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圣诞节活动，各班依次上台演出，过程很顺利。

快到尾声，“啪嗒”一声，礼堂的灯泡全部熄灭，上一秒还在喧腾的人群转瞬安静下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怔愣了片刻才开始大惊小怪。

学校领导赶紧从季长生手里摸走话筒：“大家稍安勿躁，不要乱动，台上的同学也先待在台上，目前正在抓紧检修。”

等领导又摸索着下台了，陈梓萌说：“这灯灭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是啊，应该晚自习的时候停电。”

学校不是第一次突然停电，不过一般都会在一片欢欣鼓舞中迅速解决，最多只能冲掉一节课。

这次不知怎么的，时间有些长了，今天也没有带手机，干坐着实在乏味，季长生凭着微弱的光线出了礼堂。

冬天天黑得早，礼堂外面的路灯也没亮，有一定能见度纯粹是靠蹭附近小区的灯光。

他四处闲逛转悠，最后蹲在了操场边上，正发着呆，闻到一股极淡的烟味。

虽然学校是禁烟区，但偶尔也会有老师躲着偷偷抽烟。

季长生在心里吐槽了两句，望过去却发现那个蹲着的身影不像是老师，再看几眼，他和发着绿光的眼睛对视了。

“……老庄？”

那人慌慌张张地起身，往更深的草丛走去，不过又被一把抓了回来。

“你小子，不仅偷偷学会了抽烟，还在学校抽，烟瘾这么大？”

“我没烟瘾。”庄诉玉语气压抑着几分不耐。

这着实是有点刺到了季长生，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从认识庄诉玉以来，对方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

他也根本想象不到庄诉玉会抽烟，因为对方出生在高知家庭，家教极严，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以至于他毫不怀疑，如果庄诉玉被父母发现了在学校偷偷抽烟，会被关起来棍棒教育。

庄诉玉厌恶家庭的束缚，越是被事事管教，就越是想要叛逆，连在学习上都自甘堕落。

不过季长生并不知道这种自甘堕落到了何种地步，因为庄诉玉一直保持着稳定的中游水平，好让父母放弃过对他的过高期望。

庄诉玉抽出被抓住的胳膊，厚厚的羽绒服完全挡住了身体的异状，但细密的疼痛并不会因此减轻，他只能勉强平稳声线道：“我回头再和你解释，现在想一个人呆着，可以吗？”

“好，有事的话不要憋着。”季长生由着对方向深处走去。

他抬起头望了望天，恍惚间竟觉得活在巨大的荒诞之中。

老庄也不是普通人，其实他在杨烨生日那天就有所猜测。

在洗手间外，他听到了黎萧和庄诉玉的对话，不是从最开头听见的，但也不止听到庄诉玉说他们从小就是朋友。

不过他想这也不是大事，只是从朋友变成有超能力的朋友而已，但似乎又不是有超能力的人那么简单，偶尔还会有疼痛不止的副作用。

还有，熄灯的时候，刚好是庄诉玉他们班的舞狮表演，他当时看庄诉玉脸色就不对劲。

季长生惆怅地凭空两手一夹，差点就想叼根烟猛吸两口，又赶紧掐断了这个想法。

礼堂里一下子涌出来不少人，季长生随便捞了个人一问，原来是学校暂时排查不到故障，已经到了饭点，食堂没法开张，只好暂时把大家放回去，每个班都有人举着大手电筒领路。

他溜进自己班级队伍发现人手一个面包，正好饿得发慌，问岑宁哪来的。

“学校发的圣诞节福利，我让你同桌帮你带回去了。”

“我同桌呢？”

“他先回教室了。”

季长生没跟队伍，自己摸黑上了楼，空荡的教室里果然有一道黑影。

他落座时摸到桌上有一袋面包，看形状应该是甜甜圈。

他故意问：“你送我这个当圣诞礼物？”

“不是，这是学校送你的礼物。”

“那你可得欠我一个礼物了。”季长生瞄准时机，把准备的圣诞帽非常迅速地套到了黎萧头上。

黎萧躲到一半才意识到没危险，摸了摸脑袋上质感粗糙的东西。

在摸到最上面的一颗圆球时，他猜到：“圣诞帽？”

“对啊。”

“你什么时候买的？”

“中午溜出去买的。”

说话间，季长生给自己的圣诞帽也戴上了。

黑暗里的两个黑影，并排坐着，头顶着同样的圆锥状物。

黎萧看他几眼，觉得不太妥当，说：“你别戴着。”

季长生：“我为什么不能戴？我只送你一顶，这顶是我的。”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黎萧摘了头上的帽子：“我等会儿再戴。”

最后一个进班的是班主任，手提大号手电筒扫了几个来回。

“都到齐没啊？在座位上坐好，我看看到齐没。”

数完人数班主任宣布放学：“东西带好，回去作业记得做。”

人走得差不多了，黎萧重新戴上帽子，走了出去：“你想要我送你什么呢？”

“我说着玩的，不用送我，而且你中午那一下让我顺利完成了下午的主持，就算是礼物了吧。”

黎萧垂下眼睛想，中午那一下，不止用了疗愈能力，他也移除了一直没有消散的梦之花，对于他自己种的，他心念一动，就成功了。

“如果你觉得那也算是礼物的话，”黎萧说，“一会儿送你个正儿八经的。”

“什么？”

“跟我来。”

季长生跟在黎萧后面，两人做贼似的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雪花轻缓地飘荡着，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在下雪，不过黎萧抬起手，它们就立即飞速汇拢，回旋着落进他的掌心，凝结出了一颗迷你的圣诞树。

“送给你。”黎萧说。

季长生为亲眼如此清晰地见识到黎萧的能力而心绪起伏，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相比起雪做的圣诞树这样冰冷，他觉得他的手未免也太烫了。

“可是它很快就会化掉。”

“不会很快，而且你想要的话，以后我还是能变啊，也不是什么难事。”黎萧无所谓道。

季长生捧着那颗圣诞树说：“我以前是瞎说的，我不会把你有超能力的事说出去，也没想让你进监狱。”

“如果真的有一个地方要把我关起来，那也肯定不是监狱，那里可关不住我。”黎萧笑道。

“我回家了。”他又说。

“我也是。”季长生也说。

如果此时要说一句圣诞快乐也太矫情了，季长生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打开手机，点开[.]的聊天框，他还是发了一句：“圣诞快乐。”

对面回得很快。

[.]：圣诞快乐。

[.]：我看你朋友圈发的活动照片，你也是一中的，我们一个学校，要不要找个时间碰个面。

季长生心里那股矫情劲顿时荡然无存。怎么发朋友圈忘记屏蔽黎萧了！

[别惹我]：哦那是我朋友照片，我不是一中的，我是四中的。

[.]：？

也是，这个理由是有点立不住脚，季长生继续输入。

[别惹我]：因为照片里有我之前跟你说的暗恋的人，我特地问她要的照片，发朋友圈纪念一下。

怎么好像看起来更牵强了。

黎萧点开那条朋友圈，放大，在混乱的人群里果然看见了陈梓萌。他是真没想到季长生这场暗恋搞了这么久还没有进展，甚至变得更卑微了。

有必要吗？

[.]：有空多学习吧，别恋爱脑。

[.]：不过你在四中，我们一样可以碰面，我回家路上正好路过。

[别惹我]：你很想跟我见面吗？

黎萧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如果回答无所谓，对方肯定找机会推脱了。

而他的确想跟季长生互相爆马，因为他有时候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以陌生的学习搭子和季长生交流，还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互相戏弄。

[.]：是，我想跟你见面。

为了避免面基过于尴尬，不好圆场，季长生赶紧给自己之前的胡编乱造找理由：“其实我学习不差，而且就是一中的，只不过呢我怕你有太大压力就编了五百多分，说不是一中的也是有点害怕面基，你说咱俩万一面基不愉快，学习搭子都做不成了，不是得不偿失？”

[.]：能有什么不愉快？是你长得不太方便吗？放心吧，我不会以貌取人。

[别惹我]：……我不是说我长得不方便，我长得还是很方便的。

[.]：那还有什么？

[别惹我]：就是很玄乎的，人和人的气场，可能天生就不合。”

[.]：没事的，不管怎样，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判断。

[别惹我]：不管面基愉不愉快，我们都会继续当学习搭子？

[.]：当然。

[别惹我]：你发誓。

[.]：我发誓。

季长生火急火燎地到了家，一推开门就喊：

“快快快开冰箱开冰箱！”

季云一脸懵地打开冰箱上层的柜门：“饿死鬼投胎？”

“是开冷冻柜！”季长生把他爸挤开，自己用脚从底下勾开了下面的冷冻柜门，把手上捧着的圣诞树轻轻立了进去。

“这层我的了，东西记得往其他两层放。”

他爸勾着脖子一看：“乖乖，你还有这手艺呢。”

“你不懂，这是魔法。”

“什么魔法不魔法的，”季云嘀咕，又问，“别人送的吧？”

“答对了。”

“看你这么高兴，是女生送的吧？”他爸忽然眼神狐疑。

季长生摆摆手：“你和我妈一天天的，就惦记那点事，别想了，男生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