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
祝淮之看着江时越。
对方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只有专注的等待。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给出郑重的承诺——
一股冰冷、蛮横、完全不属于他自身意志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攫住了他的声带和思维。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塞进狭小容器里的灵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听到一串尖锐又刻薄的话语,如同毒蛇般从自己喉中窜出,砸向对面那个刚刚向他伸出橄榄枝的人:
“去你们队?江时越,你是在施舍我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讥诮和冰冷,脸上甚至扯出一个扭曲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还是说,你看我现在落魄了,觉得我好拿捏,想找个听话的傀儡?”
“别开玩笑了!我看见你这张冷脸就恶心,跟你待在同一个屋檐下都让我觉得窒息!”
“我就算死在外面,也绝不会加入你的队伍!”
他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试图闭上那不断吐出利刃的嘴,但那股力量浩瀚如海,他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那些伤人的话语一字一句地凌迟着眼前的人,也凌迟着他自己。
江时越脸上先是错愕,随即皱了下眉。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他骤然散发的冷意而凝固了。
他紧紧盯着祝淮之,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上出现的全然陌生的表情,听着那些淬毒般的话语。
祝淮之看着江时越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审视……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
“很好。”江时越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裹挟着暴风雪前的压抑,“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没有再看祝淮之,转过身,背影挺拔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对着客厅方向,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交代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让他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关门的轻响在凝滞的空气中,如同惊雷。
厨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荆泽脸上那惯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嘲讽和冰冷。
他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双臂环抱,上下打量着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的祝淮之,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刀片。
“哟,演得可真够投入的啊,祝同学。”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懒洋洋的调子,但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们老大亲自去救,还把你‘捡’回来,好吃好喝供着,连队长的床都让给你睡了。”
他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怎么?缓过劲儿来了,就迫不及待地亮爪子了?觉得我们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被‘抛弃’的大佛了?”
“沈哥……”
桑亚怯生生地想去拉他,被沈荆泽一个眼神制止。
沈荆泽逼近一步,几乎贴着祝淮之,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清晰刺耳:
“说什么‘看见就恶心’?昨天是谁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我们老大的手不放?又是谁在昏迷里死死攥着老大的外套?”
他嗤笑一声,目光扫过祝淮之尚未干透的眼角,满是鄙夷:
“现在倒想起摆清高、玩宁死不屈这一套了?你这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本事,跟你那前队长,还真是如出一辙,一脉相承啊。”
夏晴昼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美眸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慵懒和一丝善意,只剩下审视和疏离。
沈荆泽看着他这副狼狈、却“无言以对”的样子,最后丢下一句:
“行了,别在这儿演苦情戏了。队长发话了,让你‘滚’。听不懂吗?”
他侧过身,让开通往大门的路,做了一个极其敷衍的“请”的手势,语气轻蔑到了极点:
“好走,不送。祝您……前程似锦,可别再‘不小心’落到需要我们这些‘恶心’的人来救的地步了。”
祝淮之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沈荆泽和夏晴昼,没有怨恨,也没有乞求,只是用一种异常清晰的、带着某种决断的语气,轻声说了一句:
“打扰了。”
然后,他不再有任何犹豫,转身,步履甚至称得上平稳地,走向大门,离开了这个他曾经渴望停留的地方。
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冷硬。
他不能留在这里。
至少现在不能。
在搞清楚那股控制他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找到对抗或者规避的方法之前,他的靠近,只会给江时越他们带来麻烦和伤害,就像刚才那样。
被误解也好,被憎恶也罢。
命运吗?
祝淮之刚走出那栋承载着短暂温暖与骤然冰封的建筑,甚至还没来得及理清心中那片狼藉,一个熟悉到令他骨髓发冷的声音便响起了。
“小之,等你很久了。”
齐旻斜倚在街角的阴影里,仿佛早已算准了他的狼狈。
他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看似温柔实则粘腻的笑容,一步步走近,动作自然地伸出手,替他整理有些凌乱的领口——就像过去无数次,以“前辈”和“队长”的身份所做的那样,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和掌控感。
祝淮之笑了一下,所有被操控的屈辱、被背叛的愤怒、以及对眼前之人虚伪面目的憎恶,在这一刻凝聚成冰冷的杀意。
他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指间不知何时扣住的一截闪烁着寒光的锐利金属片,狠绝地直刺齐旻颈侧最脆弱的动脉。
这一下,毫无征兆。
然而——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脆响。
在距离齐旻皮肤毫厘之处,被一层无形的、涟漪般荡漾开的力场稳稳挡下,金属片甚至无法再前进半分。
齐旻脸上的笑容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慢条斯理地抬手,轻轻捏住了祝淮之握着凶器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这是什么意思?小之。”
他微微歪头,语气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失望,那双阴冷又艳丽的眼眸里,毒蛇般的信子在无声吐息。
“这么快就急着对旧主人呲牙了?”
祝淮之心沉到了谷底。
他试图挣脱,但齐旻的手如同铁钳,尖锐的痛楚从手腕处传来。
下一秒,齐旻猛地发力,将他狠狠掼向一旁的墙壁。
“唔!”后背与冰冷墙壁的剧烈撞击让祝淮之眼前一黑,喉头涌上腥甜,新伤旧伤加在一起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借着撞击的力道向侧方翻滚,试图拉开距离。
齐旻如影随形,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一记凌厉的手刀带着破风声,直劈祝淮之的颈侧,祝淮之矮身堪堪躲过,手刀砸在墙壁上,竟留下浅浅的凹痕。
力量、速度,完全被压制…
他不再试图硬碰硬,身形如同鬼魅般晃动,利用狭窄巷道的地形和杂物进行闪避。
垃圾桶被齐旻一脚踢飞,铁皮扭曲变形,里面的废弃物漫天飞洒。
祝淮之趁机抓起地上一根散落的锈蚀铁管,不退反进,幻术师的身体素质并不好,这一下却带着愤怒的狠意。
齐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侧身避开,左手精准地扣住祝淮之持管的手腕,右手成拳击中他的胸口。
“咳!” 祝淮之避无可避,硬生生吃了这一拳,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铁管脱手落地,发出哐当声响。
但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在齐旻拳头击中他、两人距离拉到最近的瞬间,祝淮之一直垂着的左手猛地扬起——指尖夹着的,是刚才被击飞时顺手从垃圾中捞起的一把不知名粉末,混合着地上的沙尘,狠狠朝齐旻的面门扬去。
齐旻立刻闭眼偏头,但仍有少量粉尘迷了眼睛,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就是现在!
祝淮之强忍着剧痛,被扣住的右手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转,他调动起脑海中仅存的一丝精神力,如同尖刺般,狠狠扎向齐旻因受扰而可能出现的精神缝隙。
“呃!” 齐旻闷哼一声,手腕处的无形力场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不稳定的嗡鸣,虽然并未破碎,但那牢牢禁锢祝淮之的力道,出现了一秒的松动。
祝淮之瞬间挣脱。
然而,实力的差距是绝对的。
齐旻的战斗经验远超于他,即便视线受阻、凭借听风辨位和身体本能,一记沉重的低扫腿已然袭来。
“砰!”
祝淮之小腿剧痛,支撑腿一软,整个人失去平衡,再次重重摔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这一次,他没能立刻爬起来。
腹部的绞痛,手腕的肿痛,小腿的麻木,以及精神力的过度透支,让他的身体发出了抗议的悲鸣。
阴影再次笼罩。
齐旻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步步走近,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一点。” 他声音冰冷,不再带有任何戏谑,只剩下纯粹的杀意。
他抬脚,这一次,目标是祝淮之的头颅,这一脚若是踏实,必死无疑。
祝淮之瞳孔猛缩,求生本能让他向旁翻滚。
“轰!”
靴底踏在他刚才头颅所在的位置,地面龟裂。
齐旻不再给他机会,膝盖狠狠顶住祝淮之的腰眼,让他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同时,冰冷的枪口抬起,对准了祝淮之。
“叛徒祝淮之——” 齐旻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宣判着他的死刑。
祝淮之被迫仰着头,额角的鲜血流进眼睛,视野一片血红。他看着齐旻那张近在咫尺的、艳丽而狰狞的脸,剧烈的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
但他依旧没有求饶,染血的脸上,那双眼睛透过血色,冷冷地、带着一丝嘲弄,盯着齐旻。
“再见。” 齐旻微笑着,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在寂静的街道上炸响,惊起了远处屋檐下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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