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另一个我(下)

10

小双蜷缩在床上,浑身发抖,她不自觉地咬着手指,无比焦躁。尸体还是被发现了,这该怎么办?此时此刻她无比希望另一个她从通道里穿越过来,救她于水火之中。但是,就算那人来了,也应该无计可施吧。

她拿出手机开始在网上搜索碎尸案相关的新闻和报道,目前警方已经开始对尸体进行DNA检测了,最晚明天就能有详细的数据。她烦躁地放下手机,将脑袋埋进枕头里,然后开始用尽所有力气尖叫。一直持续到感觉缺氧,她才停下来。

一夜无眠。

她起床的时候妈妈已经在做早餐了,整个餐厅散发着美食的香气。妈妈回头看向她,轻声叫道:“你怎么黑眼圈这么重!没睡好吗?”

“嗯,失眠了。”她随便敷衍了过去。

妈妈还准备说什么,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她们面面相觑,妈妈脸上尽是迷茫,她心中也闪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去开门。”她说,然后走向玄关,轻声问,“谁啊?”

“你好,我们是顺安警局的,有些事情需要核实,麻烦开一下门。”门外传来铿锵有力的男人的声音。

她心中暗骂一声,没想到警察这么快就到了。不到这个时刻,她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大脑可以在这么短暂的几个瞬间做出那么多的演算。几秒内她已经在亡命天涯与牢狱之灾两个设想之间来回切换了好几遍。一直拖着不是办法,她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警服的人,一男一女。这么早就开始查案,不知道是起了一个大早还是一晚没睡。

“你好,我们有一些和案件相关的问题需要调查,希望你能配合。”女警官开了口。

妈妈也从厨房走了过来,问:“什么案件啊,警官?”

“是关于填埋场碎尸案的。”男警官也开口说。

妈妈大惊失色,差点没站稳,惊讶了几秒后,赶忙说:“啊呀,先进来说话吧。我去倒两杯茶,警官你们吃早餐没呀,不嫌弃的话吃两口吧。”

两个警察走进客厅,拦住妈妈,然后说:“不用了,我们只是问几个问题就走。”

妈妈和她坐到沙发上,紧紧靠到一起,有些无助。两名警察坐在对面,拿着材料和笔记本,看上去十分正式的样子。

“警官,你们想问什么啊?我们都是平常老百姓,和这些刑事案件怎么会扯上关系啊?”妈妈紧张地搓着双手,话中语气甚至有些颤抖。

“你不用紧张,阿姨。我们只是需要了解一些情况。实际上我们想问,你应该认识赵国富吧?”

听到这个名字,妈妈的瞳孔瞬间开始震颤,脸上满是惊恐。倒吸几口冷气后,妈妈回答道:“认识,他是…我的丈夫。”

她看向妈妈,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妈妈怕极了父亲,只是听到名字就能让她整夜睡不着觉。她只能紧握住妈妈冰凉的手,当作一种作用不大的慰藉。

“赵国富应该是住在义州市对吗?”女警官继续问。

“对。”这次轮到她来回答。

“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来顺安吗?”

“他来顺安了!?”妈妈叫喊出声,开始全身颤抖,两颗豆大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她不断轻声嘟囔着,“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顺安…”

两个警察看到妈妈的反应如此剧烈,也有些惊讶。男警官最先恢复过来,继续问下去:“他来顺安有联系你们吗?”

妈妈的情绪接近崩溃,她一边扶住妈妈,一边回答:“没有。我们来顺安就是为了躲他的…”

妈妈抹了一把眼泪,反问道:“警官,到底什么情况。我丈夫为什么来顺安了?”

“他为什么来顺安我们不清楚。不过我们来找你们的原因是:经过我们DNA检测的结果显示,碎尸案的受害者就是你丈夫,赵国富。”

听到父亲的死讯,她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强烈的紧张情绪让她感到全身发麻。而妈妈,在听到后,完全愣住了。

妈妈哽咽着,挤出几个字:“他…他死了…”接着,妈妈开始痛哭起来。她能明白妈妈为何而哭,为了这几十年的光阴,为已经不可挽回的过去。

她也无心再去接受警察的问询,接下来的问题都混混沌沌地过去了。送走了两个警察,她发觉妈妈还在哭泣,于是替妈妈和自己都请了假。她坐到妈妈旁边,把头放到妈妈的膝盖上。妈妈轻抚着她的额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她说:

“小双,你说,咱们是不是不用再逃了?”

“不用了,妈。没有人会伤害我们了。”

“明明已经解脱了,可是为什么我却不觉得轻松呢?本应该开心的事,为什么我还是那么难过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感觉曾经的生活离她们越来越远。可是,她却看不到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11

这几天小双时刻关注着碎尸案的后续。抛尸那天的公寓监控录像刚好坏了,没有录到她和另一个自己搬运尸块的过程。填埋场附近也没有监控,那一天也没有什么目击者。整个案件的发展可以说是一筹莫展,她也放心了一些。

那人始终没有出现过,或许真如那人所说的,她的痛苦结束了,那人也会不再出现了。自从知道父亲的死讯后,妈妈回家的时间更晚了。已经连续两天她靠泡面解决晚饭了,但是她不想怪妈妈,妈妈只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需要一个可以发泄和恢复的窗口而已。

没有开灯,客厅漆黑一片。她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手机微弱的亮光打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脸苍白无比。忽然她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妈妈回来了。

妈妈一进门,便被她吓了一跳:“呀!怎么不开灯坐在地上?”说完,便打开了灯。

灯光如昼,她不自觉地眯上眼睛:“你回来太晚了,妈。”

妈妈一脸歉意,说:“对不起,这几天都让你自己解决晚饭。妈争取以后回来早一点,也让你能吃上热饭热菜的。”

妈妈走向她,就在她的旁边坐下。妈妈用手臂环住她,说:“小双,你爸…走之后,咱们还没好好谈谈呢。”

她突然感到一丝紧张,不知道妈妈想说什么,于是弱弱地问:“谈什么?”

“咱娘俩之前也没这样过,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该谈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们应该敞开心说说自己的感受。小双,你这阵子情绪怎么样?”

“说实话,我很难形容。我真的很恨他,巴不得他下地狱。但是他真的死了之后,我有点迷茫,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该恨谁。我们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可是接下来该做什么,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在之前我的生活,就一直是恐惧和不安,明明可以不用再这样了,但是我的害怕和不安还在继续。但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或许是害怕未知,害怕未来会有更糟糕的事情会发生。妈,你会这样吗?”她把自己的情绪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妈妈耐心地听着,眼圈有些发红:“妈妈能听到你说心里话,真的很开心。你知道吗,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会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但是,后来我明白了,在这之前,我们一直在被支配着生活。现在我们可以选择了,但因为选择太多,我们一时间会不知所措。我希望你能更为自己考虑,去做自己希望做的事。不用考虑我,不用考虑过去,就只考虑自己。”

她点点头,陷入了思考。过了几分钟,她对妈妈说:“妈,我想好了。现在我们已经安全了,不用小心翼翼地生活了。所以,我也想自己独立,我想重新去读书深造。我不想再被困在一个地方了,甚至也许我能申请一个外国的学校,能够去外面见见世面。那你呢,妈,有什么打算吗?”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了。我有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在教堂我也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也教会了我很多事。只要相信主,所有的事都会有转机的。而你,有一个目标很好,妈会尽全力去支持你。”

“可是,妈你真的没有遗憾吗?”

“当然有。我会克制不住地去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认识你爸该多好,也许我会拥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对于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但是我仍然想去看看别的可能性。或许有另一个我,她没有经历过这些,她拥有一种我不曾拥有过的人生。那样的人生,我想去看看。”

“如果有那样的机会就好了。”

“或许有呢?”妈妈说完,起身站起来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时候不早了,小双你也早点休息。”

她目送妈妈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开始回味刚才的对话。新的生活真的开始了吗?可是她现在手上沾上了血,也许下一秒就要面对牢狱之灾。如果自己真的去坐牢了,妈妈应该会心碎的吧。她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她暗暗发誓,如果案子有任何发展,她得有万全之策。

她决定回房间看看书,于是走向房间。在门外她听到对面妈妈的房间再次传来细细的人声。像是某人在低语,说着未知的语言——应该是妈妈在读圣经。不过她想到了之前的事情,觉得有些不放心。她想也许自己应该跟妈妈去教堂,至少能确认妈妈没有走上歧途也好。

她走近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打开了书。这一刻的惬意,让她忘却了过去的囹圄,还有不曾想过的即将到来的惊涛巨浪。

12

小双想要陪妈妈去教堂,意外的是她被拒绝了。

“我知道你不信这些,让你去你也无聊。而且我去的时间也不短,有这些时间你都可以做很多事了。你不是想出国留学吗,趁这个时候多查查资料也好。乖,你就别去了。”妈妈如是说。

妈妈越是不让她去,她心里就越是疑惑。到了周日,妈妈起了个大早就出门了。刚好她也早做了准备,等妈妈出门,她就暗自跟上去。虽然这样做被发现了场面会很难堪,但是这是确认妈妈是否平安的唯一法子了。

她就跟在妈妈后面,目送着对方一直走到顺安教堂。妈妈没有去别的地方,起码在这一点上她可以安心。妈妈到的时间很早,教堂里也没有几个人。于是她干脆站在教堂外观察情况。渐渐地,路人稀稀拉拉地进入教堂,过了一会儿人就坐满了。教堂关上了大门,她隐约能听到来自牧师的演讲声。到目前为止,一切的发展都平平无奇。

接着,是众人的祷告声传出教堂。然后,唱诗班开始献唱。有机会的话,再过大概一个小时,众人吃完圣餐饼,喝完圣餐酒,整个礼拜也就结束了。但是只是这样的话,一个上午就能结束了,为何妈妈能花上一整天呢?

按着预计的时间,教堂门打开了。信徒们熙熙攘攘地走出来,不过其中没有妈妈的身影。她定睛细看,只能模糊地看见妈妈正和牧师交谈着。刚好距离够远,她决定走进教堂,坐在了最后一排——妈妈看不到的。教堂内各排还坐着一些人,从二三十岁的壮年男女,到五六十岁的老者老妪都有。这些人似乎并不急着离开,她看向那些人,似乎有些人手上拿着一本书,仔细看,似乎和妈妈拥有的一样。这让她开始警觉起来。

大概过了几分钟,这些人同时起身,并往前部靠拢。妈妈与接近的那些人开始攀谈起来,人群聚集在一起,数了数也有十几个人了。他们交流了一会儿,然后由牧师引导着,一同走进了教堂祭坛旁的一道小门里。

他们要进去做什么?她准备往前靠近去瞧一瞧。忽然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拦住了。

“你好,小姐。”说话的人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穿着靓丽却不会过于奢华,脸上是精致的妆容,显得她气色十分好,“教堂的礼拜已经结束了。”

她看向那个女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女人并没有因此感到尴尬,浅浅一笑道:“要参加后续的活动的话,是有准入门槛的。”

“你是谁?什么准入门槛?你们都做些什么?你是传教的吗?牧师?还是什么?”她连珠炮似的发问。

“好多问题呀。”女人脸上仍然挂着和煦的笑容,语气中尽是轻松与愉悦,“我们之间只用代号称呼,你可以叫我G小姐。至于其他的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你。”

“为什么要用代号,你没有名字吗?”

“因为在真神面前,你我的名字只不过是一道不必要的伪装。”女人的神色变得严肃了些。

“我不懂,什么真神?”她有些疑惑。

“我看出来了,你还不够了解这一切。但是我们很欢迎新人,教会里面还缺少新鲜血液。你可以先了解一下,给你。”女人说完递给她一张传单样的纸张。

她接过去然后开始阅读:众神之神护佑着我们…接着都是些像基督教传教的传单类似,都是说着神能帮助众人,救众人于困顿之中。只不过施展神迹的不再是耶稣,而是被称作“真神”的家伙。

她没耐心读完,看向女人,问:“这不是基督教吧?”

“众神之神自然在任何神之上,也超越任何教派。无论是《新约》《旧约》,还是《古兰经》《藏经》,一切都建立在真神之下。你会是我们其中一员的,你只需要考虑一下。”

她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诡异,决定先行离开。不过G小姐并没有要阻拦她的意思,有礼貌地让开道路,目送着她离开。她一边走,一边看着传单剩下的内容:

…痛苦之人,必有出路。真神轻轻挥手,施展奇迹,消除一切伤痛。

她撕掉传单,狠狠扔进垃圾桶中。她现在发觉自己的担心或许真的成为现实了,妈妈很可能被拉进了一个也许是邪教的组织。

她一路狂奔回到家中,准备打开电脑搜索一下如果家人加入邪教应该如何处理。她跑进自己的房间,发觉自己的枕头上竟然放着一张纸条。她捡起纸条,上面是她自己的字迹,写着:

不要阻止妈妈,不要怀疑她。

那人回来了。

13

小双不能理解另一个她想要传达的信息,显然那人知道她跟踪了妈妈,甚至准备去拯救妈妈。可是为什么那人却要阻止自己这样做呢?她真心相信那人不会做任何伤害到她的事,也相信凡事必有它的道理。但是,她更希望能获得一个更详细的解释,而那人却不肯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想,会不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人才不想见她。这种想法很快变成一种自责,伴随着愧疚感困扰着她。

她决定按兵不动,继续观察妈妈的言行举止上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之后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有些行动。

就这样过了几天,妈妈除了仍然回来得挺晚之外,没有太多的变化。直到一天她下班回家,竟然看到客厅摆放着一个笼子,里面养着两只雪白的兔子。她有些讶异,去问妈妈。

“我想着家里就我们两个也太清静了些,所以就养点什么。花花草草的没什么意思,狗啊猫啊的又太费神,所以干脆养两只兔子吧。”妈妈这样回答。

她对动物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但如果是妈妈想要迈向新生活的其中一步的话,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反正兔子也算可爱,养得糙一些,也只是每天喂些菜叶子就好了。她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而妈妈似乎挺在意这两只兔子,除了喂养之外,偶尔竟然还和这些兔子说些悄悄话。

养兔子之后的第二个晚上,她忽然从梦中惊醒。她起身,听到客厅有些响动——难道是家里进贼了?她有些担心,于是悄悄打开房间门,靠着墙壁往客厅靠近。她将头探出墙外,往客厅看:妈妈竟然坐在兔子笼外,正拿着一本书,然后念诵着什么。两只兔子十分乖巧,就像能理解妈妈的话一样,一动不动地听着妈妈诵经。

她收回头开始思考这个诡异的场面是怎么回事。她需要打断这一切吗?可如果妈妈只是做些简单的祷告而已的话,她这样过于大惊小怪了。但是为了遵循那人的话,她还是又静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只不过,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一天班,又继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她看见家门外放着原本关兔子的笼子,可里面的兔子不翼而飞。她打开家门,发觉妈妈今天回来很早,竟然在做晚饭。

她走进厨房,看到妈妈正切着菜,心情似乎不错,哼着小调。

“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你去坐一会儿,饭很快就好了。”

她浏览了一遍客厅,然后问:“妈,兔子呢?”

妈妈停下正在切菜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有些生硬地回答:“啊,兔子我送人了。养了才知道原来那么麻烦。刚好我有个教友啊就喜欢这些动物,所以就送给他了。怎么了?才两天就和兔子分不开了?”

“没有,送人就送人吧,兔子尿味道也太大了。”她回应了一句,然后坐在餐厅。忽然,她脑袋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起身又走向玄关,开始换鞋:“妈,我下楼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你要我帮忙买点什么吗?”

“快吃饭了,你要买什么啊?可别是买零食啊,吃正经饭!我没什么要买的,你买了赶紧回来。”

她应和了一声,然后出了门。她快速下楼,来到公寓的垃圾站。好在现在垃圾车还没来把垃圾收走。她忍着恶心翻找了一下,看到了熟悉的垃圾袋——这是自家用的垃圾袋。她打开袋子,里面的内容让她差点惊叫出声:里面是两具雪白的尸体,是那些兔子。兔子脖颈处被切开,很明显放光了血。她立即合上袋子,差点作呕出来。

她感到有些晕眩,太多问题一瞬间全部迸发出来,她都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此刻她觉得妈妈好陌生,她弄不懂妈妈的意图。但是,她还是想再相信那人一次,不过问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刚好妈妈已经在摆菜了。

“回来了,你不是买东西去了吗?东西呢?”

她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只能敷衍道:“我看了一圈,没什么想买的。”

妈妈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好了,吃饭了。”

她坐在餐桌前,拿起饭碗,往自己嘴里送着饭菜,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妈妈没有发觉她的异样,还不断为她夹着菜。

“小双,今晚睡早一点。我看你眼圈都黑了,肯定没睡好吧。”

“嗯好。”她答应着。

“别只是嗯嗯嗯的,说了就要做到。今晚九点就给我上床,听到没?”妈妈催促道。

“好。”

到了九点,妈妈果然监督着她洗漱完,然后推进了卧室。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只能盯着天花板发呆。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她竟然有了睡意,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到一道微弱的亮光照射到她的脸上。然后一个人影从亮光中走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从床上跳起来。她定睛一看,那人和她一模一样,别无二致。是另一个她。

那人走向她,一言不发。她看到了那人又重新出现了,有些兴奋,说:“你…你来了?”

那人点点头,然后说:“你该去看看妈妈了。”

“什么意思?”她问。

“是时候了,我们彼此的宿命。现在到你去做该做的事了。”那人说着一些谜语,让人难以听懂。

但是她能从这些话语中觉察到一丝惶恐,她立即下床,然后冲向妈妈的房间。房间门的缝隙下,照射出黄色的光,时隐时现。而里面传来妈妈的祷告声,声音不大却坚定无比。她伸手去转动门把手,发现门锁住了。

她用手砸着门,然后叫喊道:“妈!开门!你在里面做什么呢?!”

门内的祷告声忽然停止了,接着妈妈开口道:“小双?回房间去,大人的事你别管。”

“妈,开门!”她疯狂砸着门,但妈妈始终在里面不愿出来。她发觉喊话没有用,于是去找了锤子过来,对着门把手使劲砸下去。砸了十几次,终于敲下了把手,而门也慢慢打开。她也终于看清了房间内部的景象。

房间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外面的光亮根本照不进来。取而代之的光源,则是摆放了好几圈燃烧着的黑色蜡烛。床的位置床垫被搬开了,床架上,用血画出来法阵样的图案,而血的来源也已经有答案了。那个图案,她好像曾在妈妈的书上见过。而妈妈正跪在法阵前,双手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势。明明房间内没有一丝风,可是放在妈妈身前的书正疯狂地翻动着。而放在书旁边的还有一把做工精致的匕首,刀把上刻着复杂的花纹,看上去造价不菲。

她惊呆了,想冲进房间将妈妈拉出来。然而房门处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将她狠狠弹开在地。她爬起身,哭喊着:“妈!你在干什么!快出来啊!”

妈妈双眼中不断涌出泪水,她看向自己的女儿,哽咽着说道:“对不起,小双。我只是,只是想去看看另一种可能是什么样的。”

“妈,放弃吧,这是不可能的。”

“你不懂,小双。你还那么年轻,还拥有着无限的可能。可我已经没有了,我没有更多的光阴可以浪费了。所以,只要还有一丝丝可能性,我都要去看看那个不一样的世界,那个或许没有你爸爸的世界。对不起,原谅妈妈的自私好吗?”

“妈,就算真的有那样的世界又怎么样呢?你没有办法改变现在的一切的。”

“我怕你爸爸怕了二十几年,现在我终于不用怕了。也许我可以去保护曾经的自己,让那个我不用活在痛苦与折磨中。或许,我可以杀掉你爸爸,也许我能改变一切。也许你爸爸的死,就是另一个我做的。”妈妈捂着胸口站起身,泪水洗刷着她布满皱纹的脸庞。

她痛哭不已,声嘶力竭道:“妈,不是杀死了爸爸,是我。”

妈妈愣住了,弱弱地说:“什么?”

就在这时,另一个她走了出来。那人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她的身边。妈妈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儿,忽然瘫坐在地。她看向那人,然后又看向妈妈,说:

“是我杀的爸爸,不是你。你不要走,好吗?”

“我明白了。”妈妈忽然说道,“我明白了一切。还来得及,小双,还来得及。”说完,妈妈重新恢复跪姿。

“你在说什么,妈,你在说什么。”她爬向妈妈的房间,然而那道墙依然在那里,她疯狂捶打着空气墙,却无济于事。

那人忽然拉住她,将她抱在怀里,说:“这是我们的宿命,你必须要面对。”

妈妈无视她的哭喊,拿起了匕首,然后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瞬间流淌出来,落到地板上。接着,似乎有一股吸力,引导着地上的血液向法阵靠近。妈妈口中开始念着咒语样的语句,虔诚无比。

接着,房间内忽然狂风大作,直接吹乱了妈妈的头发与衣衫。妈妈站起身,看向她,说:“小双,我做了我该做的。记住,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说完,妈妈的鼻子忽然流出鲜血,血液汹涌地喷出,无法止住。接着,妈妈口中也吐出大量的血液。妈妈勉强地含糊着说:“通道…记得通过通道。”说完,妈妈便倒地不起。

她疯狂尖叫,想要冲进房间,可是那股强大力量一直阻碍着她。这时,她看到法阵发出了耀眼的红光,接着一股恶臭的咸腥味涌了出来。风在此刻突然静止,两秒后,法阵处忽然冲出了大量的触手。那些触手几乎充斥整个房间,不断扭动着。她吓得叫了出来,但是看到妈妈仍然躺在地板上,于是继续试图闯破无形的墙。那些触手开始向妈妈靠近,在地板上蔓延,发出像是湿滑的橡胶摩擦的声音。触手触及妈妈的身躯,接着快速缠绕起来,然后拖拽着妈妈的身体,往法阵处收回。仅仅几秒,妈妈就被触手拖入了法阵内,消失不见了。紧接着,法阵的红光也消散不见。

她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的消失,这时那无形的墙也跟着消失了,她失去倚靠狠狠砸在地上。她爬进妈妈的房间,环顾着这一片狼藉。又是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风,让所有的蜡烛一瞬间全部熄灭。房间失去光亮,变得黑暗一片。她呆滞在黑暗中,无声地流着泪。

她坐在原地整整一夜,直到清晨的阳光通过窗帘的缝隙挤了进来,洒在满是血污的地板上。她被光亮刺激到,一个冷颤之后,恢复了意识。另一个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而心中有个声音提醒着她:这一次,那人不会再出现了。

“这是我们的宿命。”那人的话在她心中回响。

忽然,客厅传来敲门声,接着是熟悉的声音:“你好,顺安警局,请开一下门。”是那天的男警察。

她感觉什么也不在乎了,颤巍巍起身,关上了房间门,拖着身躯去开门。门外的警察被她极为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不过极强的心理素质和职业道德让他们瞬间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女警察说:“你好,我们有些话需要和赵小姐你谈谈,请问方便吗?”

她无力地说:“请进。”然后带着两位警察进入客厅。

三人坐下后,男警察率先发问:“你妈妈不在吗?”

“哦,她有些事,去外地找某个亲戚了。”她淡淡地回答道。

“好的。赵小姐,你有双胞胎吗?”

“什么?没…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据我们所知,你应该就和你妈妈两人生活在达斯公寓。但是,我们在公寓的一个目击者说,看到你和一个和你长得完全一样的人,在案发那天,提着很多黑色袋子出入公寓。请问有这件事吗?”

“事情太久之前了,我记不清了。”

“能请你去一趟警局吗,我们有更多的案件相关的事情需要和你沟通。”女警察问。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当然。不过我能先回房间收拾一下,换件衣服吗?”

女警察说:“当然可以。”

于是她起身,走进妈妈的房间。她站在房间内,眼神呆滞。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原本洁白的墙壁忽然塌陷了进去,形成一个空洞。接着那个空洞忽然延展出薄膜样的空间,如肠道般,延伸出一个通道,并发出温暖的蓝色荧光。

她朝那个空洞走去,爬进通道,并顺着通道前进。似乎很远,又很近,她感觉到另一侧的洞口逐渐向自己靠近。然后,她到达了出口,爬了出来。她到达了一个没有光亮漆黑的房间,房间内十分安静,她只能闻到一股衣服上洗衣粉的清香。慢慢地,她适应了房间内的亮度,也看见了房间的格局——是她的房间。

她缓缓站起身,看着这个与自己的完全一样的房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只是从妈妈的卧室钻了进来而已。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看见,熟悉的位置的那张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她走到床边,看向那人。那人正熟睡着,面孔与她一模一样,是另一个她。她通过了通道,终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有些兴奋,不过还是控制住自己免得发出声音。

“这是我们的宿命。”她这样想着,继续看着另一个她。

这时,另一个她忽然呼吸加重,接着翻了个身,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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