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六年前,是永和四十八年。先皇萧广龙体病重,太子召集东宫亲卫意图造反,不料计划遭三皇子萧景崇揭发败露。

先帝震怒,下令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终生幽禁法门寺,其生母陈皇后禁足坤宁宫,终生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废太子一朝失势咬碎银牙,决意破釜沉舟厮杀潜逃出城,召集十万兵马起兵商洛,剑指胤都。

先皇陷入昏迷前将朝政交托给宰相张宜之,又命最为器重的儿子——三皇子萧景崇为主帅领兵十万平叛商洛。二皇子萧景和为副将,全力支援战局。

两军交战血流成河,内乱持续一年。其中二皇子萧景和麾下——原平军将领高靖远骁勇善战,配合六皇子萧景珩善用兵法,将废太子的部队杀得节节败退,落入预先设好的包围圈中。

高靖远率领枪骑兵猛攻犹如瓮中之鳖的废太子部队,以一万士兵数量大破废太子五万人。趁着敌军阵脚大乱,高靖远率一千士兵乘胜追击,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将废太子斩于马下。

后来最被百官看好的三皇子萧景崇旧伤复发,在回胤都路上暴毙而亡,无缘龙头金座。最终二皇子萧景和登基为帝,高靖远靠着从龙之功封候拜将,赐爵位定安侯,封怀化大将军,任禁军大统领之职。

沈家和高家同是在朝为官,清流与勋贵本没有什么牵扯,变故就出在两年前的江都水患上。

高靖远率东大营士兵,陪同舒王萧景珩奔赴江都勘察水患实情。这路上不知怎得就出了变故,拦路打劫的山匪将舒王重伤至濒死垂危。

尽管高靖远因冒死救出舒王,自个身受重伤在家修养了大半年,仍被以沈思漓的大伯父沈濯为代表的谏官群起而攻之,一个劲的弹劾其渎职。

高靖远在朝会上喊无辜,沈濯骂他疏忽职守;高靖远辩驳到面红耳赤,沈濯讥讽他恼羞成怒;高靖远叫嚣辞官不干,沈濯比他更来劲唾沫星子喷到人家脸上去,喊着帮他写辞官奏疏。

两家就此结下仇怨。

日光洒进厅堂,室内却无一丝暖意。反将内官德清的影子拉的长长一条,像一条逐步逼近的毒蛇,缠绕上沈思漓的手,一路蜿蜒盘曲向上,嘶声吐着信子正准备对准纤细的脖颈释放出致命的毒素。

德清:“五姑娘接旨吧。”

沈思漓面如菜色,浑身紧绷至微微颤抖,嘴角勉强扯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感恩戴德叩谢圣恩:“民女接旨。”

德清挺直腰杆,一挥马尾拂尘,卢夫人立马会意,起身从袖口掏出鼓鼓囊囊的锦袋不着痕迹地塞入内官手中:“大人一路辛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沈逸晋上前一步将沈思漓扶起拉至一旁角落,见幼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冲她微微摇头,又用眼神示意她往沈渊那儿瞧,静观其变。

沈渊面色凝重,快步来到德清面前倾身拱手,组织着措词谨慎地说:“敢问公公,这旨意可、可是错了?大统领才过的三十三岁生辰,与小女年纪相差……”

德清掂了掂量锦袋,满意地塞入口袋,笑着向沈渊贺喜:“恭喜沈大人家连出二位贵女,三姑娘不日嫁入云昭王府当世子妃,五姑娘嫁进侯府当侯夫人,一门双喜可喜可贺呀。”

沈渊听着这话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听这架势难不成抗旨拒婚,三丫头的婚事也会受到牵连?

若是陛下想通过结亲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这门亲事也不是不能成,只是这女婿就比自己小个几岁,哪怕是他那纨绔儿子也好,起码年纪相仿都是同龄人。

沈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强颜欢笑问道:“当真不是为定安侯世子赐婚?”

德清一脸讳莫如深“诶”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世子夫人哪有侯爵夫人来的尊贵。您想呀,五姑娘嫁给大统领当填房也没什么不好,年纪大会疼人不说,世子爷正是懂事的年纪,五姑娘嫁过去立马就能有孝顺儿子,岂不美哉。”

言下之意无非是,四品小官家的女儿能高嫁进侯府已是无限荣光,填房的位置更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沈家还在这挑三拣四不知足。

沈渊越听,脸色越发黑如锅底:“可是……”

“没什么可是,”德清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语气不善地打断他,“圣上旨意已下,沈侍郎难道要抗旨不成?”

接着他松缓了口气,抱着拂尘低声对沈渊说:“咱家提醒沈大人,您别光看大统领是武将,您要看其生母是谁!那位可是士族之首太宜王氏主家的嫡亲小姐,其父门下学生无数,与高家结亲好处多着呢!”

沈渊内心要说没有动摇,那都是骗人的,太宜王氏的助力对天下读书人来说,则意味着有机会登阁拜相。

王氏祖上出过的三公九卿如过江之鲫,一本族谱翻开就没几个不是当官的。沈家自诩清流,而清流的定义攥在王家人手里。要是沈家女能得到王太夫人的青睐,对沈家子弟的前程而言未免不是柳暗花明。

“沈大人好生思量着吧。时辰也不早了,去往定安侯府宣旨那队人马想是已经回宫了,咱家也得抓紧赶着回宫复旨。”德清公公见沈渊还在犹豫,拂尘一挥就要回程。

卢夫人一脸赔笑,吩咐吴嬷嬷拿上备好的心意,一路相送德清公公出门。

沈思漓面色苍白,心头上的大石头彻底沉到谷底,身形摇摇欲坠,堪堪扶住高案才不至于瘫倒在地。

这位高侯爷不仅是人尽皆知的克妻鳏夫,还有个胤都城都出了名的纨绔儿子。

沈家刚到胤都时,听了不少八卦趣事,其中让京城贵妇们一提起便唏嘘不已的便是定安侯发妻为保护婆母和儿子,舍身引开追兵,葬身叛军刀下。第二任侯夫人崔氏乃是皇后赐婚,不过两年香消玉殒,克妻之名就此传了出来。

按道理来讲,高侯爷就算死了十几个老婆,就凭着皇帝心腹的身份,多的是王公贵族攀附权臣,上赶着把女儿送去当填房,怎么轮也轮不到沈家女儿。

毕竟高家和太宜王家姻亲关系可谓是密不可分。内官口中王家现任家主的嫡亲女儿,正是高侯爷的生母,其发妻王氏便是王太夫人从旁支中精心为儿子挑选的贤媳。这位王氏亲哥哥的女儿——乃当今皇后。

攀上高家,也就意味着攀上了王皇后。

沈思漓一介深闺女子都能想到这层,沈家众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正厅氛围沉默良久,沈府众人神色各异,脸上没有一丝喜色。陛下赏赐的这门婚事,表面上是在抬举沈家,那实际上呢?

沈思漓咬紧下唇,陛下赐婚哪怕她再不情愿,对着沈渊哭瞎了眼,喊破嗓子,全然是无用功。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渊撑着扶手坐下,口中低声喃喃道,“听闻前头那位侯夫人崔氏,过世已有两年,陛下怎地突然为定安侯指婚?”

沈逸行捏着下巴低头沉吟片刻,隔了半晌突然出列向沈渊拱手作揖,大胆猜测道:“儿子以为,陛下登基不满三年,根基尚不稳定。那定安侯隐有功高盖主之嫌,陛下怕是多有忌惮,借沈家来制衡高家,以免高侯再娶一个高门贵女强强联手。”

沈家素来有意培养家中子弟在政事上的看法,即便沈逸行贸然开口,沈渊习以为常并不则怪,反倒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探讨起反常的赐婚。

“道先所想,不无道理。”沈渊捋了捋胡须,唉声叹气道,“若真是如此,这亲事非但与沈家子嗣仕途无益,我与兄长也再难得到陛下重用了。”

沈逸齐歪着脑袋,天真的问:“为何?”

沈渊哼哼两声,自顾自拿起茶盏闻茗香,并没有解答的打算,好似在嫌弃沈逸齐看不出这么简单的缘由。

沈逸行握拳挡在唇边,挡住扬起的唇角,正幸灾乐祸等着看弟弟被父亲训斥。

无一人关心站在角落的另一当事人,沈思漓握着圣旨的手指因用力而隐隐泛白,内心满是酸胀苦涩。

沈逸晋作为最年长的大哥,无奈摇了摇头,温声解释道:“咱们家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本就不为清流所认同。即便是圣上赐婚,别人也只会说沈家攀附权贵,届时沈家在文官清流中再难以立足。”

沈逸齐:“咱们家不是帮陛下制衡定安侯府吗?陛下又为何不给咱们家升官?”

“傻瓜,”沈逸行拿指关节去敲沈逸齐脑袋瓜,理所当然道,“既然是制衡,当然是以小制约大。若二者势力相当,那叫强强联合。”

“君子动口不动手懂吗!?”沈逸齐捂着脑袋,伸着小短手去够沈逸行想要报复回来,被站在中间的沈逸晋拦下,用兄长的威压教训二人道:“好了,商议正事呢,都别胡闹!”

沈渊长长叹了口气:“百害而无一利啊!”

隔了半晌,卢夫人凛声屏退廊下候着的所有下人,吩咐让吴嬷嬷将沈逸齐带回院子去读书,想了想目光落在沈逸晋身后,对沈思漓说:“五丫头你也先回听雨轩。”

2025.4.3重写完第三章,如出现上下文衔接不上,请解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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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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