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颠倒黑白

随着一声嘶鸣,骏马高高扬起前蹄,马脖子被拉得直往后仰,发出一阵阵高而拖长的鸣声,伴随几记响鼻,吓骇众人。

马背上的少年双手紧攥,缰绳从小指与无名指间穿绕握牢,待马蹄落定,勒转马头行到薛翦身侧。

雪青色云纹劲装由一条缂带系着,足蹬鹿皮锦靴,身姿昂然,聒噪长风不时掀吹衣角,无端渲开一副潇洒清贵的模样。

他的目光悉数投在薛翦身上,见她安然无虞,便一改眸中惊色,唇角微弯,“你拦我做甚?”

下晌这会儿日头微偏,有灿灿金辉洒下来,照亮了少年面上的调侃之意,混着他的嗓音落去薛翦那儿,周身尽都笼上一层寒纱。

因思忖进宫之事,心绪本就低落,时下又遇到这么一个颠倒是非的无赖,眼底愠怒愈显。须臾,闻她轻嗤了下,“你于街市纵马,差点儿伤着本小姐,不道歉也罢,倒说成了我的不是?”

未及他开口,忽又笑了笑,昳丽的眸子蕴露讥嘲:“这位公子当真生得一张好嘴。”

李聿静静望她片刻,唇边不觉漾出一抹更盛的笑痕,“薛姑娘伤哪儿了,走两下我瞧瞧。”

话中纨绔的劲头十足惹人侧目,周围观热闹的皆悄悄碎语,说他两句无耻之徒,却到底不敢拔声儿,也就这样远远散了。

薛翦被他气得不轻,加上一直抬头而视,厌极了这种低他一等的滋味,二话不说便要上前将他胯.下的马给卸了。

却不想身后圈来一双纤瘦的手,正是方才拉她的小竹,此刻牢牢锢住她的腰枝,急声相劝,“小姐莫要冲动!若真把人打了,实在于小姐名声不利呀!”

倘或还在从前,揍就揍了,而今小姐早已及笄,总得为人生大事着想,不好再留下什么恶名。

薛翦哪里是个听劝的?更何况她根本不在乎名声好坏,只想教李聿滚下来,遂冷声斥道:“撒开!”

小竹不敢依,一双圆眸抽出空来去撇李聿,写满了“李公子快走吧”几个大字。

却见他嘴角掣笑,张扬恣意半分不比薛翦的少,“这才几日,薛姑娘的气性儿怎又盛了些。”

分明七夕那天,二人还能坐下来说两句话,如今调笑一声便要跟他动手了?

他的回应无异于火上浇油,只瞧小竹恨铁不成钢地瞪他,突然不想拦着小姐了。

却可惜,还未待她松手,李聿便偏头望了望左侧,见三两少年策马而来,端是意气风发。遂扬起缰绳,将马驱回路上,继而一夹马肚,就像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在城东那头。

薛翦怔怔望着那边,其后还紧跟着几个疾驰的少年,过了良久方才回神。

这厮放肆完就跑,真是气煞了她!

冷不防看见身上那双尚未松开的手,陡然生出几分嗔,“是我待你不好,想换地方伺候了?”

小竹听言一愣,忙不迭撤下来,连声哄道:“小姐我错了,绝不会再有下次……你就原谅我吧?嗯?”

薛翦睨她一眼,心里自然记着她方才护住自己那一着,但气不过李聿,仍哼了哼,拖着一副阴郁的躯壳跨进店内,遣绣娘量身。

章佑等人在鸿聚轩门外下了马,挨肩搭背地上楼去到雅间,唯独李聿阔闲地走在后面,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骨扇在手中一搭接一搭地敲着。

入室后,少年们分散围坐,给李聿留一个临窗的位子。等他走来,便意味深长地溜去几眼,迤逦着嗓子:“那姑娘谁啊?”

李聿径自坐下,话音浅淡:“什么姑娘。”

这是不承认了。

周灏目光如矩地盯着他,一副“我什么都看见了”的表情,慵慵搡他一把,“你少来,我方才明明瞧见你跟一姑娘说话,见我们快赶上才重新扬鞭。”

话音甫落,就听得一霎“蔌”的声响,原是他展开骨扇,将面容挡了去,教人什么痕迹都寻不着。

周灏得意地哼笑两声,扒开扇面,“我经过时匆匆看了一眼——”

说着,蓦然抬起手背遮在唇边,凑近李聿的耳朵道:“那姑娘煞气忒重!我劝李兄惜命哪!”

言讫已正回身子,扳下他的手朝他挤眉弄眼,语气颇耐人寻味。

等了片刻,李聿嘴边浮出些笑意来,不知是为谁,轻轻应承句:“周兄倒是会关心人。”

周灏当他赞许自己,乐呵呵地点了下头,“我周灏没什么长处,就是对兄弟讲义气!”

说罢还替自己竖起一根大拇指。听得几人哈哈大笑,皆应和道:“是是,周兄就是无甚长处。”

彼时周灏还未听出褒贬,可下一刹,就见李聿长目扫来,严肃道:“谁说的?”

紧随了一句:“周兄斗鸡走犬什么的还是大有能耐。”

如此伤言扎语,他岂还不明白?登时怒视三人一圈,干瘪瘪地倒杯清茶饮下。

外头金乌垂落,余晖由微开的窗扇布入室内,留得一片畅快和合。

章佑推了推李聿的手肘,声音压得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刚刚那位是薛姑娘吧?”

他与薛翦也算有过“一饭之交”,虽只迅速瞄了一眼,却认得出来。当时瞧她怔怔杵在原地,周身散着一团怒火,不消想也知道李聿又去招惹她了。

说来奇怪,他认识李聿数载,从未见他跟哪个女子这样较劲,难不成真是记着七年前的恩怨么?

李聿并不接茬儿,自顾自地把玩折扇。

他便再坐近一些,语气含混,却能牵起李聿的心绪,“我听说薛姑娘前几日进宫好像冲撞了皇后娘娘,把娘娘气出病来了。”

这话倒不是无中生有。章佑的父亲章太医乃太医院院首,宫中之事他若想打听,饭桌上隐晦提一嘴便成。

但此次并非他刻意询问,而是父亲从宫里回来同他悄叹一声,只道薛家小姐养得骄纵过甚,连皇后娘娘也敢得罪。

父亲与薛相同朝为官,论起小辈就跟提及书院课业一样,没什么特殊的意思,说完也就揭过了。

只是他听闻薛翦的名字,没来由地想到李聿,眼下又送去一个警示的眼神,“她尚且如此,皇后娘娘都未舍得怪罪,到底是宠惯她。”

李聿是个聪明人,显然听出他的话下之意——少去开罪薛翦。

实则他也不知自己如何想的,倘或欲求报复,早几年在泽安就做了,何苦等到现在?

念及此,他双眉微凝,略显烦闷地抿了口茶,转眸眺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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