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褪去,楚见山的意识还不清醒,就能听到身边有人在走动。
他强撑着撑开眼睛,刺眼的烛光晃得他难受,待到视线清晰,看见的人却是白千帆。
“你……怎么在这?”
听见他声音沙哑,白千帆忙递过去一杯茶水,却是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见山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而后才猛地想起,他应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才是,试探着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吧?”
白千帆点点头:“楚见山。”
楚见山放回了心,看来他猜的没错,之前的剧烈疼痛应当是魂魄离体,赵义替他找的那副身体已经到时间了,而现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问题了,也不知道程渊是用什么方法抢回的这具身体。
白千帆道:“放心,你的身体我检查过,没什么后遗症,是程渊让我过来照顾你的。”
“程渊……”楚见山问:“他去哪了?”
白千帆回:“青遥城。”
楚见山点点头,他在昏迷之前让他去救季时,想必现在已经把人救下了。
“对不起,”楚见山先是向他道了歉。
白千帆勉强笑了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能回来就好。”
楚见山抬头看面前的人,总觉得白千帆状态不太对。
按他的设想,白千帆应当大大数落他一顿才是,可如今,这诡异的沉默是怎么回事?
“白千帆。”楚见山唤他。
“啊?怎么了?”白千帆像是突然回过神来。
楚见山问:“你有事瞒我?”虽是疑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白千帆沉默了会,还是摇摇头:“没有。”
楚见山坚定道:“你骗不了我,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对面的人还是沉默,但楚见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青遥城出了什么事?”
白千帆没点头,却也没否认。
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就会不受控制的生根发芽,楚见山翻开被子当即就要下床,被白千帆一把拦住:“你去哪!?”
楚见山道:“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看。”
白千帆道:“你身体才刚恢复!别胡闹!”
“那你就告诉我!”楚见山看着你:“告诉我青遥城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季时出了什么事!”
“我……”白千帆眼眶红了些许,声音颤抖着:“季时他……”
看着他犹豫起来,楚见山手脚发软,连呼吸都跟着发颤,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的慌:“季时他怎么了?”
“他……”季时吞吞吐吐不肯说完整。
“告诉我他怎么了!”楚见山的情绪已然控制不住。
“他……没了。”
楚见山瞬间失力后退两步,心脏像是乍然停滞,猛地沉到谷底,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住了。
“楚见山,”白千帆及时拉住他:“你没事吧?”
“什么叫没了,”楚见山呼吸颤抖:“怎么会没了……”
他紧紧抓着白千帆的双臂,喊道:“我不是让程渊去救他了吗!怎么会这样?”
“已经晚了,”白千帆一滴泪洒在手背上,几乎听不出声音:“姜檐刻意对临邑门隐瞒了屠城的事,在程渊赶过去时,季时已经殉城了。”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楚见山如鲠在喉,强忍着泪,问道:“尸体呢……?”
白千帆道:“林木木替他收了尸,葬在了城北的雲山。”
楚见山闭上双眼,两行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下。他一直以为季时这个孩子懂得趋利避害,就算灵力不强也不会让自己受伤。
他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
双手无力的垂下,楚见山像失了魂,一步一步朝门口走。
白千帆想拦住他:“楚见山!你去哪?”
楚见山没有回答他,自顾自走着,他要去雲山,他要再见一眼季时。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整个雲山都变成了白色,让人看不清路。
楚见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那里的,只凭着自己的直觉,在一个陌生的墓前,看见了熟悉的人。
“程渊……”楚见山出声唤他。
“师尊?”程渊回过神,忙问:“你怎么来了?”
程渊快步走过去,半搂着楚见山,想把自己的披风给他,却被他慢慢推开。
程渊眼神落寞,收回了手。
楚见山转头去看墓碑,对着上面“季时”那两个字看了很久。
他伸手擦了擦落在碑上的雪,嘴角勉强向上扯了扯:“来的太急,都忘了给他带些东西。”
一阵沉默后,程渊突然道:“他不会怪师尊的,最该怪的,是我。”
他看向楚见山:“直到他临死前,我与他见的最后一面,都没有与他解开误会,让他在临死前还在恨我。”
楚见山摩挲着墓碑,冰冷的雪粒融化在他的指尖:“或许他从未恨过你。”
程渊道:“长锦山传来消息,姜檐已死,掌门之位由阿笙继承。”
楚见山愣了一瞬,眼睫轻动,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会,他道:“还不够。”
程渊:“什么?”
楚见山的肩头被雪落了一片白,素色衣裳被风吹的左摇右晃:“死的人还不够,害死季时的可不止他一个。”
程渊垂眸:“我明白,还有乔奕,若没他的授意,姜檐不敢公然栽赃临邑门。”
楚见山捏紧手指,道:“他叫赵义。”
程渊瞪大眼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还没确认,楚见山就先转过身来。
“就是你想的那个人。五百年前,那个舍生就义,被人人称颂的大英雄——赵义。”
程渊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那那些所谓的魔族……”
楚见山接上:“根本就不存在。”
“怪不得……”程渊皱起眉:“当初为了救师尊,他对我提出的条件就只是想要我的血,想来是跟傀儡术有关。”
楚见山颔首:“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傀儡术不止是能控制人这么简单,在他那里已经成了杀人利器。再加上你的血,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
程渊垂下眼眸,道了句:“师尊,我……”
“我没怪你,”楚见山抢过了话:“要真论起来,是我这个师尊教徒无方。”
程渊咬了咬牙,微微侧头,这话听着反倒更难受。
“是我犯下的罪,我认。”程渊道。
楚见山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季时的墓碑,半晌,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程渊道:“传信给长锦山,我需要阿笙帮我一个忙。”
程渊有些疑惑:“长锦山现在自顾不暇,她能帮上什么忙?”
楚见山却道:“如今只有她能做到了。”
楚见山随程渊回了临邑门,向他了解了大致情况。
临邑门目前大多门众都已经归服程渊,只有一小部分顽固还拥护着赵义。表面上虽然是程渊胜算大,可赵义手握无数傀儡,更有多数已经不知被他培养了多长时间,能力恐远超他们想象。
“这么多的傀儡,他能凭何物控制?”程渊问。
这是个好问题,之前多次遇见傀儡,却没看见他用了什么东西操控。楚见山奋力在脑中回忆,而后把记忆退了初见他时,他戴着的那个面具。
似乎每一次他显露本体时,都带着那个狐狸面具。
“或许是……那个面具?”楚见山嘟囔出声。
程渊顺着他的话也回忆了起来,道:“那个面具确实可疑,但……能作为法术载体的灵器很多,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小巧便于隐藏的东西。面具这种东西还是太明显了。”
楚见山不这么认为:“万一这个东西对他有特别意义呢?”
“他这个人,执拗顽固,但每件事都有他不得不做的理由,我不信这就是个普通的面具。”
“好,”程渊妥协:“我会如数告知给阿笙的。”
楚见山点头,转身要走。
“师尊!”程渊叫住了他。
楚见山回头:“还有事?”
“我……”程渊低着头,有些支支吾吾:“我就是想说,天色晚了,师尊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吧。”
楚见山刚想答应,可抬头却看见了墙上褪色的囍字,往事回忆又涌上心头,脱口而出:“不必。”
他留下一句“好好休息”,转身离开了这里,偌大的“未眠居”,又只剩了程渊一人。
一身墨色宽袍在寒风里簌簌,高大的身形却挡不住冷清,程渊握紧了手里的玉佩,望向楚见山离开的方向,轻声道了句:“师尊,生辰安康。”
次日一大早,楚见山还在迷迷糊糊中,就听见了木门被推开,接着是程渊带着笑意的声音。
“师尊醒了没,我做了粥,师尊洗漱好尝尝吧。”
他还以为是梦里,便任由着梦里的程渊将自己拉起来,穿上外袍,整理头发。
他没骨头似的将头搭在了程渊肩头,懒懒道:“不想起……”
那头的程渊身体顿了下,笑道:“再不起粥要凉了,是师尊最爱喝的。”
是程渊惯用的伎俩,偏偏楚见山每回都上当。
穿鞋,下床,梳头,每一步都和当年在长锦山丝毫不差,否则也不会让楚见山好一会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他愣在镜子前,看着身后替他束发的程渊,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除了面容更成熟,和之前那个少年程渊几乎没有区别。
“你这是干什么?”楚见山冷声道。
程渊束发的手猛地一顿,接着装作不在意,继续手上的动作,勾起唇道:“师尊不喜欢吗?”
楚见山道:“再喜欢也回不到过去。”
程渊执拗道:“怎么回不去,只要我想,只要师尊还愿意。”
楚见山透过镜子,看向程渊的眼睛:“你就这么喜欢自欺欺人?”
程渊停下了动作,不甘示弱的看回他:“只要师尊不离开我,一辈子活在谎言里我也愿意。”
楚见山没再说话,而是看向镜子里的两人。这面镜子足够大,大到将两人剑拔弩张的眼神都照了进去。
楚见山微微侧头,看见了自己眼角的细纹,原来……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吗?可身后的程渊还是青春正盛,还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他一直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可却发现自己越错越深,怎么都赎不清罪过,他没比程渊好到哪里去,又有什么资格怪他。
罢了,罢了。楚见山闭上眼微微叹口气。
程渊看到他这样,以为楚见山还在怪他,便抓着楚见山的双臂,缓缓跪下,轻声道:“师尊,我没有要逃避这一切,我只是……只是怕你讨厌我。”
楚见山睁开眼,伸手抚上他的脸。
“师尊……?”程渊眼里闪着光,不可置信地看着楚见山。
楚见山再也自制不住,一行清泪落下,滴在程渊的眼角。
程渊慌了神,颤抖着手替他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
“师尊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程渊心慌得厉害,边认错边替他擦眼泪,想站起身来,却被楚见山一把压住。
楚见山垂下头,吻了上去。
程渊跪在原地,楞楞的不知所措。
半晌,他才反应了过来,按住楚见山的后脑勺,呼吸急促,发狠地吻了回去。
楚见山没有阻止,程渊便越吻越狠厉,嘴角什么时候磨出了血都不知道。
他站起身来,将楚见山打横抱起,向床铺走过去。
楚见山躺在床上,被程渊压着,呼吸不畅也动弹不得,任由着徒弟在身上撒泼。
程渊不再拘泥于他的唇,耳后,颈窝,锁骨,一切能够得到的地方他都吻了一个遍。
当领口的衣服被大力扯开时,楚见山才颤着声抓住他的手腕:“可……可以了。”
程渊喘着粗气,红着眼眶看他,却听话没再继续动作,见楚见山没有缓和,他才认命一般继续低头摸索他的唇,只是动作轻了不少。
不知是不是角度不对,碰到了嘴唇上的伤口,楚见山轻轻“嘶”了一声。
程渊立马停了动作,孩子一般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轻轻蹭着汲取温暖。
楚见山轻拍着他的背,问道:“多大了?”
程渊声音闷闷的:“多大也喜欢师尊,师尊答应了的,不能反悔。”
“不反悔,”楚见山道:“这辈子都不反悔。”
程渊听的心动,又抬起头想吻他,却被门口的侍女的叫声打断。
“尊主!不好了尊主!”那侍女一路闯进门来,看见床上依偎的两人,猛地大叫一声,接着瞪大眼睛转过身去。
楚见山侧头看见了那侍女,略微挑眉。他见过这姑娘,想不到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本尊主好的很,”程渊起身,正了正衣领,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那侍女背对着两人还用手捂着眼睛,支支吾吾道:“长……长锦山的新掌门,那个叫姜如笙的,被咱们前尊主抓去了!”
楚见山和程渊互相对视一眼,想不到赵义行动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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