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林瑞清失踪的第五天,顾景明几乎翻遍了整个市区能联系到的艺术空间。

他不是没想过报警,但林瑞清不是被“绑架”,他是自己”逃走”的。警方无法立案,画展的负责人也无能为力。

顾景明坐在工作室的天台上,点燃了一支他已经很久不碰的烟。

他看着远处高楼林立的城市,忽然意识到,他从来都不知道林瑞清的“家”在哪儿。他们的对话永远是顾景明开头,林瑞清沉默着回应,从不主动提起过去、家庭,甚至连一个朋友的名字都没有。

他本就是孤身一人,顾景明却连他的影子都没留住。

……

林瑞清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屋内,楼层低,窗户打不开,墙上剥落的白漆让他想起画布上被反复涂改过的层层覆盖。

他把自己锁进屋子三天,没有开灯,没有画画。

他甚至试图撕毁所有过去的作品。但在看到顾景明坐在他画里、微微侧头的那幅画像时,他手停住了。

他抱着那幅画,一点点地把它翻到背面,用力划掉自己的签名。

“不是你的错…”他一遍一遍对自己低语,"是我….我太不正常…我把你拖进来了…”

他回忆起顾景明家人的声音,“心理不正常的人”、“不会说话的怪人”的标签,那些他小时候就听过的词,仿佛又从地底浮上来。

林瑞清抱膝坐在床上,整个人缩成一个小小的团。他一直在练习如何“成为正常人”…

可原来,就连最温柔的人,也终究要为他付出代价。

……

几天后,顾景明终于联系上了一个曾经参与过林瑞清画展的画廊主,对方发来一组资料——林瑞清曾经在筵慕城南小巷的一家老式画室办过私人展,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公开场合出现之一。

顾景明立刻驱车赶去。

天快黑了,小巷口斑驳的红砖: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站在那家锁着的画室门口,透过灰尘积满的玻璃,看到了林瑞清留下的几幅画:

一幅破裂的高墙,鸢尾花凋零,风将花瓣卷起,飘得很远。

他站在原地,喉头发紧。

而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母亲的来电。他犹豫了一秒,还是接了…

“景明,你要什么时候回家?公司里面…”

“我不会回去。”他打断她,声音平静,“我已经长大了了,不需要你们再告诉我该怎么生活。”

“你要为了那个怪人而放弃你的人生?”

“他不是怪人。”

“那你是什么?救世主?你以为他真的需要你吗?他根本不会爱你,景明,他不会!”

“我不在乎他会不会爱我…”顾景明停顿了一下,低声,“我只知道,如果他不在我身边,我连呼吸都不完整。”

电话那头沉默。

顾景明挂断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转身靠在老画室门口,轻轻叩着木门,像是自言自语;

“林瑞清…你画的世界那么美,我想一直站在你身边,看你画完。”

林瑞清最终还是没能彻底毁掉那幅画。

他把它藏在床底,像藏起一段自己不该拥有的记忆。

但他再也没有碰过画笔。

他的世界再次退回到最原始的状态:沉默、封闭、毫无色彩。

屋子里永远不开灯,窗帘拉得死死的,整整七天,他没离开过房间,靠泡面和冷水撑过每一个白天和黑夜。

他本想就这样慢慢消失,像之前那些没有人会记得的日子一样。

直到——

有人敲响了门。

一开始,是轻敲。

“林瑞清。”外面传来顾景明低沉的声音,像他第一次站在画室门口那样温柔。

林瑞清坐在床上,手指用力攥着裤缝。他没应声。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响起,这一次重了一些。

“你在里面,对吗?”

林瑞清闭上眼睛,心跳在胸腔里乱撞。他想站起来,但腿又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我找了你很久。”门外的声音带了点疲惫,但依然温和,“你走的时候.…一句再见都没有。”

林瑞清终于站起来,走到门边,却依旧没开门。

“你不该来的。”他轻声说,声音干哑,像破碎的纸片从喉咙里刮出。

门外安静了几秒。

“你在信上说谢谢。”

“我是真心的。"

“可你也在告诉我,你不愿意我留下。”

林瑞清的指尖用力抠着门边的木皮,喘息有些发颤。他说不出话,只能用沉默去逃避一切。

“瑞清。”顾景明的声音低了下去,“你是不是听到了我和家人的通话?”门内一阵寂静。

林瑞清没有回答,但顾景明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知道那通电话让你难受,但我没有后悔。”他像在对谁承诺,又像在和自己解释,“我放下工作,推掉项目,只是因为我想陪你,想了解你,想…”

“别说了。”林瑞清声音终于响起来,都像一把钝刀在削自己的喉咙。

“你值得被爱。”顾景明缓缓说,“不是被可怜、不是被拯救。是被爱。”

门内却传来一声哽咽的笑。

“你错了。”林瑞清声音沙哑,“我不配。”

"瑞清…"

“你会后悔的。”他打断他,语气渐渐失控,“你会厌烦我沉默、不安、害怕改变、害怕触碰....你迟早会觉得我是一个累赘,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你只是现在还没醒而已。”

顾景明靠在门上,他能感觉到里面的人也靠在那里,仿佛隔着一层门板,他们的呼吸几乎同步,却永远不能交汇。

“你不是累赘。”“顾景明一字一句地说,“你是我看见之后,就再也无法忽视的人,你以为我听到他们说你是'怪人'的时候,我有丝毫动摇吗?”

“有!“林瑞清失控地喊出声,“你沉默了!你犹豫了半分钟才说话!我听到了!我一直记得!”

门外的顾景明心口一紧。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林瑞清连他每一次沉默的“长度”都记得。

他不是不在乎,他是太在乎了。

“你说你能承受我,但你不知道我的世界多可怕。”林瑞清的声音带了点颤,“它永远是深色的,我控制不住自己焦虑、重复、退缩…你怎么可能真正走进来?“

“我可以。”顾景明声音哑了,“如果你愿意让我进来,我会一直站在这里,不走。”

“可我不能让我喜欢的人…被我拖下水。“林瑞清低声说,“我不会画你了,也不会再去找你。我会好好活着,也请你回去。别为我浪费时间。”

顾景明听完这句话,手慢慢垂下来。他想说的很多话,在这一瞬全都堵住了喉咙。

门还是没开。

风从楼道窗户吹进来,掀起走廊尽头贴着的几张旧海报,沙沙作响,像风在哭。

他没再敲门,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你愿意画我,请你一定告诉我。因为我一直在等那一幅画。”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沉重,像是从林瑞清的世界里,一点点被推出去。

门内,林瑞清滑坐在地上,手死死攥着那封他本想寄出的第二封信…

「我真的很想你留下来,但我爱你,不忍心你为我受苦。所以只能走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继续爱…」

泪水终于滑落,砸在信纸上。

他用尽全部力气,还是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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