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乌衣巷口皮影斜(3)

闻人绯阳露在外面的红唇微抿,听到关鹤衣所言,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恍然微微摇了摇头。

而后轻声道:“我试过。”

“试过,然而并不能取下来。”

关鹤衣闻言,似是欲说什么,而后大略是察觉他今日已经和一个人陌生人谈了太多,便不再言语。

闻人绯阳终于从衣衽中摸出了一块被金丝黑布包着的物件儿。

闻人绯阳向关鹤衣伸手递过去,“这是我的印章,是我亲自篆刻的,赠予你。”

关鹤衣闻言,颇有些坐立不安,他虽身在异乡,但他身后背负着滔天大恨,在他的势力还未成长起来之前,他不愿与人深交,他不懂这人,为何要送他此等贵重的印章。

关鹤衣婉拒:“印章这般私密的体己之物,你还是莫要随意赠人。”

闻人绯阳鬓间的黑发随风飘动,“你是第一个与我讲话的生人。”

“我虽不知皇帝和皇后为何会这样严苛于你,但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若是你以后平白遭了难,可凭此印章找到我。”

末了,闻人绯阳见关鹤衣未曾应答,便将印章放在了石桌上。

他微微站起身,一身白色的锦衣看似有些许单薄,在凉风习习中衣袂翻飞。

闻人绯阳立于秋风中,被玉色鬼面遮住的那半张脸与另一边的俊雅洁面有着鲜明的对照。

闻人绯阳的声音温润如玉,却极轻,仿若被风裹挟进入关鹤衣的耳廓,“从前我总期冀拥有朋友,可我发觉所有人都躲着我。”

闻人绯阳摸了摸那半张鬼面,问关鹤衣,也仿若在问他自己,“我真的长得那般吓人吗?”

关鹤衣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闻人绯阳的脸都被隐藏在面具之后,不管是鬼面还是人面都看不到,他只好说道:“或许是你的长相惊为天人,他们便自惭形愧,不敢靠近你。”

闻人绯阳又道:“我知你心善。”

关鹤衣摆手道:“我知你心美。”

良久,关鹤衣才意识到他方才下意识回答了什么,便有些讪讪道:“你若是真想交朋友,我也可以做你的朋友。”

闻人绯阳迈步上前,拉起了关鹤衣的手,将金丝包裹的印章放入关鹤衣的手心,“我曾经在篆刻这枚印章时,就在设想,若是我交到了第一位朋友,便会将这枚印章赠予他,所以不管你是否认我这个朋友,我都会认你,若是你之后有任何诉求,我都会竭尽所能帮你办到。”

关鹤衣握住那枚印章,问:“届时我需将这枚印章返还吗?”

闻人绯阳的声音里带上了丝丝笑意:“赠予你,就是你的,何故还我?若我们真到了那般不可缓和的地步,你便打碎了它吧,切勿还我。”

关鹤衣这几日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他被严密的皇宫压得喘不过气来时,闻人绯阳就这般如他小时候追逐过的彩蝶一般,出现了。

带着神秘与赤诚。

关鹤衣上前,将印章握入手心,郑重地道:“我爹娘说过,他人赠予我的东西,即便是烂了腐了坏了碎了,都不要丢掉,也不要故意弄坏了它。”

见闻人绯阳听得认真,他便将自己方才做的皮影从身后拿出来,给闻人绯阳介绍道:“这是我爹教我的......名为皮影戏。”

闻人绯阳颇为好奇地看着关鹤衣手里的影人,闻声说道:“真漂亮,我方才见你鼓弄,便觉得十分有趣。”

“这是你第一次做皮影吗?做得竟这般精细。”

两个小孩头碰头凑在一起,一起观察着手里的影人。

关鹤衣面上略带自豪道:“我爹也曾经夸赞我讲我有做影人的天赋,他说我第一次做就做得比他好太多了。”

“这是我娘。”

闻人绯阳道:“真美。”

关鹤衣眼周泛红,微微喘气:“可是再美,最后竟连一具全尸也没有留下。”

闻人绯阳歪头,问关鹤衣:“......抱歉,似乎让你伤心了。”

关鹤衣收起情绪,道:“与你无关,是我想起了从前。”

“我娘曾说过,别人送你物件,是出于对你的喜爱。所以不要辜负别人的心意。”

关鹤衣边讲,便扯动手中影人的四肢,模仿着记忆中母亲的仪态。

语调中带着婉转又饶人的乡调儿。

闻人绯阳被关鹤衣唱词的语调逗笑了,关鹤衣挠挠道:“莫笑我,我娘就是这般讲话的。”

两个小孩坐在石桌前,看了一晚上皮影戏。

关鹤衣对闻人绯阳道:“你是我的第一个观众。”

闻人绯阳拍手称赞,“日后,你定有更多的观众,会和你爹一般名扬整条巷子。”

关鹤衣眼里浸出泪意,他转身,偷偷抹去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然后又转过身道:“嗯!”

闻人绯阳看着即将亮起的天色,陡然间跳了起来,“呀!快天明了,我要回星疏宫了。若是宫里来人发现我不在了,他们会遭殃的。”

关鹤衣听着闻人绯阳的话不明所以,但还是挥手送他离开,闻人转过身,边跑边对着关鹤衣道:“之后,我还会来找你玩的!”

关鹤衣收起了手中的皮影,待闻人绯阳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朱红色的宫墙里,关鹤衣才转身。

对于关鹤衣来说,闻人绯阳是在他失去所有亲戚眷属之后,再次翩然落于他灵魂上的一只彩蝶。

对于闻人绯阳来说,关鹤衣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束微光。从前他的生命都是黑暗的,被以保护之名囚禁在那所,他永远逃离不出去的星疏宫。

两个人,在秋夜相遇了。

闻人绯阳赶在宫人来之前,蹑手蹑脚地上了床撵。

宽旷的床被层层丝纱绕在内|侧,不一会儿,闻人绯阳便听到了门口有宫人走路的簌簌声。

闻人绯阳微微松了一口气。

申时三刻,闻人绯阳似往常一般去了国师那里学经书。

国师立于星疏宫最顶层,背手立在阁楼顶,一身素衣,气韵若遗世独立,飘飘然带着微不可察的仙气。

国师背对着闻人绯阳,“太子殿下,你昨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闻人绯阳手中的狼毫笔狠狠一顿,继而启唇道:“未曾。”

国师看着皇宫外的城池,目光悠远,轻轻道:“可太子殿下面带喜色,愉悦是藏不住的。”

闻人绯阳放下手中的笔,然后站起身来:“自我上楼起始,国师大人似乎连正眼都未曾瞧过我一眼,如何判定我面带喜色。”

国师悠然叹了一口气,道:“太子殿下可知,昨日我夜观天象,卜了一卦。”

闻人绯阳道:“那又与我何干。”

国师道:“你是太子殿下,可你却从未说过‘本宫’二字,连为师教导你的礼仪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国师一旦自称为师,就是有了怒意。

闻人绯阳闻言,第一次顶撞了国师,“太子殿下与我何干,我什么都不是罢了,如今父皇和母后有了更好的人选,国师大人要一直对我强调这件事?”

国师道:“你一直都是太子殿下,这天下,终究是你的。”

闻人绯阳挥落桌上的所有摆件,大声吼道:“我不要这天下,为何我一生下来,就被扔进了这漫无天日的星疏宫里,给我天下有什么用!天下如何又与我何干!”

国师面上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愠怒,“我从前教你的为君之道,太子殿下都忘记了吗?”

闻人绯阳似是气急了,不顾国师的指责,对着国师吼了出来,“为君.......为君......你们总是教我为君为君.......”

“我先是个人!”

“你们却从未将我当作过人!”

“明明已经有了关鹤衣,为何还要教我这些!他明明是比我更好的选择!”

国师听到闻人绯阳的话,指尖微颤,然后脑中一阵眩晕,扶着一旁的嵌玉镂空案椅,抬起手指着闻人绯阳道:“所以......太子殿下昨日去见了关鹤衣?”

闻人绯阳方才脑热将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了,从小长这么大,许是昨日见了关鹤衣的缘故,他是第一回起了反抗之心。

闻人绯阳怕国师将此事怪罪到关鹤衣身上,于是道:“国师大人一定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对吗?”

国师倚身在案桌前,颤|抖着身子、捏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闻人绯阳见国师不答话,又匆忙地问:“从前我小时候做了错事,国师大人会包庇我,不会将此事告知父皇母后,这次也是一样的......对吗?”

闻人绯阳说着说着,竟落了泪。

国师见此,放缓了声调,“太子殿下,春分时节,您便已经过了幼学之年了。”

过了幼学之年,便是少年了。

少年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闻人绯阳似是未曾想到,国师会给出这个答案,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整个身子缓缓跌落在地,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国师。

国师定眸,仿若对上了闻人绯阳那半鬼面背后的红色眸子,萧然道:“太子殿下可知,昨夜我卜算出了何种卦象?”

谢谢读者七七送的790个月石(磕头),我已经换好封面啦~Q3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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