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有需要喊我,今晚我估计不会怎么睡。”
自由被白鹇强制性推进浴室,麻木地洗完了个囫囵澡。白鹇将羽绒被拍得松软,被子掖到她下巴,把人裹成了个滚圆的团子。
她眼神空洞,直直看着白鹇,一言不发。
白鹇强笑着帮她把灯关上,合上门的瞬间眼里滚下两颗泪。
·
四小时前,市刑侦支队。
洛岑为了避嫌没出面,负责做笔录的两位警官神情严肃。
“自小姐,12月29日晚,你在哪里?”
“在家。第二天就是非黄娱乐的晚会,我很早就睡了。”
“有谁能证明?”
“我的经纪人白鹇。”
“你是几点钟入睡的?”
“入睡时间不清楚。”
“不清楚?”
“我有入睡困难,卧室里不能放任何电子产品,手机和钟表都没有,所以……”
“那你是如何判断自己很早就睡了呢?”
“我大概九点半左右洗完澡,最后处理了一下手机消息就回卧室了。这一点可以看我的手机使用时间。”
“那时白鹇在哪里?”
“她还在客厅处理工作,我们马上有个戏,取景地在马尔代夫,大概率是在安排住宿事宜和订机票之类。”
“剧组不统一安排?”
“也需要艺人和经纪人提供身份信息之类。”
“也就是说,你不清楚她之后是否出门。”
“……”
“请回答问题。”
“我不清楚,但是她有很严重的夜盲,我们住在半山别墅区,路上灯不多,她不论走路还是开车应该都走不出去。”
“你怎么证明?”
“她两个月前刚刚接受过公司统一的体检,我知道她夜盲已经至少十五年了,具体结果你们可以去查。”
对面一直低头记笔录的警官抬头:“是吗?”
“可是我们在你家附近的监控提取到了白鹇的影像。”
自由急了:“她绝对不会杀人!”
“请不要激动,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自由转头看向旁边的墙壁:“白鹇现在怎么样?”
“如果她没问题,做完笔录就可以走了。”
“我能用我的名誉发誓,白鹇一定不会是凶手。”
“你的保证没用,我们要看的是证据。”
“那现在有我犯罪的证据吗?”
“……”
两位警官对视了一眼。
“警官,我百分百愿意配合,您还有什么需要问的都可以问。但白鹇胆子小,我希望能早点结束,别吓到她。”
“那是她的事情,现在我们要谈的是你的事。”
“不是没有证据吗?”
两位警官再次短暂沉默了一下,其中一位拍拍另一位的肩膀:“我出去一下。”
自由看着她们两个的互动,美甲深深陷进了手心。
另一边。
白鹇神态冷静:“当时我安排完马尔代夫各项事宜后,确实出去打了个电话。自由睡眠很差,我不想吵到她。”
“那么大个别墅,也能吵到?”
“……虽然可能有些荒谬,但是上次她被吵醒,是我在隔壁翻身,床垫发出了一点声音。”
“好,那就算是合理,那么你为什么要在那么晚的时间打电话呢?给谁?”
“您应该已经查到了死者的通话记录吧,给她,肖缇。”
“为什么?”
“她在十二月初,曾经表示希望我的艺人自由能够参演她的小说改编剧《皎皎》,自由于中旬曾经前往听竹苑试镜,这些监控都可以证明。至于为什么那个时间点打电话,因为肖缇曾表示,自己习惯在晚八点到凌晨四点写作,其他时间我不敢确定是否会打扰。”
“你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我们大概谈了接下来预计一月开机的各项事宜,比如取景地、艺人权益保障、片酬协商等。”
“为什么要在次日有活动的情况下联系?”
白鹇失笑:“您是怀疑我刻意制造不在场证明?如果我真的杀人,我就不会在前一晚还打电话给她,瓜田李下的嫌疑我没必要惹上。”
“请回答问题。”
“因为第二天上午自由需要做妆造,我可以忙里偷闲补觉。以及我基本上都是凌晨才休息,并非属于晚睡。之前约好的时间就是十二月末进行各方面事务的敲定,时间很紧,包括自由也是两三天前才看完了剧本,最迟一月中旬开机。不是刻意赶上,凑巧罢了。”
“监控显示你在外至少逗留了三十分钟,你们通话却只有十分钟,剩下时间你去哪里了?”
“我找了个长椅坐着,联系大粉和工作室其他人处理黑评。最近自由被莫名不断抹黑,我不清楚是谁在背后作梗,只能叮嘱他们万事小心,必要时取证起诉。昨晚我联系过至少六人,她们都可以作证。”
“那你是否知道在你离开别墅后,自由的去向?”
“她大概九点多就已经洗澡睡觉了,30号她大概六点多钟就得起床,所以睡得比平常要早一些。”
“你确定她一直待在别墅里吗?”
“您可以查询门口的监控和指纹锁解锁时间。拍到我打电话的监控应该可以提取声音,可以查证。”
此时大门被打开,方才坐在自由面前的警官对二人摆了摆手。
“白鹇,你可以走了。”
白鹇从凳子上站起:“辛苦了。”
·
二人从警局回来后,自由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她抓着白鹇的手,确认她没问题后,被抽了骨头般一下坐在了地上。
白鹇赶忙去扶她:“没事没事,你看人家也没为难我们,对不对?我们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好怕的呢?”
“但是你不是有幽闭恐惧症……”
“审讯室都是那样的啦。我又不是没去过,没事的。”
“我怕你害怕。证据什么的都在,她们自己去查不就好了?”
“这是流程呀。好啦,先去洗个澡,睡个觉,剩下的我会处理的。”
这时白鹇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自由听着熟悉的铃声,莫名心慌起来。白鹇看出她脸色不对,赶忙把人推进卧室。可自由倔强着扒在卧室门框:“是谁打来的?”
白鹇瞥了眼屏幕,慌慌张张道:“你别管啦,我能搞好的,你先好好休息!”
自由不语,沉默着过去抢她的手机。白鹇躲闪不及,被她夺了过去。
铃声这时停止了,拨号的人本就没执意想打通,只响了两三声。
下一秒,消息通知就跳了出来。
【莉姐】:哈咯小白,刚刚打你电话没人接,我们这边思考了一下,女二这个角色有更适合的人选,很遗憾不能共事,下次有缘再合作~
还没等这条消息显示完全,赫然跳出来一条娱乐新闻:“史上最强‘晦气’!当红小花养鬼吃人?”
“知名玄学博主:不要尝试邪门歪道,疑似剑指某流量”
“真耿直?假清高?某小花被拍到深夜出入警局,疑似惹上人命官司”
诸如此类种种,不一而足。
消息井喷般冒出,白鹇去做笔录时没空看手机,现在各个app的通知都已经不可计数,但无一例外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自由死死盯着屏幕。
无数消息像是铁锤狠狠击打在她的神经,白鹇说的话已经听不见。她恍恍惚惚被推着进了浴室,机械地凭本能洗完了澡。
白鹇是个细致人,空调开得不冷不热,恰好是她能安稳睡去的温度。
可此时此刻,自由只觉得浑身发冷。
耳钉是怎么丢的?为什么会在肖缇家里?养小鬼的说法是谁传出来的?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自由不信鬼神,祈祷也得不到回答。
·
白鹇的声音其实很轻,但自由没有睡着。
她为了让自由好好休息去睡了二层的客房,细细的抽泣声常人在门外也不一定听得见,可一层之隔的自由耳朵里就像是针在狠扎。
她数着秒数,直到第五千两百四十六秒时,细碎的声响平息。
自由下床,眼里全是血丝,没有一丝睡意。
在把她安顿好后白鹇仍然在处理四面八方来的消息,不用想也知道跟杀人案和鬼怪之说扯上关系的小花会被怎么对待,退代言、换角色,可能还有追责和违约金等着她。
冰箱里还剩三罐啤酒,自由不满地皱皱眉,兜兜转转在灶台下面发现了一提未拆的。
她有轻微的酒精过敏,一两罐没什么影响,多了就会起疹子,白鹇不许她喝太多,会想方设法把酒给藏起来,只留很少的几罐在冰箱里。
往日自由也相当听话,可今天她忽然觉得很累。
从五岁到二十六岁,二十一年时间,她尽了全力,可惜远远比不上有背景的人的三五年。
她甚至有些苦中作乐地想:之后没工作了,那么醉一次又怎么样呢。
不知因为什么,喝进嘴里的酒寡淡无味,和白水没什么区别。
“没意思。”自由喃喃道,一滴眼泪都没流。
没什么好哭的,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得到的都失去。
没什么好怕的,无论如何她都能活下去。捡垃圾还是做小本生意都没什么,她本来就是普普通通野草一样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心脏还是会砰咚震颤如擂鼓?
自由不清楚,只是麻木地扣开下一罐啤酒。
·
“宿主您好?”
“宿主?宿主?”
“自由!自由!醒醒!”
脑中莫名一阵刺痛,激得自由豁然睁开眼。
“……什么东西?”
“宿主你终于醒了!”
电流音滋滋作响,是分辨不出性别的机械感,自由却从中听出了某种熟悉的雀跃。
自由敲敲脑袋。宿醉后的眩晕和头痛还残留着,此时机械音一响,更是让她感到阵阵耳鸣。
……是什么整蛊的节目吗?
可是现在她靠着白鹇三天两头的投喂活着,根本不与外界接触,没人能进来。
“我是【逆天改命系统0058】,很高兴能与宿主您绑定!”
“……你能先等等吗?我这边有点急事,可能要死了。”
自由挣扎着爬起来,在床头柜里胡乱摸索着氯雷他定,跌跌撞撞踢倒了几个空酒罐。
她眼皮浮肿,嗓子发痒,喉咙里像是爬了只千足虫,烦得她想伸手将气管抠出来。
——现在已经是从警局回来的第二十三天。
白鹇被母亲带回了家里,她哭着喊着不愿意走,却被终于打开门的自由一句话劝住。
自由说,你不欠我的,先回去,之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徐徐图之。
这一个月来,白鹇都在多方寻求解法。所幸自由已经脱离娱乐公司,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没有什么解约之类的麻烦,但也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无数曾经看她不顺眼的人一拥而上,恨不得将她直接按死在低谷。哪怕验完指纹和脚印后,警方已经辟谣肖缇的死与她无关,也无济于事。
“宿主你不想重回人气巅峰吗!”
自由生咽了一片药,闻言终于开始认真听。
“你为什么帮我?”
系统听起来很兴奋,如果是人的话,自由觉得它该是个穿着浅绿色背心和牛仔短裤跳来跳去的小姑娘:“宿主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没有任何犯罪、违法记录,而且多有做义工、捐款、成立慈善基金会等善举,可是被人陷害。主系统判断您需要帮助,于是派我来啦!”
自由被这逻辑单薄的话逗笑了。
“我之前不顺的日子过得多了,那时候也没见什么超自然力量来帮我。我不信鬼神,也不信你们毫无目的愿意帮我。说吧,要我做什么?”
系统噎了一下,似乎有些委屈:“……以前是以前,现在我不是就来了吗?”
“代价是?”
“没有代价。”系统情绪低落下去,“你总是觉得别人对你好就一定是有所图干嘛呀?”
“你是天然值得一切好东西的。”
自由沉默了。
她也看过几本所谓系统文,是白鹇给她推荐的,说是金手指的一种,很有意思。她随便看了点,也没觉出什么趣味,就一直没继续。
她不认为什么金手指会找上自己。
如果真的是什么被眷顾的天命之子,她原先就不该是被母亲抛弃的孤儿。
但是现如今的她,早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骗的了。
怀着某种莫名的恻隐,自由开口:“好吧,那总得有点需要我做的事情吧?任务,还是别的……?”
系统的声音重又活跃起来:“有的有的!”
“现在立刻马上,睡一觉吧!”
自由:?
“什么?”
这算哪门子的任务?
“宿主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好好睡一觉!不要喝酒,不要吃安眠药!”
“最最重要的是,梦里的一切都要记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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