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衔玉看游子意左边肩膀动作别扭,想看看情况,不料刚伸过去手,就被对方“啪”一声拍开了。
这一声颇响,二人俱是一愣。
游子意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有血。
是他的血没擦干净,还是……师兄的血?
他又去看方衔玉的手,却被一把甩开。烛影摇曳,他似乎看见师兄手上有暗红一闪而过,然而下一刻,对方便吹灭了烛台,转身离开了房间。
就这样,心理年龄已经二十二的方衔玉和一个六岁小孩闹起了冷战。
方衔玉去镇上另一家客栈租了间房,比武也不去看,反正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还是成日躺在屋里睡觉,睡饱了就出门逛一逛。
至于主角怎么办?谁爱管谁管。
就算放青崖把刀架他脖子上,他也不多管那死孩子一下!
方衔玉平时随和,要犟起来也是真犟。系统催他好几次,说主角也没去看比武,错过了好几场领悟刀法的机会;还满镇子乱跑,差点被人贩子拐走,要不就是在山上被狼追虎撵,搞得一身是伤。
“他乱跑什么?”方衔玉啃了口苹果,“怎么不去继续比他那破武了?”
系统说:“请读者不要意气用事,以免影响剧情发展。”
方衔玉气笑了:“我意气用事?他一巴掌把我伤口打出血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意气用事?”
本来就是被树枝划破的小口子,都快要愈合了,结果谁知道他的乖乖师弟突然照上面来了一掌。
其实也没流多少血,但方衔玉就是怎么想怎么来气。
“在程序判定中,主角是绝对正确的。”系统说,“希望读者尽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使剧情回归正轨,否则将影响您的世界探索度。”
多谢有系统煽风点火,方衔玉本来消得差不多的怒气又复燃了。
大不了他直接退出,随便系统补偿什么“人生巅峰大礼包”去吧,反正这次他打死也不会向主角低头!
他气得三下五除二把苹果啃完,蒙头又要睡觉。刚躺下,房间门就被“噔噔噔”敲响。
伙计在门外问:“客人在吗?”
方衔玉应了一声,下床去开门,刚拉开一条缝,就见门外一高一低有两个人。
高的是客栈伙计,低的是某个讨人厌的小孩。
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拍上,落了锁,动作快到游子意都没反应过来。
“师兄……”他低低喊了一声。
方衔玉四下看看,又把桌子挪过来堵在门前。
“客人?”伙计纳闷,“这儿有个孩子说要找你。”
“不认识。”方衔玉一屁股坐到桌子上,抱臂道,“让他走。”
“师兄,我知道错了……”游子意趴在门上,小狗似的呜咽,“呜呜,我就是……以为你又扔下我不管……对不起师兄,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伙计把人领到地方之后就离开了,没外人看着,他哭得越发可怜:“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伤口还疼不疼?我这儿有师父留的药,师兄?师兄你理我一下,我以后再也不缠你了,师兄……”
方衔玉隔着门都让他哭得一个头两个大,幸好他住在二层,推开窗户看了看,是条没人的小巷,距离地面不算太高,于是一翻身从楼上跳了出去。
让那死孩子哭去吧,他到别的地方找清静去。
游子意还不知道自己把师兄逼得跳了楼,一直没听到屋里的回应,他就一直扒在门上嗷嗷哭。哭累了,下楼问伙计讨一杯水,润润嗓子回来继续嚎。
也幸亏客栈白日里没什么人在,他一连来了好几天,在门外絮絮叨叨说自己错了,不应该闹脾气,再也不会惹师兄生气了,叽里呱啦,如此种种。
方衔玉头几天还嫌他吵,一到点就从窗户跑出去躲清静,再到后来听都听习惯了,已经能伴着游子意的聒噪声安然入睡。
——直到某一天,放青崖回来了。
此时距三人抵达武威山已经过了半个月,她在山里休养身上的伤,听闻有一剑客不日将来比武,便出关去找自己的两个徒弟。
二人显然没有老老实实守在比武台旁边观摩,这在放青崖的意料之中。但在山下客栈连人都没找到,倒是令她有些意外了。
问了五福客栈的伙计,她才知道就在几天前自己的大徒弟扔下小徒弟不管了,小徒弟还满镇子上演“小蝌蚪找妈妈”的戏码,最近听说找着了,不知道又在演哪出。
“您是他俩的家长吧?”伙计道,“嘿,养俩孩子就是这样,闹腾!”
“……不是。”放青崖偏过头,盯着自己的刀看,“什么孩子,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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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方衔玉睡觉睡迷糊了,隐隐约约听到游子意在喊自己,恍惚间还以为在天姥山的小四合院里,下意识就应了一声。
他只说了句“嗯”,声音不大,却让游子意听了个清清楚楚。小孩大概以为他终于松动了,高高兴兴去叩门:“师兄师兄,你不生气了吧!”
其实还是生气的,毕竟手上的疤痕还没消掉,偶尔痒痒的,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惹人心烦。不过反正方才都不小心开过口了,方衔玉也懒得再憋,闻言冷笑了一声。
“哪敢生师弟的气。”他非要言语上刺对方几句,“万一师弟一个不顺心,再对我动手怎么办?我这个做师兄的天生愚钝,怕是这辈子都只有挨打的份儿。”
话里可以说每个字都夹枪带棒,游子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自从那天晚上师兄头也不回走了,他心里就难受得要死,捂在被子里哭了半宿,不大的脑壳里一半是自责,一半是后悔。
对一个六岁小孩来说,他的生命里除了早逝的父母,如今只有师父和师兄两个人。闹一场别扭在他看来就是天大的事。
万一师兄再也不理他了呢?
师兄看他的眼神会不会变回以前那样,明里暗里都带着厌恶?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他就不敢再强撑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小脾气,巴巴地跑来师兄面前软磨硬泡、死缠烂打。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敢对师兄动手,上次是不小心……我错了师兄,对不起……”
他刚高兴了没多久,又让方衔玉一番话说得垂头丧气。
“师兄,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害你受伤了,真的真的,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乖乖听话。师兄?师兄……”
台阶都递到这个份儿上,能让堂堂一书主角给自己个反派低声下气道歉,方衔玉觉得这场气真是生够本了。
“记住你说的话。”他起身去开门,语气仍然十分冷硬,“走吧,去比武场。”
方衔玉心里还是惦记着主线任务,知道游子意该过的剧情不能少,特别是这种领悟武学、展示天赋的爽文桥段。
春风得意的主角,鼓掌惊叹的配角,暗自嫉妒的反派,还有欣慰的老师父,以上缺一不可,所以他虽然和游子意冷战着,一会儿还是要悄悄溜去比武场当观众的。
咦,说起师父……
放青崖到底忙什么去了,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影,盟会最后还有一场大战需要她来救急呢。
先不管了,反正她每次都能及时刷新在现场。
方衔玉冷漠地带着游子意上了山,冷漠地站在旁边观战,冷漠地无视掉跟在身后的小尾巴。
游子意倒也很识趣,知道师兄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几次想和他说话,一抬头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知为何,今日山顶的人多得出奇,挤挤挨挨,比武台上却一直空着,似乎在翘首以盼谁的到来。
方衔玉身旁站了位绿衣女子,身形高挑,虽然没带武器,但气息沉稳,看样子应当也是个武林中人。
他凑上前问:“姐姐,台上为何没人啊?”
绿衣女子道:“都在等那位‘竹影断虹’现身吧。”
“竹影断虹是……?”
原书里诸如此类的武林高人名号多如牛毛,方衔玉就算有点印象,也没办法把人和事对上号。
绿衣女子疑惑地转头看他一眼,见他年纪不大,才了然道:“原来是初出茅庐的小辈,怪不得没听过‘竹影断虹’的名字。”
“此人是个剑客,姓李名青筠,这‘断虹’,则是此人成名之战。”女子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看上去对这位剑客很是崇拜,“彼时正是雨夜,年仅二十的李青筠被花褪残红的刺客追杀至一片竹林,剑已卷刃,此人索性弃剑折竹,待刺客杀尽,竹林间已是血雨如虹。”
说罢,她“啪”地一掌拍在方衔玉肩上:“如何?单枪匹马杀了花褪残红二十个顶尖刺客,这位‘竹影断虹’是不是很强?”
方衔玉捧场:“简直上天入地无人能及!”
“那是,”绿衣女子得意地叉腰,“若是竹影断虹在此,恐怕都没人敢登台一战。”
看来不管哪个世界,总少不了一些狂热粉丝啊。
——当然,也少不了对家。
身后有一男子出声反驳:“那倒也不见得!”
绿衣女子瞪他:“如何不见得?你倒是举个例子出来。”
那男子声音略为耳熟,方衔玉回头一看,正是张狂。
张狂只顾着与绿衣女子争辩,八成都没认出他来。
“且不论各位隐世的前辈,咱们就说武林中辈分相当的——‘寒鉴分江’肖凛,你敢说竹影断虹定能胜过他吗?”
“有何不敢!”绿衣女子道,“武林中谁不知那肖凛只是个沽名钓誉之徒?不过是拿刀砍碎了江面上的冰,就不要脸地号称什么分江、分海的,还敢与我们竹影断虹相提并论。”
“照这么说,那李青筠也不过是折了两根破竹子罢了。”张狂吹胡子瞪眼,“你这丫头颠倒黑白,好不讲理!”
“是你非要与我争辩,怎么,说不过就急眼?”
方衔玉夹在二人中间,抹了把汗。
怎么就吵起来了?
他想默默溜走,却被绿衣女子猛地拽回来:“弟弟,你来说说,这二人到底谁更强?”
什么分江断虹的,他一个都不认识啊!
方衔玉干笑着打圆场:“依我看,谁强谁弱打上一场不就知道了?说不定今日这两位都会来呢?”
“只怕肖凛那厮不敢来吧。”绿衣女子哼笑一声,“他不是从来都对李青筠避而不见吗。”
这倒也确实。似乎从来没人见过这两位年轻一辈的新秀同在一处现身,更别提有什么比试。听闻李青筠行事张扬、喜好热闹,所以凡有此人参与的盟会或聚义,肖凛都一律回绝。
据说有一次盟主云野鹤过寿,广邀天下侠客一聚,肖凛人都走到门口了,听见屋里传来李青筠的笑声,直接转身就走,简直如避蛇蝎。
“一介草包懦夫。”绿衣女子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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