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宴一路南下，望着那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微微一怔。

她不知安好，是否已经许下婚约。

这些，他都不曾得知。

而那年少时的悸动，终归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雾霾的天透着一丝阴沉，瞧，不远处的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小路上，他抬起手掀起帘子，面不改色地吩咐道，“去宋府，顺便去备份厚礼，孤要上门求娶她。”

“是。”侍卫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将马车往另一个方向驱赶。

红砖青瓦，灯笼高高地挂在门前，散发着微弱的光，牌匾赫然在目，上面写着“宋府”二字。

一旁的侍卫气喘吁吁的来回抬着殿下让他们准备的丰厚聘礼，不禁暗暗咋舌，却也不敢背地里议论主子。

这可是会掉脑袋的。

一阵风轻轻掠过，而沈怀宴一直怔怔的盯着发呆，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往日同她的回忆。

他依稀记得，刚被父皇封为太子那年，沈怀宴被嫉妒他的皇子派来的刺客暗杀，哪怕是母后，都不能护他周全。

而那时的自己疏忽大意，故而受了伤，命悬一线，晕倒在血泊中，被她给捡了回去。

沈怀宴醒来时，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他原本想要不告而别，可起身时，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根本动弹不得。

为此沈怀宴留了下来，他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只是故意惹怒她，瞧着她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是受用，甚至更加变本加厉的想要欺负她。

好景不长，他被宫里的人寻了回去，只匆匆留下一封书信便返回京城里去了。

而念蝶只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找来的替身，给她取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他对她寄予的思念之情。

只因，思念化身为蝶。

回忆结束，头发花白的宋父和宋夫人赶忙迎了出来，满是褶皱的脸上勉强维持着笑容，不卑不亢的朝他行了一礼，这才说道，“老夫不知殿下您会深夜造访，还请殿下见谅。”

活到他们这个岁数的人，看到地上那琳琅满目，甚至可以说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奢想的财富，从而瞧见太子殿下带过来的聘礼，心里直犯怵，人人都知道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们自是不愿意让唯一的女儿远走他乡，而且和他们住对门的臭小子和他们女儿情投意合，愿意入赘为婿，婚事虽然尚且还未定下，但比起眼前的太子，他们更愿意女儿许配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离皇宫的争斗远一些，那他们也此生无悔。

“孤特地带来聘礼，想要求娶宋小姐为侧妃。”沈怀宴开门见山的说道，语气里似是带着一抹威胁之意，不容拒绝。

“哎呦，小女能被太子殿下您看中是她的荣幸，只是……”宋父佯装惊讶的模样，面露为难的看着他，又说道，“您来的实在不巧，小女她已经定下婚约了。”

“当真？”沈怀宴听见她定下婚约那一瞬，脸色瞬间黑成锅底，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父的脸，似是想戳破他那拙劣的谎言。

宋父面上故作镇定，手心里却直冒冷汗，他硬着头皮道，“这是自然，难不成殿下是认为老夫在说谎？”

“不敢，既然她已经定下婚约了，孤也不便再打扰。”沈怀宴冷哼一声，让侍卫再把这些聘礼抬回去，虽然吃了一鼻子灰，但他又岂会轻言放弃。

“老夫送殿下一程。”宋父给宋母使了个眼色，她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说道，“殿下您不妨留下喝杯热茶再走也不迟。”

“不用，孤承受不起。”沈怀宴知道他们不过是表面上应付他的客套话，眸底的神色一冷，“孤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末了，他又不忘轻描淡写的撂下一句，“你会收下聘礼的。”

说完沈怀宴便拂袖而去，留下宋父和宋母面面相觑，脸上愁容满面，终是化为一声叹息。

他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早晚都是要埋进土里去的，唯一牵肠挂肚的就是女儿，担心沈怀宴会再次找上门来，只要她不愿，爹娘就是拼了老命也会去护她周全。

驿站里，灯火通明。

沈怀宴坐在床榻上冷着脸听侍卫打听到的情报，指尖嵌进肉里，他像是不知痛似的，漆黑的眸子一片阴沉，缓缓吐露出口，“你是说她喜欢上别人了？”

侍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颤颤巍巍的，“是……奴才四处打听下得知的。”

空气霎时间安静下来。

“继续说。”头顶突然传来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怒气。

“宋小姐是同那位邻家公子情投意合，而且听人说是那位邻家公子居然恬不知耻的，愿意入赘为婿。”侍卫也不废话，干脆利落的全说出来了，丝毫没注意到自家主子脸色越来越黑的神色。

沈怀宴强行压抑着怒气，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狰狞，一字一句的说道，“滚出去。”

侍卫讪讪的笑，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临走前不忘记随手关上门。

主子的事情可不是他们能够随便议论和窥听的，知道的太多有时不免会陷入困境。

凭什么，凭什么。

沈怀宴一拳砸在檀木桌上，只听“咔嚓一声”，原本完好无损的桌子瞬间碎裂，茶壶和茶盏也不能因此幸免。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凭什么，会弃自己而去。

次日一早，原本晴朗的天空透着一层阴沉，街上的小贩所剩寥寥无几，沈怀宴明目张胆的带着聘礼再次敲响了宋家的大门，小厮缓缓从里面走出，脸上赔着笑，嘴上不停的向他道歉，“殿下您来的真是不赶巧，老爷和夫人外出行医了，小姐不在府上，殿下您……”

他话语间皆是撵人之意，沈怀宴又岂会听不出来，阴鸷的眸子暗了暗，似是动了杀心，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面上却丝毫不显，“孤知道了，走。”

侍卫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宋家人已经彻底得罪殿下，还真是不怕死，说不准外出行医不过只是个幌子，他们在等。

至于在等什么，恐怕只有宋家人才知晓。

小厮伸长了脖颈，似乎是想确认什么，在他们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这才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生怕自己装的不像，坏了老爷和夫人的计划，而且老爷怕小姐知道此事，故而瞒着她。

小姐虽在顽劣时救下太子殿下，可对他并无半点情分，他曾经听小姐向老爷和夫人哭诉，说那人以欺负她为乐，夫人连忙安慰小姐，说他过不了多久便会一走了之，小姐自然不会再见到他。

至于沈怀宴的身份，老爷和夫人从未再小姐面前提起过。

而太子殿下离开那日，小姐放了两挂鞭炮庆祝她脱离苦海，和之前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大相径庭。

——

那天离开过后，沈怀宴不死心似的接二连三的上门拜访，而小厮依然用那副说辞来糊弄他，尽管沈怀宴心中不喜，可碍于面子上他装作无所谓的模样，反正时间嘛，他有的是。

如果宋家一直避而不见，他不介意动用自己的手段，哪怕是抢也要把他心心念念的人抢回来，即使会招来怨恨他也甘之如饴。

集市上，小贩卖力的吆喝着，边上的小吃摊客人络绎不绝，有卖簪花的、有卖帕子的，还有卖一些稀罕玩意儿的小贩。

沈怀宴面不改色地穿梭在人群中，他本来是听了侍卫的建议故而才出来转转，顺便想要挑一个礼物送给她。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沈怀宴死死地盯着那两抹人影，只见卖糖葫芦的小贩乐呵呵的递过去一串糖葫芦给他心心念念的人儿，而身后那一副书生打扮的青年忙不迭跟在后面掏银子，眸子里那不知明的情愫，扎痛了他的双眼。

沈怀宴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绝不会认错的，什么小姐不在府中，不过是哄骗他的把戏。

一路上，他不动声色地跟在两人身后，瞧见那书生任劳任怨的跟在她身后，脸上洋溢着笑容，还愿意吃掉她不喜欢吃的食物，行为举止甚为亲密。

沈怀宴双目赤红，想要将那书生推开，自己则取而代之。

他得不到的，那书生却能轻而易举的拥有。

凭什么，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啊。

她只能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觊觎。

沈怀宴的恶念不断在脑海中疯涨，杀了他，杀了他们，那你心心念念的人就会永远属于你。

仅存的理智的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她会怨恨自己的，她会厌恶自己的。

喏，只要狠下心来折断她的翅膀，那她的选择只会是你，也必定会是你。

你觉得呢？

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