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班新来个人？”饭桌上，扒拉自家儿子成绩表的季云随口问道。

“嗯。”

“怎么没听你提过，跟家里生分了？”钟慧玟在旁边开玩笑。

“不是什么大事。”季长生打马虎眼。

“黎萧……名字有点耳熟……”

“我吃完了，先回去学习了。”季长生抓紧时间咽下了最后一粒米，回房间去了。

有些丢人的往事，还是不提比较好。

但这显然不是他想阻止就能阻止的。季云和钟慧玟很快想起来在哪听过这名字。

“难怪最近学习那么上心，还主动叫我给他报补习班，以前他打死都不去。”

季云担心道：“两人现在在一个班，不会有啥事吧？”

“有啥事，你儿子那么大人了，还能再把别人腿搞断？”

季云：“不是，我是担心别人对长生还有怨气嘛。”

钟慧玟说：“有怨气是正常的，不过当年该闹的都闹了，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吧，你忘了当年你儿子斗不过人家天天回来哭着要我们帮忙撑腰揍人？”

“丢人，”季云淡定地评价，“什么我儿子，那是你儿子。”

季长生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踢出家谱了。

伏案写字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来电显示名称居然是一个点，他那个学习搭子打来的微信通话。

季长生心下奇怪，这些天搭子一直一板一眼地执行监督他的任务，除了回复ok，收到，就是给他发一看就是复制黏贴再群发的鸡汤，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又怎么会莫名其妙要和他语音联系。

他随手点了接通，刚要问怎么了，电话那头先一步传来：

“抱歉，打错了。”

熟悉的冰冷声线让他悚然一惊，电话已然挂断。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发过去一句话：“为什么打错了，难道你给其他9位客户都是通话监督，到我这就是敷衍的公式化回复？”

[.]：？

对面自然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要求最简单最好应付的客户会突然发难，不过也明显没有要好好交流的意思。

果然是那家伙的风格。

季长生继续刁难：“怎么不说话，我要去平台上给你差评。”

对面直接发来一条语音。

季长生立即点开，虽然语气很平静，但一听就是不高兴了，他憋着笑听完了这一长串。

“我是看在你之前给我的印象很好，跟你多说一句，就算你是生活里遇到什么不如意了才故意来找茬，我也没有义务要谅解你。其他人确实有需要我给他们讲题的，但都不存在什么通话监督。至于我本来要打给谁，跟你无关。明天给我恢复正常，否则删人，钱也不会退的。”

季长生：“好好好。”

[.]：？

[.]：刚才纯属犯病是吧。

季长生：“因为你刚才那通电话挤掉了我暗恋对象的电话，我后来回拨过去她也不理我了，我错失了一次非常珍贵的机会，我一时难以接受才会那样的，我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这样是不对的，对不起，跟你道歉，我不应该迁怒无关人员。”

胡吹呗，网上的人设是自己给的。

对面回复了一个句号。

季长生：“原谅我吗，不用明天，我今天就恢复正常了。”

[.]：……

[.]：滚去学习。

季长生本来提起笔准备学习了，突然想到自己是有查看朋友圈的权限的，还是忍不住戳了进去，最新的一条。

“需要修手机，电脑的可以找我，价格市场价，修坏包赔，上门。”

前一条：

“大学以下补课找我，只有周一到周五晚上有空，上门，语文别找。”

再往前一条：

“出老鼠药，用不着了，有点浪费，送上门。”

没有一条能看到点赞，看来他认识的人都没有黎萧微信，包括杨烨那小子。

正要继续往下翻，聊天框弹出：

[.]：“闲得没事干？滚去学习。”

糟，刚才下意识点了个赞。

心里猜了个**不离十，季长生还是打算再确认一下对面是不是黎萧。

“看到你出老鼠药，有什么其他药出的吗？”

[.]：蟑螂药。

季长生：“人吃的那种，比如感冒药，止咳药，退烧药。”

[.]：没有。

没有？他之前给黎萧买了三盒退烧药，不应该没有啊，难道认错人了？话说回来，声音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

季长生的探究欲顿时荡然无存，面无表情地打开了作业本。

做卷子久了总有点厌烦，他顺手提了屋里的垃圾袋，出门扔垃圾，顺便散心。

“你好，可以问一下b栋在哪里吗？”

路边碰上个问路的人，他随手一指，忽地就被一张纸捂上口鼻。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给了那人腹部重重一拳，甩头脱离了那张纸，然而还是有少量颗粒吸入，他晕晕乎乎地匆忙要脱离险地，走到一半就倒在了地上。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睡在路边长椅上，时间似乎没有过去多久，一切来得突然，结束得也迅疾。

“妈，我头疼，带我去医院一趟。”推门进家，季长生慌慌张张地喊。

他本来是想自己去的，又怕身体有什么问题，撑不到医院。

“出什么事了？”钟慧玟吓了一跳。

“路上遇到个神经病不知道给我闻到什么东西晕了。”季长生长话短说，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之所以说是神经病，是因为就算是什么拐子，也不会选择在到处都是监控的小区动手，能动手多少是脑子不太正常。

去医院检查了一趟，有惊无险，身体没出什么问题。所以那个搞偷袭的家伙意欲何为，还是自己身体素质太好了，才什么事都没有。

百思不得其解，路上收到搭子那边的催促：“计划完成没？”

“没，上医院了。”

[.]：行。

越看越像黎萧那家伙。季长生翻了翻前面的聊天记录，没什么参考价值，都是公事公办，就像这次，对方根本不会多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季长生：有个事，就，我刚开始是为了找个学习搭子，那成绩肯定得跟我差不多，忘了问了，你一般考试考多少，说最近一次分数就行。

[.]：692。

季长生倒吸口凉气，回道：“那没法差不多了，我一般五百多。”

“可以传授我一点学习技巧吗？”

对面转来早有准备的word文档。

季长生：“这多少人看过，我要专门给我定制的。”

[.]：每月30，你觉得可能吗？

季长生看了眼自己的余额，忍痛道：“再加50够吗，定制一份学习技巧。”

[.]：我只能说技巧这东西，不一定有用，何况我也不了解你的情况。

有道理。季长生暂时见好就收了表示知道了。

他还真不能让黎萧太了解他的情况，否则他就不方便装陌生人套话了。

“你每天学习到几点？”

[.]：谢绝闲聊。

“我这也是学习问题。”

[.]：再事多，信不信我给你涨价。

为了不动声色试探出对方每天学到几点，季长生熬到凌晨一点才发过去学习计划已完成。

没有回应。看起来是没有熬夜。

他困倦得厉害，闭上眼，又隐隐约约感到疼痛。

第二天顶了两个黑眼圈。

同桌嗤笑：“做贼去了吗？”

季长生：“你懂什么？”

黎萧的目光在他身上多顿了一秒，又淡淡地移开了。

错觉吗，有一点同类的气息。

“昨天去哪了？”

季长生登时紧张了下，什么意思，盘问他，难道他网上马甲已经掉了？

“没去哪，一直在家呆着。”

“没遇到什么人吗？”

“我能遇……”季长生猛地想起一个神经病问路的事，是黎萧的恶作剧吗，所以自己虽然晕了一小会儿，但没什么大碍。

“那个人是你？”

黎萧：“不是我。”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

黎萧看傻子一样看他：“有我做了但不敢承认的事吗？我只是顺着你的话往下说而已。”

上课，季长生偶然瞥见黎萧在发愣，眉眼低敛，若有所思的样子。

足足五分钟没有眨眼了，这家伙就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又在愁什么。

“季长生。”

忽然被语文老师叫了名字。

季长生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我选的c。”

“我是想问你脖子有问题吗？”

季长生：“……没吧。”

“那你一直歪着头干嘛？你同桌脸上能看出花？”

黎萧终于回神瞥了季长生一眼。

后排有不少人在憋笑。季长生懊恼地坐下。

“别随便看我，认真听课。”黎萧贼喊追贼地补刀。

“我没看。”季长生只注意了前半句，压着声否认。

黎萧其实也暗中观察了季长生好一会儿，不过不是明目张胆的在课上，而是等到下课。

没什么异样。如果要确认是不是真的有同类的气息，还要离得近些才行，越近越好，用什么理由呢。

他不能确定，只是凭直觉。

这么多年，他也没真的见到过同类，一度以为他是世上唯一的异类。

平心而论，他是该高兴，找到同类，他就不再孤立无援，他就能摆脱孤独。

但是同类的莫名做法，又让他心生警惕，有一点微妙的不悦。

心下有了主意，黎萧状似无意地挑了只笔在五指间轮转，忽地一弹，那只笔“啪”地落到了季长生座位底下。

“帮我捡一下笔。”黎萧开口。

季长生低头一看，学着黎萧之前的做法，一脚把笔踢开，不知为何却踢错了方向，那只笔滚到了课桌底下，有他腿挡着，对方更捡不到了。

“啧。”季长生蹙眉，不得不弯腰帮对方捡笔。

然而比他低头弯腰动作更快的，是黎萧灵活地探身，胳膊越过他的一只腿伸向他腿间的桌底。

季长生猛地顿住，对方的发尖正擦过他的下颌，他闻到一股也许是薄荷味洗发水的清香。

探过来的脑袋距离他太近，近到侧脸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

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他一脚将座椅蹬向后，力度之大几乎要将身后的桌子也顶开，整个人瞬闪般挪到走廊上，给黎萧留下了充足的侧身弯腰的空间，至少不必跟他人挤人。

“你要谋杀我啊！”后桌被他吓了一跳。

季长生站在一边，茫然地等待黎萧重新坐回座位，按在桌角的手指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