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叹道：“虽没见到尸体，但县太爷就是笃定他们一家全死了。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
寒褚黎沉默，这林保成有古怪，定然知道些什么。
葛青带三人入了内室，因无人通传，林保成不知有贵客上门，还歪斜着身子倒在榻上，嘴唇干裂脸色苍白。
寒褚黎一进屋，便闻到了浓浓的药味，浓重的苦味中还掺杂着明显的涩与臭味，让人闻了直反胃。
又看林保成病歪歪的样子，寒褚黎心道葛青应该没有说谎，经此一事，林保成确实受了不小打击。
见到外头有人进来，林保成误以为是送药的丫鬟，闭着眼嘟囔：“这一碗碗药灌下去也不见好……看这光景……本官多半是不成事儿了……”
葛青走上前，躬身道：“县太爷，是给赋司的司命大人来了。”
林保成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一转，看到门口立着个谪仙般的人物，浑身顿时抖了个激灵。
伸出胳膊搭在葛青身上，挣扎着试图坐起来：“下官、下官给大人请安。快，葛青，扶我坐起来。”
寒褚黎走到他床边：“无需多礼，你身子不好便躺着吧。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林保成卸了力气重新倒回床上，忽然又想起什么，抓着葛青的手说，“去告诉夫人，在府中收拾两间院子出来，让两位小大人住。寒舍粗陋，司命大人若不嫌弃，可愿暂住在下官和内子的院子里？下官这就让夫人将小院和寝室都收拾出来。”
寒褚黎叹：“不必麻烦了，我们去城里找家客栈住。”
“这怎么使得……”
寒褚黎：“总之我们办案，住在外面还方便些。林大人生着病就不要挪动了。”免得稍不留神直接命归西天。
林保成一怔，眼含薄泪：“多谢大人体恤……葛青，还傻愣着作甚？还不快搬椅子来让大人坐。”
“是是。”葛青去外间搬了三把椅子进来，依次排在床边。
寒褚黎坐在床头，商临坐在他身侧，阿乙则坐在床尾，扣挠着床边的流苏百无聊赖。
这些动脑子的事殿下和商临能处理得很好，用不着他瞎掺和。他只负责打架，殿下指哪儿他打哪儿。
房间里烧着炭盆有些热，寒褚黎解下厚重的大氅交给商临，开口问：“先说说你为何认定林珂和何家人都死了？”
听到女儿的名字，林保成喉咙里哽了一声，顿了片刻才说：“何幼仪恨他们何家人，具体因为什么下官也不清楚。那小子年幼时便离家出走了，这次回来一定是寻仇的。”
寒褚黎：“何幼仪年幼离家，要恨也是恨自己家人，与你女儿有什么仇怨？”
“我女儿是被牵累的啊！”林保成红着眼说，“下官本以为，那何幼佟是个有出息的，家里人又都是老实本分的，便将唯一的掌上明珠许给了他家。我们两家都是普通人，谁知他们还有个小儿子是拥有异能的给赋者？小女成婚不足半年，那孽障便寻了回来。可怜我女儿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亦没能逃脱那孽障的魔爪啊！”
林保成说着说着，眼角便淌下一行浑浊的眼泪，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只是他避重就轻，并未正面回答寒褚黎的问题。
寒褚黎只得再问一遍：“你女儿与何幼仪无冤无仇，他杀你女儿作甚？”
林保成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顿了片刻才说：“下官的女儿怀着何家的孩子，何幼仪惨无人道，要抹除何家所有血脉，自然不肯放过她！”
寒褚黎皱眉，不太认同林保成的说法。
若只杀害何氏一家，此案大可以做江湖私怨了结。可若杀死林珂，此案便事涉朝廷命官，朝廷必派人出手，何幼仪何必自找麻烦？
但林保成认定自己的说法没有问题。寒褚黎问不出别的什么来，转而道：“你可知何幼仪的异能是什么？”
林保成这次回答得很快：“下官不知，下官连见都没见过他。”
寒褚黎：“他身边有个拥有疗愈异能的给赋者，你可知此人什么来头？”
林保成神色一顿，望着床顶的帐子说：“那人名叫白潞安，原是本地的一名女大夫。百姓们只道她医术好，不知道她是给赋者。下官不知她与何家有什么仇怨，去年九月初一，和何幼仪一起杀完人后，便离开了扶风镇。直到两个月前，下官才听说，他们又回来了。”
“他们回来做什么？”既已做了亡命徒，为何还要回来自投罗网？
林保成说：“下官不知。”
寒褚黎扶额，这县太爷一问三不知，唯一说出来的一点情报，真实性还有待斟酌。
商临望了寒褚黎一眼，对林保成道：“你既早怀疑何幼仪是凶手，为何不早些上报朝廷？”
林保成吸了吸鼻子，呜呼哀哉地叹道：“一来下官没有证据，空口无凭，不知上面的大人肯不肯相信。二来害怕何幼仪伺机报复。下官府衙内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若何幼仪寻来，下官怕是还来不及替女儿伸冤，便要命丧歹人之手。”
寒褚黎眉头微蹙，这番说辞亦不可信。
若何幼仪杀了林珂，便是已跟林保成结仇。想要杀人灭口早就下手了，何必寻报复的由头？
方才寒褚黎还能当他是因丧女悲痛，才思绪不清胡言乱语，现在看来，应该是他在有意隐瞒什么。
既如此，他再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寒褚黎没了交谈的**，眸光微冷，嘴上却碍于面子还得说些客套话：“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此事便交给我们，一定会找出凶手，还你女儿一个公道。”
林保成抬起僵硬的脖子，冲寒褚黎低了下头：“多谢大人了。”
寒褚黎淡淡瞥他一眼，站起身，憋着一股火离开县衙。
商临知道寒褚黎为何动气，跟在身后不敢出声。阿乙虽不明所以，但直觉感受到低气压，亦不敢开口说话。
驾着马车一路沉闷地在街上走着，商临时不时掀开窗，寻了家看着还算干净的客栈。
征求寒褚黎意见后，三人下了马车。阿乙走在最前，一把推开客栈的门。
正在算账的掌柜的眉头一跳，抬眼见来者气势汹汹又衣着华贵，不像是好惹的模样，连忙放下毛笔，脸上露出殷切的笑意：“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商临把一块银锭子放到柜台上，“劳烦给我们大人选一间暖和干净的房间。”
掌柜的少见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笑意热络了几分：“客官来得巧，小店最好的朔字号房刚好还剩一间。”
逢春客栈有“朔风回雪”四种房，最好的朔字号房只有两间，在四楼并排着。
扶风镇物价不高，商临阿乙各要了一间三楼的风字号房，加上寒褚黎的朔字号房，一共花了不到二两银。
叫商临上楼放置行李，寒褚黎坐到柜台前，与掌柜的攀谈起来：“鄙姓寒，是自北边来的游客，请问掌柜的贵姓？”
掌柜的讶异抬眉，“寒”是皇姓，瞧这公子周身气度不凡，就算并非来自皇城，也定然跟皇室沾点儿亲缘。
于是声音里多了几分谨慎小心：“鄙人姓吕，您唤我吕自行就好。”
寒褚黎微微颔首，客气道：“吕掌柜。在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跟您打听些事儿。”
“您说。”
寒褚黎想了想，道：“这附近可有喝茶听书的地方？”
“客官想听说书？”吕自行有些惊讶，寻常游客到他们这儿，一般对冰天雪地的自然风光更感兴趣，少见有对说书感兴趣的。
寒褚黎点点头。古奇大陆的说书人，都喜欢编排给赋者的奇闻轶事，他想听听这儿的说书人，如何形容何氏一家的事。
说不定能寻到些有关何幼仪的线索。
吕自行说：“街对过就有家茶馆，那里头说书的师傅水平还算不错，观众老爷们都挺捧他的场。您要是感兴趣，正好我叫个小工带您过去。”
“有劳了。”
吕自行对大堂里的一抹鹅黄倩影招了招手，少女蹦蹦跳跳过来，双手撑在柜台上托着腮，眼睛弯成月牙：“吕叔，什么事儿？”
吕自行说：“这位客人想喝茶听书，你带他去巩老板的茶馆，安排一间雅座。”
少女看了寒褚黎一眼，噢了声，笑道：“正好也到我上工的时辰了。”
少女名叫颜茗，两年前昏倒在逢春客栈门口，被吕自行捡到。醒来后说自己已无父母亲人在世，吕自行无妻无子，瞧她可怜便收留了她，权当养个干女儿。
颜茗年纪不大手脚却勤快。白天在茶馆做跑堂，晚上回客栈帮后厨收拾碗筷。在茶馆赚的银子尽数给了吕自行以作报答。吕自行却分文未动，全给她存起来，想着做以后的嫁妆。
寒褚黎跟少女寒暄了两句，商临放好行李自楼上下来，面色有一些怪异。
“怎么了？”寒褚黎问。
“没、没事……”商临支吾道。
方才在四楼，他好像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金丝琼兰的冷香。但四楼只有两个房间，另一个房间虽住了人，但房间自外面上了锁，他看不到里面，无法确定房主的身份。
不能是殿下最不想见的那位吧……
沈墨辞：爷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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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避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