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宾利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仿佛也带走了颜灼世界里最后一点光和热。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晚风吹得她浑身冰冷,却远不及心里的寒意。虞挽棠最后那个眼神,那些话语,像无数根冰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回家?那个充满了她愚蠢和狼狈痕迹的公寓,她一刻也不想待。去找朋友?何琬凝和钟倩倩肯定会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然后陪着她一起骂虞挽棠冷酷无情……但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错的明明是她。去找虞挽棠?她还有脸去吗?虞挽棠还会见她吗?
巨大的无助和悔恨像沼泽一样将她吞没。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不知走了多久,等她稍微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虞家老宅所在的那个清幽小区门口。
她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颜灼看着那扇熟悉的、透着温暖灯光的窗户,心里更加酸楚。那是虞挽棠长大的地方,有着她最熟悉的气息。可是现在,她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站在楼下,仰头望着那扇窗,犹豫着,挣扎着。进去说什么?说自己有多蠢多离谱?求虞妈妈帮她说情?
太丢人了……也太不懂事了……
可是,除了这里,她好像无处可去了。
最终,冲动和内心深处对那份温暖的渴望战胜了理智和羞耻心。她咬了咬牙,擦干脸上的泪水(虽然很快又有新的流下来),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单元楼。
站在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颜灼的手抬起又放下,反复了好几次,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最终,她心一横,用力按响了门铃。
等待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门内传来脚步声,然后门被打开。
沈静仪女士站在门内,身上还系着围裙,似乎正在忙碌。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她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门口的颜灼,样子实在狼狈到了极点。头发凌乱,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泪痕交错,鼻头通红,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和拖鞋,显然是仓促跑出来的。
“颜灼?”沈静仪的惊讶只维持了一瞬,随即迅速恢复了平静,她侧身让开通道,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却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进来吧。”
颜灼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局促地走了进去。
沈静仪关上门,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停留片刻,了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开口,直接切中要害:
“跟我女儿吵架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瞬间击溃了颜灼强撑的最后一点防线。
所有的委屈、后悔、害怕和自责再次汹涌而上,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呜……虞妈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好后悔……哇……”她哭得毫无形象,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沈静仪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毫无平时明艳张扬模样的女孩,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安慰,也没有责备,只是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过来,递到颜灼手里。
“先把气喘匀。”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颜灼抽噎着接过水杯,冰凉的杯壁触碰到手指,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试图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静仪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安静地等着,没有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颜灼的哭声才渐渐变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放下水杯,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低着头,声音沙哑破碎,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虞妈妈……对不起……我……我今天做了特别蠢的事……我……我看到挽棠和舒遥姐在美术馆说话……靠得很近……我就……我就乱吃醋……跟她发脾气……还关机……跑回家喝酒……”
她越说越羞愧,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后来挽棠来找我……我很生气……就……就撬了她一个旧盒子……看到了舒遥姐以前给她写的情书……我以为……我以为她一直留着……我就更疯了……跑出去骂她……还祝她们幸福……”
说到最后,她又忍不住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害怕了……我怕她不要我了……呜……虞妈妈……挽棠她肯定讨厌死我了……她再也不会理我了……”
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但沈静仪还是听明白了大概。
她沉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等颜灼再次哭到说不出话,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所以,你怀疑挽棠对舒遥旧情未了,并且在没有求证的情况下,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来表达你的不满和恐惧。甚至侵犯了她的**,撬了她的私人物品。”
她的总结冷静而客观,没有任何偏袒,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颜灼的痛点上。
颜灼羞愧得无地自容,只能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
沈静仪看着她,顿了顿,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那份情书,你看背面了吗?”
颜灼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沈静仪,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不解:“虞……虞妈妈您怎么知道……背面……背面有公式……”
沈静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无奈,又有一丝了然:“那孩子,从小就这样。眼里只有她感兴趣的东西。一张纸,正面写的是什么,她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只要背面有地方让她演算。”
她看着颜灼,眼神变得有些深远,像是在回忆什么:“她小时候,用过她爸的获奖论文草稿纸折飞机,用过我珍藏的孤本扉页计算数学题。对她来说,知识的价值远大于载体本身。那封情书,在她眼里,恐怕和任何一张废纸没有区别,只是恰好背面有空位而已。”
颜灼彻底呆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原来……虞妈妈都知道。原来……虞挽棠真的是那样的人。原来……从头到尾,真的都是她一个人在胡思乱想,自导自演了一场荒谬的闹剧!
巨大的懊悔再次将她淹没,她恨不得时间能倒流,狠狠抽醒那个冲动的自己。
“虞妈妈……我……我真的知道错了……”颜灼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哭腔,“我现在该怎么办……挽棠她肯定不会再原谅我了……”
沈静仪沉默了片刻,看着她哭得通红的脸颊和那双盛满了恐慌和悔恨的眼睛,缓缓开口:
“颜灼,信任和尊重,是任何关系的基础,尤其是和挽棠这样的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确实越界了。”
她的语气很严肃,让颜灼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紧接着,沈静仪的话锋又微微一转:“但是,知错能改,也是难得的品质。”
她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一张便签纸,写了一个地址,递给颜灼。
“挽棠有个习惯,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不会回家,也不会去公司。她会去这里。”沈静仪的语气平静无波,“这是她在郊区的一处小工作室,很少有人知道。以前她父亲去世后,她在那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颜灼颤抖着手接过那张便签纸,看着上面清秀的地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能不能挽回,看你自己的诚意和造化。”沈静仪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颜灼,挽棠选择你,不容易。别让她失望第二次。”
颜灼紧紧攥着那张纸条,用力点头,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里面多了几分坚定的光芒。
“谢谢虞妈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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