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说不过她，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绿衣女子胜了一筹，揽过方衔玉的肩膀哈哈大笑。
“好弟弟，这次要多谢你。你叫什么，师承哪门哪派，我回头去拜访拜访！”
“我叫方衔玉，无门无派。”方衔玉动了动身子，想从她手下躲开，“……拜访就不必了，多谢姐姐。”
“客气什么，好说好说。我看你……”
她捏了捏方衔玉的肩骨，很是普通，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夸出来，于是话锋一转。
“……你弟弟根骨上佳，日后必成大器，哈哈哈！”
游子意被猝不及防点了名，连忙往方衔玉身后缩缩，听到对方说自己是师兄的“弟弟”，在心里偷偷开心了一下。
然而方衔玉扭头看了他一眼，道:“他不是我弟弟。”
游子意又不开心了。
“哎呀，随便啦！”绿衣女子摆摆手，大大咧咧道，“如今世道不安稳，你们两位小友若是想寻一处潜心修炼的地方，尽管来我们月下十九峰就好啦。”
方衔玉愣了一下。
月下十九峰？……好像就是他们师父放青崖叛逃的那座门派吧？
“月下十九峰”其实是俗称，全名“月下飞天镜”，因门派占据十九座山峰，故而又称“月下十九峰”，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门派。百年传承，高手云集，因此收徒也极为严苛。
换算到现实世界，差不多是清华北大的地位了。
“……月下十九峰能要我吗。”方衔玉有些无语，“八成在入门试炼第一关就被挂了吧。”
而且，要是被那里的人知道自己是叛逃弟子的弟子，肯定会被乱棍打下山吧！
“也是哦。”
绿衣女子全然没有“委婉一点”这个概念，手指点了点唇，思忖一阵:“你弟弟倒是个好苗子，你嘛，就说是家属，死皮赖脸跟进去也未尝不可。到时候就报我的名号，我给你弟弟做背书。”
陪读家长吗，有意思。
“……”方衔玉呵呵道，“谢谢啊。还有，他是我师弟。”
游子意探出个脑袋，小声说:“我有师父，我不要去。”
“想去也不让你去。”方衔玉没好气道，“跟你的废物师兄我在山沟沟里蹉跎一辈子吧。”
游子意居然还认真想了想，要点头，方衔玉恨铁不成钢地两手端住他脑袋:“听不出来是气话吗？你还点头？！”
“咳咳，打断一下。”绿衣女子表情奇怪，像是实在忍不住了，“接下来你们难道不该问问我的名号是什么吗？”
方衔玉很给面子地问:“请问姐姐是？”
绿衣女子一下子像打了鸡血似的来劲儿了。
她整整衣襟，挽挽袖子，咳了两声清嗓:“听好喽，本人不才，姓——”
突然，比武台上传来一声巨响！
鼎沸的人群骤然一静，都循声看去。却见一中年男子横在台上，似乎是被一阵大力掼倒，砸得那石头搭建的台面都凹陷几分。
有不明情况的人高声问:“这是怎么了？”
站得近的一人上前去探了探，颤声道:“死了！他死了！他脸上有花签，是花褪残红干的！！”
此言一出，四下大乱！
常言道“杀人不留名”，花褪残红却反其道而行之，每杀一人，都会在死者面部极其嚣张地刻下一朵花的纹样，名为“花签”。花签一出，必是花褪残红在作乱。
在场的武林人多数是来凑个热闹，想要一睹竹影断虹的风姿，却不想将命送在这里。
花褪残红的刺客武功高强，且最擅伪装，混入人群中就像水滴落进河流，极难察觉。方才那死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甚至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一时竟没人能指出刺客到底藏在了哪里。
众人纷纷亮出武器防身，方衔玉和游子意也拔刀出鞘，凝神戒备。
见绿衣女子没有武器，方衔玉顺手把人一块护好，听见她还在没心没肺地闲聊:“弟弟，你用刀啊。”
“刀也不错。刀刃向外迎敌，刀背向内护体，给自己留条退路。总比双刃的剑好些，伤人也伤己。”
“哦，对了。虽说刀好，但那个肖凛要除外，你们以后千万别学他的……呃，那什么‘乌龟刀法’，记住哦。”
方衔玉忍不住纠正:“人家的刀法叫‘无归’，什么乌龟啊。”
无归刀法他还有印象，毕竟是主角日后要融会贯通的刀法之一。
“他和缩头乌龟也没什么差别嘛。”绿衣女子不忿，“沽名钓誉，小人得志，名不副实，滥竽充数……”
她每嘟囔一句，就踩一脚地上的小石子，方衔玉头一次见有人话多得能比肩游子意，不由分出一只手来按了按太阳穴。
头好疼啊……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他余光只见寒白一闪，几步远的地方忽然有道身影逼近，不偏不倚正是朝他而来！
花褪残红的刺客！
方衔玉心中警铃大作，脑子告诉他要闪，身体却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几乎能看到那人手中的一对峨眉刺直冲自己的脸，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刺尖越来越近——
“叮”，一声清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射出去，竟如子弹一般打歪了刺尖，又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反弹回去，击中了刺客胸口。
那刺客身形消瘦，样貌平平无奇，想来是伪装。他闷哼一声，见势不好反身就退，眨眼的功夫就跃入山林消失不见了。
有人去通知盟主，收殓死者遗体，也有去追捕刺客的，场上还算有序。
“……”
方衔玉劫后余生，一时回不过神来，最想不明白的就是刺客为什么要来杀他。
总不能是全场就打得过他一个吧……
或者切实一点，发现了他是先教主方青时的儿子，所以要来斩草除根？
一次刺杀不成，还有五六七**十次，这后半辈子还能安生吗……
不要这样对待一条咸鱼啊啊啊啊！
“师兄，你没事吧？”游子意跳起来扒拉他，“师兄？”
“没事。”方衔玉把他推一边去，“刚才是谁……”
他想问刚才是谁救他小命，一转头，就见绿衣女子一手托下巴，一手拈着颗石头端详，摆出一副“虽然自己不想被发现做了好人好事但是求求你一定要发现最好大声说出来”的模样。
“这位姐姐，是你出手救了我？”
绿衣女子粲然一笑，羞赧道:“哎呀呀，举手之劳而已。”
一人夸赞:“姑娘好功夫，能打退花褪残红，定不是一般人！请问姑娘名号？”
这一句问到心坎上了，她装模作样自谦一番，最后好像实在挡不住众人的热情，只能拱手行了个礼。
“在下不才，姓李，名青筠。”
“什么，你就是‘竹影断虹’李青筠？！”
全场的人都炸了。
方衔玉:“……”
早就该猜到。
还有，姐姐你怎么把主角的扮猪吃老虎桥段给抢先演了啊！
李青筠大概很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都没来得及听方衔玉道一声谢，就被众人簇拥着登上了比武台。
她飞身越过人群，随手在一棵树上折下一枝，又回到台上，笑道:“可惜，这武威山上没有竹林，在下只能折枝为剑了。”
立马有人高喊着日后要将武威山满山都种上竹子。
盼了许久的竹影断虹终于现身，想与她比武的人蜂拥而上，李青筠随意点了一位，态度却并不轻慢，拱手道:“请。”
第一个人很快被她打下台，随即是第二个、第三个……不愧是单枪匹马杀尽二十刺客的竹影断虹，李青筠连挑近五十人，竟然连气息都没有乱一下。
方衔玉实在佩服，觉得台上的人堪称人形高达。
“如此实力，只不过是月下十九峰排名第三而已。”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摇头感叹，“月下飞天镜的实力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方衔玉搭话:“那第一第二又是谁？”
“第二自然是云野鹤云盟主，至于这第一……”老头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就是当年的‘那位’了。”
那位？
……哪位？
在方衔玉印象里，被称作“那位”的不是皇帝就是伏地魔，鉴于这儿是武侠世界不是霍格沃兹，所以他觉得应该是指皇帝。
一朝天子居然有工夫掺和武林的事，武功还这么强？太卷了吧！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他直截了当地问:“那位是指皇帝？”
不料老头睨了他一眼:“你这后生见识太浅薄，回去问问你家大人再出来混江湖吧！”
“……”
方衔玉莫名其妙让人训了一顿，不爽，遂转头看回比武台，问游子意:“学到什么没有？”
“……没有。”
游子意个子矮，被挤在人群里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方衔玉忘了这茬，怕游子意错过领悟什么绝世武功，就把人抱起来坐在胳膊上。小孩正长身体，还挺重，游子意两手搂着他脖子，探头探脑看了一会儿，见方衔玉快撑不住了，善解人意道:“师兄，我学会了。”
“你学会个屁。”方衔玉不信他看这么两眼就能学出什么名堂，照屁股一拍，训他，“继续看。”
比武台上，李青筠又打下去几人，环视一周，忽然饶有兴致地远远一点。
“那位小友……”
想了想，还不知道对方名字，于是道:“方衔玉的师弟，来战吗？”
方衔玉还是第一次听到以“方衔玉的师弟”这种形式称呼主角，毕竟书里大多只称他是“游子意的师兄”。
“想去吗？”他问游子意。
游子意毫不犹豫地点头。
虽然师父分别前说不让他们上比武台，但是……管她呢，山高皇帝远，谁让她不在旁边亲自守着。
方衔玉把他放回地下，说:“去吧。”
人群分开一条狭窄的通道，许多人惊诧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尚且稚嫩的孩子。
游子意在目送中走向了比武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