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大楼的隔壁不再是普通的办公楼,而是全机械化的。警卫领着江鱼在前厅等着,自己上前按动门铃。不多时,门铃被接起,巴掌大的液晶屏露出了露出一张布满沟壑的脸。
警卫说明完来意,内侧的机械大门就被打开了。
“进去吧先生,顾会长在里面等您。”警卫道。
江鱼颔首,不徐不疾地走了进去。
室内的布置依旧是机械的灰白色,看得人浑身发冷。圆桌旁的男人从一份又一份的电子报的纠缠下抬起了头,胡乱地摸起旁边的眼睛戴上,这一戴上他便是半张着嘴,度数极深的眼睛里充斥着不可置信和不容忽视的狂喜。
“你、你……你没死!”顾铭恩想起身,但腿脚麻了,使得他刚站起来就又跌坐下去。
江鱼上前,将激动的顾铭恩按下:“有个人我得找你们问问。”
强行平复下心中的兴奋,顾铭恩深呼吸:“你要问谁?”
江鱼神色复杂,几乎是咬碎牙同血一起啐出来的:“——藏恒逸。”
——
陆慈正在研究院分部所在的市区整理方才收齐的报告,眉间深深的川字已经伴随他好几天了。
只是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让他这几天阴云密布的心情转了晴。听见通过电话得到消息,他整个人都在恍惚,本是跌落谷底,却又被人毫不藏私地抛向天际。
陆慈快步走向顾铭恩的办事处,进去却只见到顾铭恩一人。
“他呢?”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生怕顾铭恩方才是发错了信息。
“被你儿子拐走了。”顾铭恩扶了扶眼镜。
还没放下背包的陆慈:“?”
“爸。”陆轻时一手提着袋棒冰,另一手动用异能散发着丝丝寒气,那手正牵着另一个人的手。
陆轻时看着他老爹把目光从他和江鱼紧紧交握的手,再慢慢转移到江鱼的脸上。
他本想开口解释一下,没想到他爹先开口了。
陆慈:“你把人给我放下。”
根本没料到事情走向的陆轻时:“啊?”
陆慈决然道:“放下。”
陆轻时也不愿没头没尾的,攥着江鱼的手:“为什么?”
“陆教授,好久不见。”在父子俩僵持不下时,江鱼淡然开口:“方才一时间没控制住异能烫了手,多亏令公子热心相助,才没让伤势扩散。”
刚刚没注意,现在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江鱼手掌那面的肤色是红,手指看上去也有些浮肿。
陆轻时是在给他冰敷。
真相往往比任何搪塞人都理由都要扯蛋,但它确实是事实。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点是在看到江鱼的那一刻时,他的心才落到实处。
他很惊喜,即使依旧保持住了一个教授该有的风度,但依旧透露着些许狂热,好似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值得探究的实验品,一个完美的、可以被装进试管的样本。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研究成果无数、万千学子心中的学术之巅——陆慈陆教授终于收敛了神色,堪堪冷静下来。
“你都跟他说了?”陆慈道。
半晌,陆轻时反应过来他是在和江鱼说话。
江鱼:“没有。”
陆慈侧身打开顾铭恩办事处的大门,道:“进来?”
陆轻时自发地跟着江鱼的脚步走向那扇机械大门,但被陆慈给拦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陆轻时几乎是下意识地质问。
质问他的父亲。
陆慈就这般看着他,几息后:“跟你无关。”
陆轻时失笑,什么叫与他无关,就好像他是一个被踢出局的傻子。
陆慈对自己的儿子再了解不过,只能拿出沿海基地那套来压他:“有些事不是你该掺和进来的,沿海基地才是你该管的事。”
沉默一会,陆轻时笑道:“我知道,但快点,他不能离开我太久。”
说完,举起方才牵着江鱼的那只手,颇有些自豪。
回应他的只有毫不留情闭合的大门。
——
办事处内,三人围坐一桌。
“藏恒逸可能没死?”陆慈道。
江鱼一手压在带来是文件上,一手托腮:“嗯。在末日岛爆炸前夕他的行为举止非常怪异,频繁与岛外人员接触。”
“当时岛内人手紧缺忽略了许多,现在回想起来没有一处是对劲的。爆炸发生的那一天,他带来了一波人,身上的作战服与末日岛基地的差不多,不过可以看出衣服不大合适,很可能是第三方势力拉进来的死士。”
顾铭恩怒道:“他疯了吗?这么做会泄露多少机密!”
“但他有末日岛的最高权限。”江鱼冷静道。
“在我被爆炸产生的气流推入海中时,我看到了一辆陌生的船只,上面有个不起眼的徽标——E。”江鱼道:“就在我身体失温快溺死时,有人将我捞了上去,那两个就是藏上尉带进基地的其中两个。”
“再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被囚禁在那所叫爱仁的医院。”
陆慈:“找人再去爱仁搜一搜,说不定能搜出些试验品。”
江鱼道:“我炸了,包括那个进行研究的王博士。”
顾铭恩愣神道:“都没了?”
江鱼平静地点点头:“我信不过所有发现爱仁医院内部秘密的人,包括中心区派去的搜查队。”
被曾经待他亲厚如子的人背叛后,他不敢再多分出一点信任给别人。
顾铭恩打破沉默:“所以……是轻时救你出来的?”
江鱼挑了挑眉:“不,在我跳出通风管道被人搜捕时还差点被他主动送回去。”
陆慈:“……”
陆慈:“既然如此,那我给你安排个住处,再给你用现在的名字复个职,方便你之后的行动。”
桌子被轻轻扣了扣,从方才起陆慈就一直在躲闪着江鱼是眼神,避免与之对视。
陆慈躲无可躲,对上江鱼的视线,温和地笑,没了刚见到江鱼时的疯狂,俨然是一位和蔼慈祥的长者。他道:“怎么了小迎?”
“我现在叫江鱼。”江鱼淡淡道。
陆慈:“好。”
方才的江鱼态度神情都是淡然的,但始终带着些松散感,叫人不会觉得多有压迫感。直至此刻,他的下颌线有明显的绷紧,给人一种低沉感:“陆教授,你儿子,他是什么情况?”
“什么?”陆慈假装没有反应过来。
江鱼的猫儿眼微微眯起,发射出危险的信号:“他失忆了。”
“……确切地说,是忘了我。”
陆慈哑然。
——
天已经蒙蒙黑了,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似绞不断的丝绸。
江鱼一人站在中心区研究基地旁边的小商店外,半个人掩在阴影之下,擦过房檐望仰视这片天空。
好黑,什么也看不见。
默然间,他想起陆慈略带抱歉的话语。
——“抱歉含迎,你也知道你的身份不简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儿子涉入险境。就像前几次,你的家庭,你的战友……还有你十九岁那年遭受的突袭,这一切都太惊险了。”
天地悠悠,广阔无边,江鱼有过亲人、朋友、战友,到最后也只能是踽踽独行。孤独像一只黑色的无形大手包裹着他,直到有一天,它会将他彻底碾碎。
不知何时,雨下得大了,细密的雨丝被斜吹进来,轻柔地落在江鱼精致的脸上,看上去就好似这个淡漠青年的泪水。
忽然,腰间一暖,被人用手臂一圈带进屋檐里。
“——多大人了,淋雨好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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