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甘冕出现在杜流光生命中的那一刻，他好像一直都是强大的，是无坚不摧的。

可是现在，哪怕是只看得到甘冕抿起的唇，杜流光都能从甘冕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无端的、难以言喻的茫然。

——这种压根不应该出现在甘冕身上的情绪。

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杜流光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他咽了咽口水，双眸紧紧盯着那熟悉的黑色斗篷，沉声道：“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带你到处玩玩好不好？”

他想，日理万机的死神大人应当没有过多的时间到处游玩吧？

或许甘冕去过的地方比他多，但大多是因为有事在身，而他……

既然死神大人跟着他，那他就带着死神大人好好地放松放松。

甘冕注视着他，斗篷遮住的眉眼中藏着淡淡的情绪，好像有什么正在翻涌着，但又好似波澜无惊。

“我都可以，”他说，“不必在意我，你先过好自己的生活。”

杜流光盯着他看了许久，轻摇头笑了笑，也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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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录取结果如期而至。

杜流光考上了自己的理想大学，而由谭阿曼一案牵连出来的各个命案也出了结果。

张德智、张家骏两人直接造成他人死.亡，被判处死刑；潘俞铭多次插手命案，贪污受贿，间接造成他人死亡，被判处无期徒刑。

至于那个曾经被买通了的前局长，公开结果后，多年的声誉毁于一旦，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陈晃在不知情下间接导致他人死亡，但隐瞒凶手，干扰后续处理事宜，被判十年有期徒刑。

陈晃被踢出自己心心念念、热爱维护的警局，警局所有人都不由有些唏嘘。

但其中最悲痛的，也只有孟绍。

他俩同期进入警局，年龄相仿，关系也最好。

可是陈晃被抓那天，孟绍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背着自己干了“大事”。

孟绍一度不敢置信，甚至试图在破案过程中找出陈晃是被冤枉的证据。

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陈晃的罪行都成了铁板钉钉的事情。

陈晃入狱的前一天，孟绍去看了他。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陈晃也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他。

可孟绍红着眼，最后甚至是落荒而逃。

整个事情告一段落，杜城解决事情也回了家。

当时的杜流光刚得知自己的录取消息，甚至还在对甘冕臭屁自己的厉害。

杜城突然回来让气氛凝固了一瞬。

而后这个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在看到杜流光手上的录取通知书时，眼神都温和了一瞬。

就这么神色自如地走到沙发前，一边坐下一边说：“恭喜。”

甘冕不懂父子情，可是在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下，他也感受到了两人那种有些微妙的情愫。

有父子之间自然的熟悉与亲近，也有一种刻意疏远的僵硬。

因为杜流光每次看到杜城，都会有一点细微的不自在。

哪怕他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甘冕抿了抿唇，无声地离开了。

杜流光拿着录取通知书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几分。

他抬眼，杜城不苟言笑的模样映在他的瞳孔中，他说：“我考上了……我五年前和妈妈说的那个大学。”

杜城忽地一顿。

那个永远温柔美丽的女人又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多年的相守相持一幕幕划过，最后停留在女人倒在血泊中的时候。

那是杜城最后一次看到那张素白小脸上露出温柔又坚毅的表情，秀气的眉头轻轻皱起，衬着嘴角溢出的血。

她总是如此，温柔而平和。

哪怕遇到再困难再痛苦的事情，也只是轻轻皱起眉头，让他不要难过。

杜城张了张口，看着已经长大的杜流光，那张年轻的脸庞上再也没有了五年前的青涩稚嫩。

像是长大了，又像是还活在五年前。

“流光……”

“我只是说到做到，”杜流光打断了他的话，“我和妈妈说了我会考上，那我就一定要做到。”

杜城抿了抿唇。

他的性子比较僵硬迟钝，但他的妻子，却总能维系好他和杜流光之间的感情。

她就像是个温和的纽带，轻轻柔柔但有力地维系着整个家庭，于是他们一家三口成了帝京人人艳羡的和睦模范家庭。

这种情况一直到他的妻子出车祸死亡。

五年前的杜流光正处于叛逆阶段，杜城的生硬性子根本无法和他好好沟通，在警局雷厉风行的手段他也无法用到自家儿子身上。

于是两人的关系越发僵硬。

要不是近年来杜流光的性子收敛了许多，也长大了不少，他们甚至还能处于水火不容的地步。

再之后，他来到A市。

本应直接接手局长位置，但当时的局长手上刚好有谭阿曼的案件，于是杜城挂名副局长，等这个案件一结束就直接上任。

杜流光在他之前就来了A市，上沂州高中。

杜城忙于工作，而杜流光也一改之前的叛逆性子，沉住气不断学习。

他们父子的交流不多，关系也一直都处于微妙的阶段。

而五年前杜城告诉杜流光关于妻子的死讯之后，他们便没再提起“妈妈”这两个字。

“我知道车祸的事情不能怨你，我只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杜流光看着他。

车祸是人为的。

杜城在特调处意气风发，参与的案子多，树敌也多。

昔日的仇家寻来，选择与杜城的爱人同归于尽。

这个案子发生后，杜城竭尽全力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事情，但是妻子永远回不来了。

杜流光坐在了杜城旁侧的单人沙发上，忽地低头一笑，抬起头来时又说，“其实早就该好好聊一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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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冕去看了张家父子两人被处决的现场。

额头被子.弹打穿，留下一道血淋淋的洞口，洞口旁侧血色飞溅，就像正在绽放的曼陀罗花。

很漂亮。甘冕不动声色地想。

就像他斩杀那些伤天害理的厉鬼一样，镰刀割下厉鬼的头.颅，鲜.血在空中飞溅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临立于半空中的黑色身影无人得见，他藏起淡漠的眉目，冷眼看做错事的人被人间的法制裁。

谁都逃不过。

甘冕忽地抬头望了眼头顶的天。

蓝天白云，太阳璀璨耀眼。

也有些刺眼。

他阖了阖眸，一个转身便来到了杜流光的房间。

杜流光在收拾东西，准备开始他愉快的毕业旅游。

昨晚杜城喝了点小酒，在杜流光的倾诉下，也吐露出自己这几年的心事。

他丧妻的痛苦，他和儿子关系僵化的无可奈何。

彻底说开之后，两人的关系莫名就以一种微小缓慢但有效的速度和好了。

到底是父子，也懂得对方的无措。

他们只不过是缺一个好好谈心的机会。

一个他们不再刻意避开的机会。

于是当甘冕看到杜流光的时候，杜流光的心情出奇得好。

哪怕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但他眼角眉梢的春风得意怎样也藏不住。

“死神大人，”杜流光叫了一声，顺手把自己手中刚叠好的衣服放进背包里，“你盯着我看了很久了哦。”

“嗯，”甘冕应了一声，“你好看。”

在奈何桥边的惊鸿一瞥，他便自愿进入这人的前世挽回局面。

他始终忘不掉鲜活的心脏跳动的感觉。

那猛烈的生机忽然就涌到了他的四肢，让他知道……原来他真的在活着。

杜流光的动作一顿，垂眸间忽地勾唇笑了笑：“又来这一套。”

他拉上背包的拉链，突然就想起了那天的初阳，还有对着他说“要和你谈恋爱”的男人。

那股语气就和现在说“你好看”一样淡。

可和当初的慌乱与不知所措不同，杜流光静静抬眸，看着那张殷红的唇和精致无暇的下巴，有种诡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走吧死神大人，陪我旅旅游。”

杜城知道杜流光要一个人出门旅游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是微微皱起的眉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情绪。

可是杜流光清楚，只要有死神大人在，他就不会是孤身一人。

于是甘冕陪着杜流光去了很多地方。

杜流光有时会拿着手机装作打电话一般和他聊天，但有时也会全然不顾地对着别人眼中的空气说话。

吹来的风里是自由的味道。

终点站是游乐场。

甘冕看着杜流光默默买下双人票，然后一个人坐了上去。

他说杜流光浪费钱。

杜流光却是笑着回答：“我的身边永远会有你的位置。”

时间如梭，转瞬即逝。

某些瞬间好似永恒，可某段时光又像瞬间。

开学那天，杜流光去得很早，宿舍里的其他人都还没到。

他的第一志愿是法学，他也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法学生。

甘冕和他说过，人间有人间的秩序，而人间的秩序便是法。

杜流光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最后歇下来时，他看着始终在他不远处的甘冕，忽然就笑了。

“我想，我应该和你说对不起。”

杜流光轻声道，“之前我以为，你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先让对方知道你的心思，慢慢打动对方，让对方也喜欢上你，然后确定恋爱关系。”

“可是……”杜流光看着他，“现在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追求一个人并没有固定的方式。就像是我们，哪怕你就是站在那儿，我承认，我也会很心动。”

喜欢好像从来都不是一时的追求，而就像甘冕所为，他默默的陪伴也是一种坚定的力量，能够打开杜流光的心房。

“所以，”杜流光停了两秒，“甘冕，我们恋爱吧。”

细细的碎发下是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双琉璃色的瞳孔中，是藏不住的温柔情愫。

甘冕的视线划过他的脸，定在了那眼睑处的痣上。

他抿了抿殷红的唇，胸腔忽然就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意。

对上杜流光亮晶晶的、期待的眼，他张了张口，刚准备说话。

可是眼前一片白光席卷。

刺痛的眼再睁开时，落入眼帘的是朱红屋顶。

孟婆腰间系的铃铛叮当作响。

“回来了？”

中秋快乐吼吼吼！吃月饼！

俺军训完了嘿嘿，接下来有时间就码字，会慢慢更新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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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