看看是谁。

灯光亮起,刺痛了她的双眼。等她适应过来,却发觉房间内除了她再无他人。

5

小双开始害怕回家,她总会在家中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个“人”在注视着,观察着她,可是却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它的存在。待在外面能让她稍微感觉没那么压抑,那个怪物的压制力只能辐射到家中。

她开始找各种理由尽量晚回家,最多的理由就是加班,即使医院并没有那么多的工作。所以,闲下来的时间,她干脆选择读书。她开始把书带到医院,因为即使把书锁在抽屉里也会消失,只有在医院才能保证书的安全。

然而妈妈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家里奇怪的变化,她似乎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地方,周末妈妈竟然说自己要去教堂做礼拜。只是来到这里几个月,妈妈便被镇子上的宗教氛围所感染,也成为了一个信徒。她阻止不了妈妈,她对于妈妈轻易陷入信教这件事而感到不安,不过在这个宗教信仰自由的社会,她也无法做些什么。

她拖到了晚上九点,护士们都换班了,但她还不想回去。但是妈妈打来电话了,她知道这意味着自己不得不回去了。她已经错过了晚饭连续一周,已经开始让妈妈不太满意了。她拿起电话,收拾好包,离开工位。

她接了妈妈的电话,随便糊弄了几句。她准备慢慢走回家,这样可以再晚一点到家。

季节已经靠近夏天了,天气开始有些闷热,要下雨了。因此距离这个镇上的岛贡节也不远了,她还不算太清楚这个节日是做什么的,大概是人们会去水边或是镇上的水库放水灯以纪念逝者。好奇怪的节日,其他地方从来没有。据说这个节日也只是这几年忽然诞生的,据说和镇上的教堂有些关系。人们如果要买水灯还需要专门去指定的教堂买,教堂因此也能赚不少。

正出神着,她忽然感觉到水滴落在身上——还是下雨了。雨滴砸在路面上溅起一阵水雾,她加快脚步,往有屋檐的街区跑去。她到达屋檐下,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男人也正四处搜寻着可以躲雨的地方。她感觉那个男人有些眼熟,仔细地望了望,终于认清了那人是谁。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完全凝固,动弹不得。恐慌缠绕着她,残存无几的理智似乎要冲出她的身体发出嚎叫。那男人是父亲。

他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他知道她们来顺安了?一时间她想找一个地方赶紧躲起来,免得被父亲看到。好在父亲走向另一个方向,暂时还没看见她。她只能冲出屋檐,往相反的方向逃跑,也顾不得逐渐势强的雨。

她一路狂跑回家,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被雨淋湿了,看上去十分狼狈。她喘着粗气关上家门,在玄关靠着门无力地瘫坐下来。妈妈听到声响,从房间中走出来,看到她落汤鸡的样子,惊诧地说道:

“天了,你这是怎么了?这样会感冒的。”

她不敢把父亲到镇上了这件事告诉妈妈——她要是知道了会崩溃的。父亲所带来的恐怖能够轻易摧毁她们好不容易才重建起来的家。

“没带伞,我急着赶回来。”她回应道。

“你要真着急回来,这几天还会这么晚到家吗?”妈妈有些埋怨。

她起身,找了一个借口:“还有些工作没做完。”

妈妈转过身向客厅走去,从背后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从茶几上拿了一张纸,然后说:“你周日休息,应该也没什么事,和我去顺安的教堂吧。”说完,她把手上的纸交给小双,原来是一张传单,上面的内容是顺安教堂的传教宣传。

小双拿过传单,疑惑地看向妈妈,说:“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去教堂?我们又不信这个。”

妈妈面上组成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回答道:“我现在才了解到,我们生来就是有罪的,正是因为罪孽没有洗清,所以我们才会遭遇那些……”妈妈没说完,但是她们都知道“那些”指的是什么事,“所以我们要去忏悔,给主说清我们的罪孽,祈求他的宽恕。这周日,和我去吧,好吗?”

小双不想扫妈妈的兴,只好答应。她觉得有些疲惫,随便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拖着身体走回房间。她进入房间,发觉枕头上放着一张纸条。她拿起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

你逃不掉的。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她发现纸条上的字迹是她自己的。

6

小双买了一个摄像头,她藏在客厅的两个相框之间,十分隐蔽。她知道家里还有别人躲藏着,现在终于能有证据证明这件事了。设置好摄像头之后,她便和妈妈出门去做礼拜,同时期待着家里没人的时候,摄像头能有所捕获。

妈妈似乎心情很好,在去教堂的路上十分健谈,显然她很期待能去教堂参加这些活动。妈妈能有所寄托,不去想曾经的事,小双也觉得放心些。

顺安教堂落座在镇中心,在整个镇子最喧闹繁华的地带。教堂建筑的规模也十分庞大,算是镇上最豪华的建筑之一,如果只是让人来这里礼拜祈祷似乎有点过于奢华了。她们坐在教堂内,里面有不少人,牧师正在礼堂内领导着人们祈祷。小双学着众人的样子一同祈祷着,虽然她心里在想着家里的情况。对她来说整个活动枯燥又无聊,一分钟的时间像是被拉长了几十倍般漫长。

终于熬过礼拜的全程后,小双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妈妈脸上也露出满足的神情,对她说:“一会还有个小型活动,牧师会给几个信徒讲解圣经,小双你和妈妈一起去吧。”

她实在是不想再参与了,只能编个借口,说自己不太舒服。妈妈没有怀疑,让她先回家。找到机会能开溜,她可得好好把握住,刚好她很想知道摄像头有没有记录到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她加速回到家中。她观察了一下室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或许摄像头那边会一无所获。

她打开电脑,查看摄像头的记录。镜头内是整个客厅,画面始终保持静止着,没有任何变化。她想着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其实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疑神疑鬼罢了。她按下加速键,倍速地播放着摄像记录。摄像头记录的内容快要接近尾声了,忽然客厅的光影发生了一些变化。她注意到了变化,仔细看着屏幕——是她的卧室的门打开了。门内一个身影走了出来,瞬间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走出来的人,是她。或者说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小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盯着屏幕发愣。画面内的那个人又或是怪物,虽说和她完全一样,但还是有些区别。比如她的面部毫无血色,更是没有任何表情,麻木得像是一个僵硬的木偶。“怪物”在客厅内踱步着,像是在找着什么。接着,她的眼神锁定到了镜头的方向,然后向这边靠近。她走到桌旁,用手移开了相框,代表着她发现了摄像头。她盯着镜头,微微蹲下身,整张脸几乎占满了整个画面,紧接着做出了极不自然的极为狰狞的笑容。

小双看着这个毛骨悚然的画面,只能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才能不会尖叫出声。她继续看接下来的内容。那个怪物本来正对着镜头狞笑着,忽然看向身后,接着连忙跑进了卧室。然后画面中,是小双打开房门进入室内。也就是说,在她进入家中几秒前,那个怪物都还在客厅。而现在,她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卧室,那个怪物就在里面。

她感觉难以呼吸,浑身打颤。她犹豫着走到卧室门外,手逐渐靠近把手,准备打开卧室门。这时,大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声音一下子打断了她的千思万绪,她只能先去开门看看门外是谁。

她前去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是谁,就被一脚踹中胸口。一时间她感觉天旋地转,然后重重摔在地板上。胸口一阵剧痛传来,她两眼发昏,视线模糊,一股腥甜味在喉咙中打转。她勉强抬起头望向门那边,一个男人正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她的父亲。

“终于找到你这个贱人了!你妈在哪儿?你们觉得这么容易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男人怒吼着,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她躺在地上支撑着身躯,用手肘托着身子往后移动。父亲抓住她的双脚猛地一扯拉向他的身边,然后挥手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她应力倒向一边,感觉到鲜血从口中流出。她的脸颊瞬间肿胀起来,手掌印烙在她的脸上。她几乎无力反抗,只能被动接受着父亲的咒骂和拳打脚踢。

她用双手护住脑袋,蜷缩在地,尽可能减少受击的面积。显然父亲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她想要呼救,可是声音卡在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声。她觉得今天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个公寓里了。如果她死了,那妈妈该怎么办呢?父亲会像杀掉她一样杀掉妈妈吗?

在她千思万绪之时,她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人从她的卧室里走了出来,而父亲的拳脚也停了下来。她看向那个人,那人和她长得一样,身形也别无二致,只是站在那里,与她完全挑不出不同的地方。父亲神情疑惑,惊讶地微张着嘴,眼神在她和那人之间不断移动。

“你是谁?”父亲率先发问。

但是那人只是一脸凶煞地死死盯着父亲,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整个场面凝滞了几秒,那人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接着扑向父亲,两人一起倒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两人已经厮打起来。但明显,那人的身躯如她一般娇小,肯定不是五大三粗的父亲的对手。父亲只是稍微使劲,便把那人甩向一边。

她赶忙起身,然后朝父亲的膝盖踢出一脚。父亲被踢中吃痛跪倒在地,那人也继续扑倒父亲继续动手,父亲脸上也已经多了好几道抓痕。她走向厨房,随手拿了一个平底锅。刚好这时父亲再次甩开那人。她直接走上去对着父亲后脑勺猛地一击,让父亲向前一个趔趄。可惜这样子也没能打倒父亲,反而更加激怒了他。

父亲满眼通红,怒火让他的面颊变为了酱紫色,粗大的血管从他的额头突出。父亲龇牙咧嘴地怒吼一声,把她推倒。她后脑着地,痛得眼冒金星,连平底锅也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父亲骑到她的身上,用粗壮的双手紧紧扼住她的脖子。

她瞬间无法呼吸,只能用双手不断击打父亲来挣扎。她断断续续发出窒息的呻吟,而她脑袋中开始一阵剧烈的轰鸣,声音之大让她开始难以注意到别的事物。她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流失,她的挣扎动作逐渐微弱——她快死了。

父亲的表情近乎疯狂,他狞笑着,得意极了。唾液的白沫挤在他的嘴角,他咧开嘴露出的牙齿参差不齐,黄黑相间。她才发觉原来父亲是这么丑陋。她已经放弃挣扎了。

忽然,她感到脖颈处的力道减弱,父亲的面容也逐渐凝固,他嘴角开始抽搐。接着,父亲的脖子处瞬间被一把尖刀刺穿,皮肤撕裂的声音伴随着大量的血液而来。热乎乎的血液失控般地倾泻到她的脸上,脖子上,身体上,有一些甚至进入到她的嘴巴中,咸腥味传入她的脑海。

尖刀接着被抽回,父亲虚弱地咳喘几声,然后倒向一边。她也看到原本站在父亲身后的那人,拿着滴血的刀,仍然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看向一边的父亲,已经是一具不会动弹的尸体,而血液仍然在地板上弥漫。

她站起身,与那人面对面。她问:

“你是谁?”

她看着沉默的对方,以为不会获得任何的回应。但是那人还是开口了:

“我就是你。”

7

小双看着镜中的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干涸的血液,刚买的白色衬衣和穿了几年的牛仔裤显然已经毁了。她的脸的一边肿胀,嘴角也有一处撕裂。她的手臂和腹部带着几块淤青,两条大腿不停打颤仿佛支撑不住的样子。

她俯身用清水清洗自己的身体,想把腥臭黏滞的血液从身体上去除。她的嘴巴里,血液的味道萦绕不绝,让人作呕。她脑海中还在回响着那个与自己完全相同的那人的回答:

“我就是你。”

就连声音也完全相同。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她用毛巾粗暴地擦了擦脸,然后走出卫生间。那人还站在卧室门口旁的墙壁处,仍然盯着她看。她很想再和那人说些什么,但是她无法把目光从父亲的尸体上移开。

父亲倒在地上,眼睛黯淡无神,他的口鼻处都是血液。流到地板上的血已经凝固发黑,占据了客厅和餐厅连接处的一大片。看到这个景象,她有些不知所措。或许该去报警,于是她准备去拿沙发上的手机。

“不能报警。”那人开口了,看出了她的意图。

“你在说什么?现在有个死人在我家。不报警难道等他自己消失吗?”

“你准备怎么跟警察解释呢?你杀了一个人。”

她满脸惊讶,连忙说:“是你杀了人!”

那人轻蔑地笑了笑,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我说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所以,人是你杀的。”

她不想陷入到复杂的逻辑问题中,只想着如何处理尸体的问题:“那我们…我该怎么办?”

“我们把尸体藏起来。”那人说着,然后走到尸体旁,“按我说的做。”

她们将尸体先拖进她的房间,从来没有经历过,原来尸体是那么沉重。她感觉像在拖动一个破麻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垃圾。她对父亲没有任何感情,所以她面对这具尸体,丝毫没有任何愧疚或是难过。

接着,那人带着她开始清理地板上的血迹。她这才发现,原来血液凝固了是如此难除掉。她们没有什么工具,只能用抹布和海绵沾了热水,然后在地上擦拭。整个过程安静得吓人,她不知道干这事的时候是不是该有些闲聊,实际上她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到毁尸灭迹上。

劳作了两个小时,终于清除了血迹。连续两个小时的跪地工作,她感觉腰几乎要断了。接着她换了一身衣服,把沾血的衣裤全部塞到垃圾袋中,和尸体放在一起。

完成这些,她看向那人,问:“然后该做什么?”

“现在你要做的是应付好妈妈,然后好好和尸体一起睡一夜。”那人说完,便进入了卧室。她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妈妈回来了。

妈妈走进客厅,将一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圣经放在茶几上,接着她看向小双,看到了她脸上的伤口,惊叫一声:

“你这是怎么了?”

她用手捂住伤口不让妈妈看清,回答道:“没什么,摔了一跤而已,撞到了。”

妈妈似乎心中有些事,并没有过多追问,只是走进厨房,准备晚餐。她扫视了一下厨房,问她:“奇怪,这么少了把刀?小双你看到了吗?”

“没有。”实际上,刀也被放在尸体那里了。

妈妈开始小声地碎碎念,听不清在说什么。她趁这个时候回到卧室,她还有很多话要和那人说。

她打开卧室,先是看到了就在衣柜旁的尸体,吓了一跳。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适应这种场景。她开始搜寻那人的踪迹,但是本就不大的卧室根本没有那人。她打开衣柜,里面也没人;她趴下看床下,这里没有人;她检查窗帘,背后没有人。这个房间里,只有她自己。那人就在这个卧室,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顿晚餐她都食之无味,她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人是怎么在卧室里不翼而飞的。她无心听妈妈聊着今天在教堂里的见闻,只是零碎地听到几句关于新教,信徒和仪式一类的信息。她现在不在乎。

吃完饭,妈妈开始洗碗。她不想回到卧室和尸体面对面,所以干脆坐在客厅,听着电视发出的声音愣神。她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只能拿起茶几上妈妈放着的圣经随意地翻看。

她注意到,这本圣经竟然不是用中文写的,也不是英文,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语言。这些文字的字符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在一起,组成词汇,串成语句,她完全看不懂。翻了几页,后面竟然还有一些复杂的符号,组成像法阵一般的图案。这真的是圣经吗?

她想拿去问问妈妈,但是想到妈妈只是把曾经的恐惧和不堪隐藏起来,找到一个可以寄托的信仰而已。只要不会伤害到妈妈,就随她去吧。

8

小双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她不敢关灯,毕竟床的旁边就放着一具尸体。也许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腐烂气味。她满脑袋里面都在思索着如何处理尸体,以及那位“另一个自己”去了哪里。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睡不着,是因为开着灯,还是害怕尸体,又或是自己思绪万千。

她起身,眼神还是不自觉地投射到尸体上。父亲的尸体歪七扭八地被随便扔在地板上,他的皮肤显示出毫无生气的苍白颜色,从致命的伤口处到他的衣服上蔓延着深黑的血色。他的头发十分稀疏,稀稀拉拉的附着在头皮之上。沾了血污的手掌上连接着粗短的手指,手臂上的汗毛隐约可见。这时她才发觉自己从没认真看过父亲,曾经因为太过害怕,她不敢与父亲有眼神接触,更不敢仔细观察父亲。如今终于能够细看了,却是对着一具毫无生气的躯体。

今夜注定无眠,她干脆拿了一本书,带着浮躁的心情阅读起来。一开始她看不进去任何一个字,逐渐地,她潜意识忘却了白天发生的事,终于沉浸在书籍的世界内。就这样,过了一夜。

到早上她向医院请了假,然后等着母亲出了门,她才打开房门。走出卧室,她感觉自在了一些,从昨晚到刚才一直凸起的鸡皮疙瘩终于消失了。和尸体待了一夜,感觉十分不好。她躺在沙发上,想要稍微睡一会儿,她困极了,但是在卧室无法入睡。

正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听见了卧室那边传来一些响动。她起身看向卧室,房间的门把手开始转动。接着,“另一个她”走了出来。她因惊讶张大了嘴,那人是怎么做到的,在房间内消失,又在房间内出现。

“你出现了。”她站起身,有些激动地说道。

“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那人的语气异常平静,同样平静的还有她的表情,就如无风之下的湖水,毫无一丝波澜。

“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她直言自己的目的。

“处理好尸体,我会回答你的问题的。”那人淡淡说道。

“不行。”她试图用坚定的语气说出口,“最起码,最至少回答一个问题。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帮你的。人是你杀的,与我无关。”

那人叹了一口气,说:“你问吧。”

“你为什么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

那人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有一个通道,我能从那个通道来到你的世界,也能从那个通道回到我的世界。”

“那个通道在哪里?”她追问。

“一个问题,你已经问完了。”那人用一种冷淡的口气说,“现在跟我来。”

她知道现在已经无法再从那个人口中撬出更多的消息,只能跟着她走进卧室。她们进入卧室,站在僵硬冰冷的尸体旁。

“我们该怎么办?”她率先发问,“不能从你的通道把他拖走吗?”

“只有我能通过那个通道,而且就算把尸体转移到那边,我又如何处理呢?”那人一边说一边蹲下,魔术般地掏出一把小刀并开始切割尸体穿着的衣服。

“你在干嘛?”她有些疑惑那人所做的动作。

“脱下衣服,准备分尸。”那人一字一顿地说。

简单的八个字犹如一颗核弹在她的脑海中炸开,她想不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能够从那人的口中处变不惊地说出来。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分尸?怎么可能?”她惊诧道。

“难道你准备让尸体在你房间里面腐烂吗?”那人说。

她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你不会想应对警察的。”不到一分钟,那人便将尸体的上衣用刀撕扯了下来,“我带了工具,你先拿到客厅去。”说完,那人指向房间另一边。靠着墙,放着一堆工具:锯子、锤子、砍刀、防水布还有很多厚实的黑色塑料袋。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先把工具都搬到客厅,铺好防水布,接着帮那人扒掉了剩下的衣物,然后两人吭哧吭哧地把**的尸体扛出卧室。

“尸体扛到防水布上,一会儿肢解的时候血液才不会流到地上。一会儿你用锯子切割小腿,遇到骨头锯不动就用锤子砸碎。”那人安排着一切,然后递给她一把锯子和锤子。

她接过工具蹲下身开始照做。一开始她完全下不了手,心中一直在质问自己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杀人焚尸,与她所期望的平静生活大相径庭。但是,那人督促她的骇人眼神让她不得不开始动手。

肢解尸体远比她想象的要难得多:原来锯子在僵硬的□□上切割有那么大的阻力;原来血液顺着切口流出来之后是那么滑腻;原来砸碎骨头要使这么大的力气;原来内脏会四处流动;原来只是一截断臂或是小腿也能这么沉重。

她不知道就这样蹲着干了多久,只知道原本想要作呕的感觉越来越远,只剩下麻木和疲惫。防水布上一片狼藉,到处是肉的碎屑还有骨头的残渣。塑料袋已经装了几大袋,堆放在一旁。

“接下来该做什么?”她问。

“接下来把这些扔掉就行了。”

“扔到哪里?总不能随便扔到一个垃圾桶里吧?”

那人轻皱了一下眉头,说:“公寓附近不就是一个垃圾填埋场,难道你这个世界不是这样吗?”

“确实有。你怎么这么了解?”她觉得那人身上始终有一层神秘的轻纱,无法拂去。

“我说过了,我就是你。”那人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该走了。”

她连忙拉住那人,说:“等等,我们就这么出去,别人看到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会怎么看?”

那人轻笑了一下,回应道:“这个镇上最不缺的就是双胞胎。”说完,便拿起两个塑料袋,往门外走去。

她无言以对,只能拿上塑料袋,跟上那人。

尸块被她们扔在填埋场的深处,不出意外就会被拉去埋掉或是焚烧,没有人会注意到里面的情况,至少她们是这么认为的。

她们回到家中,在客厅面面相觑。她打断了短暂的沉默,问:

“现在我能请你提问了吗?”

那人面无表情,说:“我知无不言。”

“你是怎么出现的?或者说你从哪里来的?”她问出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很像你的世界,不过也许有一些不同。你的世界有人举行了一个仪式,那个仪式打开了我的世界的通道,于是我便能来到你的世界。”

她面对这个玄幻的回答,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于是只能僵硬着继续问下去:“你的世界?所以有两个世界吗?”

“我想,应该会有无数个世界,每个世界也有无数个我们。无数的我们或许大致相同,但是在细枝末节上会有差别,也因此会影响到我们的世界。有的世界差别小,属于那些世界的我们或许拥有相似的命运;而有的世界差别巨大,同样的那对应的命运也大相径庭。仅仅是一念之差,就会让我们原本相同的世界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道路。”

“你通过通道来到我的世界,那我能通过通道去你的世界吗?”

“通道来自于仪式,仪式完成后,会绑定一个人而形成通道,通道和人一一对应。简单来说只有我能通过那个通道来去两个世界。”

“你一直提到仪式,是什么人进行了仪式,他们为什么要进行这个仪式呢?”

“我不知道。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是你的世界的人打开了通道。至于打开通道的人目的如何,很难确定。”

“那,我能举行那个仪式吗?”

“我不建议你这样做。凡事都有代价,而完成仪式需要的代价之大,是你无法想象的。而且,据我所知,仪式很复杂,一点小差错就会让仪式的效果发生巨大的变化,甚至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灾难。”

“那你进行过仪式吗?”

“没有。”

“你去过多少个不同的世界?”

“很多个,不知道为何,我的世界有很多个通道。你的世界不是第一个我造访的世界,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那人的表情开始有些不悦,“还没问完吗?我待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

“最后一个问题!”她控制不住,一不小心喊了出来,“你来到我的世界的目的是什么?”

“无数的我们都处在痛苦之中,而我们的痛苦来自同一个源头。我往返于各个世界之间,就是想要结束这种痛苦,摧毁那个源头。”说完,那人便往卧室走去,“好了,我该走了。”

她急忙跟上去,问:“我还能见到你吗?”

那人头也不回:“取决于,你的痛苦是否消散。”接着,那人进入了卧室。

她跟上去,进入房间。但是房间已经空无一人。

9

小双往嘴里送着饭菜,却味同嚼蜡。她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人说的那些话:通道,无数的世界,殊途同归的命运,还有相同的痛苦。

她的痛苦是什么?难道是父亲吗?那父亲已经死了,她的痛苦算是了结了吗?

妈妈看出她的思绪早在九霄云外,轻声问:“小双,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工作上的一些事而已。我记得你今天只用上半天班,怎么到傍晚才回来?”她反问道。

“哦,我去了教堂。和几个教友一起研读了圣经,然后做了祷告。”

妈妈似乎陷入到了信仰之中,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对这种情况担心。但是妈妈脸上露出了曾经少有的满足和幸福。

“对了,前几天我看到沙发上放了本书,看起来像是圣经,但是上面都是些看不懂的字符。妈你能看得懂吗?”

听到她这句话,妈妈脸色展现出转瞬即逝的恐慌,她几乎没有捕捉到。妈妈干笑了几声,说:“确实是圣经,只不过用希伯来文写的。其实我也看不大懂,但是教友他们正在教我。你如果想的话,也可以见见我的教友?他们也很想见你。”

“不用了妈,我还是不太信这些。”

妈妈点了点头:“没事,无论如何,主都会原谅我们的。”

接下来的晚饭时间,母女二人都沉默着。她内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妈妈有什么事瞒着她。

晚饭后,妈妈便进了自己的房间。轮到她洗碗,她拿着盘子轻轻洗刷着。洗洁精的味道进入她的鼻腔,让她想到了洗涤剂清洗血液的气味。她还是难以相信自己前一天已经杀了父亲。曾经的她是那么畏惧父亲,而当父亲被切断喉咙时,他与那些普通病人无异,变得虚弱无力。他的生命力在一瞬间消逝,最后变成一具僵硬发臭的尸体。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过于疯狂了,她或许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化这一切。

接近睡觉的时间,她准备回到卧室。来到门前,她忽然留意到对面妈妈的房间传来妈妈的低语。妈妈在轻声说着些什么,但是她却无法理解妈妈所说的语言。难道这就是希伯来文?妈妈或许就是在用这种语言诵经吧。

她不再理会,进入自己的房间。

接连过了几天都无比平静,那人也没有再出现,甚至连她都有些不习惯日子这么平凡。但是回归到正常的日子,或许意味着她的痛苦已经结束了。想到这些,她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她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接近傍晚了。客厅一片昏暗,代表妈妈还没回来。她有些奇怪,按道理说妈妈的工作早就结束,现在应该在家了才对。她这才发觉,妈妈这阵子回来的时间都比预想中的晚。

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不安。妈妈来到这个镇上后,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这是内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应该进妈妈房间看看。她顺着声音,进到房间内。房间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干净,明亮,整洁。不过在床头柜那里,放了两本书。一本就是前几天她所看到的圣经,另一本似乎是新的。

她拿起新的那本书,开始翻看。而书中的内容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书中除了她看不懂的文字之外,还配了大量的图画。而图画都描绘着极为恐怖的场面,包括千奇百怪的人类的死法或是处刑画面。除此之外有的图画里画着极为扭曲的怪物,而怪物的周围围着一圈正在祭拜的信徒。她很清楚,这绝不是正常宗教书籍里该有的内容。

她拿起两本书,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希伯来文。搜索的结果让她大吃一惊,真正的希伯来文与那两本书上的文字完全不同。那这到底是什么语言?她毫无头绪。那些书里的内容又是什么呢?难道是撒旦崇拜?

让她真正不安的是妈妈的谎言,她担心妈妈被牵扯进入了什么邪教,走上一条扭曲的道路。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调查妈妈在邪教里已经走到了哪个地步,也要及时将她拉出歧途。

她开始纠结是否要报警,但是只凭这两本书,很难充当有力的证据。若是产生什么误会,岂不是伤害到了妈妈。她决定先深入调查,于是把书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她继续在电脑上搜索撒旦教的特征,试图与妈妈的现状进行验证。

刚好妈妈回到了家,看到她后,便说:“抱歉今天回来晚了,我赶紧去做饭,你饿了吧小双。”

她看向妈妈,发现她的右手竟然包扎了起来,立即问道:“妈你手怎么了?”

妈妈举起右手,解释道:“啊,今天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没什么大事。”妈妈这样说着,然后把买来的报纸放到餐桌上,“对了,小双,这阵子一个人在路上小心点,咱们这附近有点不太平。”

“嗯,我知道了。”她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答应着。

妈妈进入厨房开始忙活起来。她也从客厅走到餐厅,心里想着该怎么和妈妈谈到关于那两本书以及邪教的事情。她顺手拿起餐桌上的报纸,想着或许可以在上面找点话题。然而她看到报纸的头版,心脏忽然往下坠落,浑身感到一种极致的冰冷。

头条上印着:

顺安垃圾填埋场忽现碎尸,警方正在全力调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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