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霍演,你生气了吗?”明一默默的看着霍演,五指蜷缩,问道。

此时怨境中的场景还在凝聚,霍演束手站在一旁,离明一约有三步,垂首不发一言。

许久后才听到霍演低声否认道:“没有。”她抬眸看向了明一,随后很快移开了目光,落到了旁处。

明一张了张唇,又缓缓合上,一时呐呐无言。往常她与霍演一处时,总是霍演同她找话说,霍演从不会这样沉默着。

明一的目光从肩上收回,往常霍演还会挨着她的肩膀站在一起的。

“霍演,”明一挪了一下脚。

“嗯?”霍演有些心不在焉的应和着。

明一便又挪动了一下脚步,两指无声的测了一下脚下的距离:“霍演。”

霍演道:“怎么了?”目光仍旧放在远处,神色依然一派自若。

明一脚跟轻轻一动,袖子便触到了霍演的衣袖,一触即分,明一露出了一个微笑。

“霍演。”她又这样,语气很无辜的唤道。

霍演合了合眸,侧眸看向了明一,挑了一下眉:“怎么了?”

何时这般近了?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便被明一开口打断了。

“我方才是否冒犯到你了?”明一垂眸,手指无措的捻着掌心佛珠,“还是……让你觉得不适?”

霍演眨了一下眼,躲开了明一的目光,舌尖微微触及唇面,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没有,你做的很好。我从来……不对,你是这世上第四个许愿我无灾无难的人。”

明一咬住了下唇,竟无端从这双凤眸中看出委屈二字,她道:“那么,你不需要我这样做吗?”

“不,”霍演一愣,随后笑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明一只觉心中无端苦涩,双眸却不曾避开霍演的眼,她认真的注视的霍演,语气低落:“因为,有……有很多人已经给了你这样的祝福。”

“是我的父母。”霍演被这样的眼神侵得心软,伸手很轻的摸了一下明一的头,“他们向佛祈求,盼我无灾无难、喜乐安康。可惜了。好吧,明一,还有什么问题吗?”

明一很安静的听着,茫然的看着霍演:“那你为何不再同我说话。”

“我……”霍演一时凝噎,“我不是不和你说话。”

“明一,我只是,”霍演又叹了一口气,双手很轻柔的抚在了明一的下颚,温和的告诉她,“我只是在想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明一眨了眨眼,问道:“有多严肃,我可以帮你吗?”

“不,你不能帮我。”霍演拒绝了,“这件事情,涉及到我的名声。”

明一面露疑惑,古怪的看着霍演。

“虽然我也没什么好名声。”霍演严肃的补充道,“我知道,你不用这样看我。”

二人说话间眼前场景一点一点的搭建,霍演手轻轻拍了一下栏杆,原来场景变幻重重,此时她二人已然站在楼上,观之颇为眼熟,好似是青玉楼的另一侧。

此时春光明媚、日光和煦,抬眸尽是晴空白云,微风徐徐,隐约可闻钟鼓乐声。楼下百姓满街,嬉笑声不绝,执花携果,满街红绸彩缎。

这是?

霍演倾身向下望着,皱了皱眉,原来前方不远处尚能瞧见不少身穿黑甲手持银枪的禁军拥簇着一位明黄衣袍的年轻小儿,观之年岁不过十五上下,他身后还跟着数位红袍玉冠佩戴金银鱼袋的重臣。

“霍演,她也曾为你祈福罢。”明一在她身后轻声道,“虽然你没有说,但我很嫉妒她。她陪你百年,做你的妻子,为你祈福。事事先我一步,我怎么争……”

忽然一阵锣鼓震动,响彻耳畔,紧接着便点了鞭炮,红纸喧天之间,人群亦翘首以盼,叽叽喳喳的炸开了锅一般议论声不绝。

明一的声音微不可闻于其间。

“状元郎可是要来了?”

“那位是太子殿下,明耀陛下令太子为殿前三甲簪花!”

“听闻这次的探花郎是周阁老家行三的小娘子!”

“明耀陛下准女子入科举,便是自那位起,想不到十年不到,便又出了一位女子殿前三甲,听闻是太子殿下有意……”

霍演在议论斐然中侧眸回首,手掌轻抚明一的面颊,无名指触在她的眼尾无声的向下摩挲,鞋逼两步,贴在了一起。

两指便捂住了明一欲启的唇,止了口齿间欲说的话语。

“明一,”霍演仰面,手攀在了她的肩上,便缓缓递去了一个柔软的眼波。

明一认真的垂首注视着霍演,手放在了霍演的耳后,拇指与食指轻揉着她的耳垂。

“霍演……”

“阿演,明一!”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霍演眨了一下眼,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猛的回过神,脚步便向后退去,明一伸手去抓,徒握住了她转身时的衣袖。

有些将要说出的话,到底消逝在了挪转的脚步与腰肢间。

“温卿言?”霍演从栏杆上探出头,便瞧见木窗阻隔的旁边雅间里坐着的正是温卿言,“你来看周寄书游街?”

“是探花郎,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探花郎。”温卿言慢慢的晃着团扇,掩着自己的笑意,“你怎么说的好似犯人游街示众一般?”

霍演摊摊手表示自己并无此意,道:“你没有去参加科举?”

温卿言手一顿,半晌弯眉轻声道:“我志不在此。”

是吗?

霍演挑眉:“难道是闺阁之中?绣花自娱?”

“阿演,”温卿言搁下了团扇,拎着小壶续了茶,“绣花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不认为做一个绣娘比做状元郎差。”

霍演道:“但你心中是宁愿做状元郎的。”

“不,其实我愿做绣娘。我啊,活不成寄书的样子。可寄书允文允武不输男儿,这并不值当夸耀,因为本就不该以男子会做什么是什么样子,来成女子自夸自己不输于此的所长。就像我善于女红庖厨,不该说低于寄书一等,二者本就不该比出高下贵贱。我身为子女……”温卿言吃了一口茶,“一重山有一重山的错落,我们亦有自己的棱角与风骨。”

温卿言……竟是个这般的人。

霍演不发一言,神色却逐渐冷凝了下来,她用一种很刻骨怀念的目光落在温卿言身上。

明一眼尖的注意到她握在栏杆上的手,因用力而泛白。

“怎么了?”明一站在霍演身后,问道。

“这句话我听过。”霍演闷声道,“好像曾有人,常与我说……”

“哎呀!”温卿言直起身,膝行几步攀到了圆月般窗边,倾身向下望去,“寄书要来了!”

“三娘!三娘!”

温卿言挥手唤道,也不知是不是与周寄书约好一般,周寄书却也抬头,目光越过周身繁华,望向了温卿言。

周寄书眉眼具笑,很轻的眨了一下左眼。

温卿言抿唇,脸颊不知是胭脂还是羞得,醺红一片,抬手抚了一下鬓边一朵红牡丹绒花。

其实温卿言并不适合这样的牡丹。

霍演便见她取了下来,随后抬臂掷向了周寄书。

一片欢悦声中,周寄书打马而过,千万朵花掷身,她却伸手准确无比握住了那朵的绒花,轻轻别在了鬓边,与太子殿下簪的花一并。

仰面看着温卿言一笑。

温卿言捂着唇,眉眼是难以遮掩的喜悦,她目光不错的望着周寄书。

许久,空气中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句,带着哽咽。

“银鞍白马度春风。她如此这般,我与有同焉。天下女子当浮一大白,喜极喜极。”

温卿言掌心抚案,连倾三盏酒一饮而尽。

说不曾遗憾,难道真不曾遗憾。她亦学富五车,苦读数年,却无法逾父亲心中所谓“雷霆”半步。

“或许,”霍演神色冷漠,居高临下的看着长街,掌心在眼前一挥,双眸便墨**滴,“她找我这群百年前的故人,要与我凑一桌牌九?”

半空中隐约可见夹杂着黑红的佛纹道印,乃是入了魔的佛祖道修者方有。能在鬼道里如此的,世间不过那一人罢了。

明一额上佛道纹金光弥漫,她问道:“你与她们二人有何渊源?”

霍演阖眸,睁眼时便恢复如初:“其实,我也不知道。”

“霍演!”明一恼怒道,“你能不能记点事啊!”

“不过……”霍演面露古怪,指着下面骑着白马居首的状元郎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是真眼熟。”

明一探头往下看,见到那好似开屏孔雀一般耀武扬威、兴高采烈的左右开弓四面招手的——除了濯枝,还能有谁?

霍演扶额:“我是真没想到……”

“状元郎!状元郎!”下面雀跃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是我!是我!是我!”濯枝挺直了腰,一声壮过一声,她肩上的青雀也叉着翅膀翘着脑袋啾啾叫。

明一闭了闭眼,手掌握拳无声的抵在了唇边,眼中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促狭。

霍演摇了摇头,道:“你想笑便笑吧。待我去把她两抓回来。”

说罢霍演便翻上了栏杆,显然是要往下跳,身形却蓦然半空一滞,霍演眼前骤然一黑,随后便是破碎天光,隐约可见四周片片坍塌,无数黝黑红戾的佛光趁虚而入。

“等等!”明一显然是注意到了,伸手去抓霍演,“霍演!”

霍演周身被无数佛纹束缚空中,四肢百骸弥漫着细细密密的麻,她脑中轰鸣一声,双眸便逐渐失神。

“叮铛——”

“叮铛——”

“叮铛——”一个破碗被谁捧着,一粒碎银子便落到了里面,轱辘的和碗中的银子相撞,缓缓停在碗中。

“你说因果?”霍演看到自己靠在树边,手里还抛着一粒银子,伸手又丢到了碗里,束手道,“好啊,这就要讹上我?”

那光头的貌美秃驴眨了一下眼睛,仰面认真而严肃地说:“这是佛缘,施主,你和佛祖道有缘。”

霍演嗤笑一声:“我最厌恶与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秃驴有缘了。”

“贫僧是有头发的,只是觉得有些热,才剃了。”小和尚双手合十,低声道,“施主,我来渡你了。”

“施主,我来渡你了。”

“施主,我来渡你了——”

“施主——”

“谁?谁?谁!”霍演周身用力挣扎,两眼空洞洞的望着坍塌的天际,失声道,“我不需要!我不需要谁来渡我!”

“霍演!”明一两掌施印,一手降魔,一手无畏,无数金光聚敛,她垫脚跃下,揽腰抱住了霍演。

无数束缚迎光而碎,仿佛琉璃砸碎落地一般,明一紧紧的抱住霍演,掌心很轻很轻的抚着她的发顶,缓缓抚摸到后颈,闭眸在霍演耳畔呢喃。

“好了,好了霍演,醒过来吧,醒过来吧。”

二人咕噜咕噜的滚到了草地上,周身沾染无数草屑,明一牢牢的护住霍演。

霍演倒吸了一口气,交睫相颤,慢慢睁开了眼,思绪方从故人旧事中抽离,俯首看着被压在身下皱眉的明一,一滴泪便从睫毛上坠落在了明一眼皮上,正好落到了她眼皮上的那粒红痣上。

明一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周身一震,猛地把霍演推开了。

“哎!”霍演冷不丁被她掀开,身子不稳正要摔一下的时候又被明一拽了起来,扶住了,一时哑然失笑,拍了拍衣上沾染的怨气化的草屑,“怎么了?没见过人哭啊。”

霍演抹去了眼角的泪,这才打量起了身边的景象,不过刚刚短短一瞬,怨境已然幻化完成。

“是没见过你哭。”明一轻哼一声,“哭包。”

“哈?”霍演差点被逗笑,扭头愉悦的瞥了一眼明一,点了点头,从容道,“嗯嗯好。”

二人此刻发觉她们应当是身处某处府邸的后院,只见雕楼画栋锦绣繁华,连廊幽静,园林清雅。

“这是?”霍演皱了皱眉,“周寄书在哪儿?”

明一扯了一下霍演的手腕,指了指右面大榕树后一扇敞开的窗:“那儿。”

霍演顺着明一的指示望去,只见一扇阁窗之间,周寄书扶着温卿言的手在作画,二人两肩相抵,言笑晏晏,眉宇间颇带有痴缠情态。

“你不留在这儿了吗?”温卿言压着手腕作画,状似无心的问道。

周寄书手一顿,便瞧见温卿言的手脱了她的掌心,兀自将一座山点得深深浅浅,一如此心缭乱一般:“阿言,我心中有个疑难,便寻了好机会随叔父外放,去外面找一个答案。”

温卿言撂了笔,指尖不妨沾了墨,她随手抹在了帕子上,不去看周寄书,垂眸道:“这个答案重要吗?”

周寄书笑了笑:“沈大人和我说,待我回来,我便可入大理寺,阿言,届时我心修得圆满,世间便无人可阻我了。”

温卿言仰面露笑,摇了摇头,笑容很克制得藏住了落寞:“那你走吧。”

“我知你要去那儿,如果那孤直的风沙能够要你如愿,那便去吧。周寄书,我要嫁人了。”

“狗女女,相当腻歪。”霍演点评道。

明一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二人,转头问道:“这便是腻歪吗?”

霍演挑眉:“都抱到一起了啊。”

明一垂眸深思,随后恍然大悟般:“那我们也抱在一起了,我们也腻歪。”

“额……”霍演一时哑然,抬头见这和尚一脸严肃,一时觉得这神情格外眼熟,“我们不是腻歪,我们是……”

明一认真的注视着霍演,不知怎的,霍演在这和尚的眼神下有点说不下去了,咽了咽唾沫,正色道:“情意绵绵的作画!腻歪!画个画贴一起干什么,画个画有必要握着手画吗?”

“可是霍演,温卿言喜欢周寄书呀。”明一道。

“什么?”霍演指着周寄书道,“分明是周寄书喜欢温卿言。”

二人双眸咄咄的看着对方,一时颇有些不相让。

“我呸!你两瞎啊,看不出来她们互相喜欢。”濯枝从一旁闪了出来,冲着二人翻了一个白眼。

霍演讪讪的笑了笑,挪开了目光,其实她未必是想与明一争执什么,不过是因明一的那句“我们也腻歪”方寸大乱,因而与她打个岔罢了。

“霍演,”明一道,“怨境有古怪。”

霍演收敛思绪,扭头便见此刻怨境场景虽并无大的变化,可其中的人却变了。

仿佛时间被不断催快一般,人来人往,一封封书信由不同人送来,压在了温卿言的手下。

透过那一扇孤窗,在痴妄的月下,或是在曝亮的日光间,温卿言坐在案前,手撑着扶手,眸光却始终垂落在香炉上。

她的容颜在短短的岁月里并无变化,只不过是面颊更加柔和,周寄书走后,她似乎再也没有去过学堂,捻针绕线,曾经的灵动被与大多数闺阁女子如出一辙的端庄守礼覆盖着。

霍演双眸凝神,掌心在眼眸前一挥,瞳仁尽墨,却并无任何异常。不过是眼见温卿言手下的信越来越多,一封厚过一封。

终于,在温卿言一声绵长的长叹中,她拆了信一声声念着。

“阿言,遥祝芳辰,边城风沙大,糙面羞敢见娇颜……”

“阿言,暌违日久,拳念殊殷……”

“阿言,忽得兰言,欣喜若狂。听闻阿言婚事有误,不慎遇当代陈世美,此子贪图荣华富贵,既非阿言良配,自当断绝……”

“阿言,久不通函,至以为念。原是阿言又遇良配,不日将嫁为人妇,不愿与某叙言……”

“阿言,忽得兰言,欣喜若狂。乍闻得张氏悔婚之举,颇为骇然,婚姻大事,岂敢轻言兴废!坏哉张氏也!负我卿卿!”

“阿言,忽得兰言,欣喜若狂。坏哉世人!莫非天下女子皆要婚配?阿言,纵千万人斥你为三家弃妇,亦是我心间卿卿……”

霍演一封封停下来,在无数笔墨中感受到了周寄书或是忧愁或是欣喜的心境,微微蹙眉,随后低声道:“原来如此。我怀疑媒介应当是书信,不过……”

“这个怨境,不是周寄书的怨境,”明一补充了她下半句话,“应当是温卿言的怨境。”

霍演眨了眨眼,瞳仁便恢复如常:“执念系于周寄书一身,因而岁月流淌,却只不过是待得她只言片语,这一点只言片语便是温卿言始终握着不放的罢。”

二人一同望去,只见温卿言将书信拍在了桌上,面露愤然,随后却是释然一笑,摇了摇头。

“也罢也罢,你便是这样一个人,换个姑娘,这般手段,怕是恨死你。可谁叫我,早早便……”温卿言轻声一叹,拂袖盖住了娇颜。

霍演两指并拢,口中念诀,五指拢着腕上牡丹,双手快速结印,怨气被吸引而出在空中凝为符咒:“去!”

符咒势如破竹击向温卿言掌下书信,随后如石沉大海一般寂静无声。

“看来不是……”明一话音未落,空中骤然锐鸣无数声,咝咝不绝,一道红光裹挟着灰白怨气反击而来。

霍演双手快速变换结印,两掌向前一推,适才击出去的咒印再度浮现,牢牢护在了二人身前,万般攻击皆震碎于此。

“吃一堑长一智。还当我是个蠢的吗?”霍演冷哼一声,挥袖散了漫天攻势,随后怨气尽数被她吸纳入牡丹。

便是此时怨境中大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明一勾过霍演鬓边的那缕白发,骨伞便撑开了,遮住了绵绵细雨,细雨敲在骨伞之上便幻为了原形,灰白色的怨气笼罩在二人周身,被明一不动声色的用佛光隔绝而去。

“她看着要出门。”霍演往前走了几步,人靠在了窗台之上。

温卿言正披着披风,却忽然转身走向了窗台,从霍演身边折了放在玉瓶里插枝的梅花戴了发髻间。

明一道:“她看不见我们?可你不曾用怨气掩盖我们。”

霍演扯了扯唇角道:“这个场景里,并没有温卿言的友人,她自然便看不见我们了。还真任性啊这个怨境,用得着我们的时候我们便要出现,用不到的时候,把我们当背景板。”

“走罢。准佛祖没抓到,媒介也没找着。”明一道,“看来只能跟着温卿言了。”

细雨夹雪,转瞬覆盖满楼,雾霭渐起,满城都被笼罩期间,只剩下一个笼统的影子。

明一仰头看着雪,无声无息中想起了上一次雪盖长街,好像在怨境中的冬日,总会有些让人难忘的事情。

霍演单手画阵,五指一拢,阵法便凝聚在了掌心,缓缓将她与明一笼罩期间。

“怎么了?”明一回首。

霍演抬指将骨伞化为一缕白发缀到了明一的鬓边,漫天大雪纷飞落在二人的肩头,霍演握着明一的手腕跃飞在楼间,与温卿言的车一并走着。

法阵在身,霜雪可感,风寒不侵身,怨气不沾染。

二人跟着温卿言,马车最后缓缓停在了一座寺庙外,在白茫茫的大地间,满眼霜雾里,有人一身红衣撑着油纸伞走下石阶。

温卿言撩开车帘时,便有一只手伸到了眼前,油纸伞缓缓抬起,周寄书的五官随着抬首而清晰,能看见春山平缓,唇窝浅浅。

只是,温卿言想,她眉眼间来不及藏下的凌厉与野心,比往昔更甚。我的寄书,在我不知道的两年,变得更加光彩夺目,这样的红色,当真是好看。

听到动静,周寄书眼皮才微微一动,露了瞳仁,含笑道:“下来。”

“回来的第二日便来求佛?”温卿言握住了她的手,示意丫鬟不用跟上,与周寄书并肩站在伞下,“你何时信的佛?”

周寄书但笑不语,看着温卿言脱下了帽子,露出了鬓发,她如今的容色胜与往昔,周身沉静而温婉。

“两年闺阁梦断肠。”周寄书轻轻念着,扶着温卿言走在台阶上,她一身红袍金冠,温卿言襦裙绯绯,仿佛如新婚夫妻携手礼佛一般,“阿言何至写出如此悲切的话来,断肠为着旧事还是旧人?”

温卿言踩着鹿皮靴走着,积雪被踩实咯吱作响,料想昨日寺中下了一夜的雪,字句随着白气脱口而出:“我不过悲切,你却写的肉麻。”

“两年三封信,你好狠的心。”周寄书道。

温卿言看着空旷大殿里金光塑身的佛,垂眸略过门槛,解去了披风刚想递给丫鬟便被周寄书接了过去,她因而抬眸看向周寄书越发英气的面容,莞尔一笑,掸去了周寄书肩上雪沫。

“寄书,我不及你心狠。你这么聪明,猜不到吗?”

佛堂静谧,温卿言缓缓跨进,双手虔诚的合十,跪在蒲团上。身边传来一点声响,周寄书无声的跪在了她身边。

温卿言身侧没有蒲团,周寄书就这样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仰面看着金刚无端怒目,她知道自己周身罪孽皆被看轻,在细细的喘息间,被束缚着。

“阿言,边城两年,我心中魔障始终未去。”周寄书道,“反而,一日深过一日,如坠深渊。可笑我却不想回头。”

周寄书握住了温卿言的手腕,二人皆是周身一震。她侧眸看着温卿言固执的双手合十,微微喘动的唇瓣。风声一点一点呼啸在大殿里,来回旋转,细微的呜呜声搅动着二人的耳朵。

温卿言的手微微松开了,缓缓下滑,握住了周寄书的掌心,唇瓣因此牵出一声绵长的叹息:“周寄书,这样你我都会过得很苦的。”

“陛下与璆鸣殿下不曾苦过。”周寄书一点一点说给她听。

温卿言苦笑:“我做不成璆鸣殿下。我如何能,不负生恩,不负卿?”

周寄书呼吸一滞,她自嘲般轻笑,颤抖的松开温卿言的手,抬眸看着佛像,弯下了脊梁:“我佛慈悲,我求我佛,恕我贪嗔痴。佛祖求您,救救我罢!救救我罢!求我佛开恩,求我佛开恩!”

风波平缓,温卿言合眸痛哭,泪珠坠在下颚,她无声的悲恸,感受着身侧那仿佛要将心肝脾肺都掏出来的恳求,只觉得心间亦有钝刀剐肉,撕裂出绵长不休的痛苦。

“明一大师,”霍演站在佛堂外束手冷笑,“佛可曾慈悲?”

明一抬首瞻仰佛像,闻言微微合眸,退出佛堂:“我佛慈悲。”

霍演冷笑数声,讥讽道:“若是慈悲,今日为何会有温卿言的怨境。为何不渡我鬼道的孤魂野鬼?”

明一难得缄默,在霍演的冷笑与讥讽中缓缓低头,半晌,道:“有渡过的,渡过的,只是……”

“有个屁。”霍演神情冰冷,目光始终没有看向明一,自然错过了她面上的痛苦与自责。

周寄书和温卿言静静的抵肩并行在廊下,丫鬟和长随都被二人挥退,温卿言侧面看着廊外风雪沾染在她衣袖之上,周寄书搂着她的腰,与她换了一个位置。

“阿言,”周寄书合眸,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睁眼森然一笑,“纵然如此,我绝不会放手。你知道的,我不在意。在我唯利是图的一生,注定了我不在意旁的。”

温卿言安静的听着,却是笑了,她道:“是了。你向来如此,我从来都知道。你亦知道,若不能叫我如愿,我……”

一声轻笑自上落下,周寄书却在笑,在温卿言愣神的片刻,周寄书手掌掌着她的下颚叫她抬头看着自己,在昏昏的廊下,周寄书面着雪色日光,冷漠而寡情的唇向上扬着。

“周寄书……”

周寄书低头吻下,在天光大亮间,在四面开阔的廊下。激烈的角逐着温卿言的唇。

她的吻很强势,似乎要将温卿言藏在四肢百骸间的爱全部勾出来一般,勾缠着温卿言,一同风骤雨疾。

温卿言用尽全力挣开她,只感觉胸腔中最后一点空气都被缓缓挤压出去,在理智的错乱间,二人都赤红了一双眼,

“啪!”温卿言扬手扇在了周寄书面上。

周寄书侧过了脸,喉间吞咽了一下。两人的唇边都被对方咬破了,沾染着血色。

温卿言道:“三次,你阻我三次婚。这两年,无数流言蜚语如同千钧重压于我一身。周寄书,你当真狠心。”

“流言蜚语何惧。”周寄书睁眼看向温卿言,“阿言,你何必惧怕。”

“我不是你!”温卿言压低声音厉声道,“周寄书,我不是你,我要活下去的!这世间不是人人都做得你周寄书,做得璆鸣王,做得陛下!口舌有时比阴诡谋算更要锋利,能够逼死无数的人,逼死我温氏全族女儿,一人身誉可身死而消,可我温氏全族女儿不能都去死罢!”

周寄书握住温卿言的手:“我管不了这么多!阿言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嫁给我!”

“我怎么跟你走!”温卿言靴逼两步,“不提你坏我三次姻缘,累及我温氏全族女儿声名。便是我父,他宁可我死了,也不愿我与你一并!”

考试考试,还有一科,足足有十八页复习提纲要背,这几天真的快死了,希望快点考完吧。希望大家每天都开心,祝愿每一个读者都能天天幸福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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