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一起见礼，只是屋外还有尖锐地女声清晰可闻，“赵延宜，你不是东西……”

赵光义，字延宜。能在这府里对他这样大呼小叫的女人，显然只有一个，就是他在后周世宗朝时所娶的正室符王妃。

赵光义脸色铁青，把案几重重一推，案上精美的江南贡品茶具顿时碎了一地。他的属官、亲信们再也不能装听不见了，赶紧一同跪下，劝说道：“大王息怒。”

赵光义火气已起，吼道：“府里管事的呢，把这贱人给我扶回去，别让她再往前头来，丢人现眼！”

他说话还是管用的，众壮仆一拥而上，嘴里说着好话，却不由分说地人往后院带。符王妃犹不解气，喝骂道：“赵光义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两个姐姐都是周世宗的圣人，我嫁了你，到了今年才能称呼一声王妃，你有本事就会对我撒火了。”

赵光义越发恼火，“好好，就是我有一天当了官家，也绝不立你为皇后！”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已经被侍女内官扶走的符氏没听到，但一屋子幕僚属官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都有些惊诧恐惧之色。

原来五代纷乱，人主欲立太子时，往往将储君人选先封亲王再加开封府尹，赵光义如今正是如此。更有甚者还有传言道，官家生母杜太后在临终之际，就以近代以来，幼主临朝不能保江山为由，命官家立下誓约，在他万岁后将皇位先传之光义、再传三弟光美，最后再传回官家的儿子手中。官家事母至孝，含泪答应，当下就有赵普记录，藏之金匣之中，正是后人口中的“金匣之盟”。此事原是皇家秘事，但随着大宋国力日强，统一华夏指日可待，晋王光义的野心也逐渐膨胀，借着自己开封府尹的职位，很是笼络了一些人，在这个过程中，这件事也小范围地传播开来。

但金匣子里的秘旨意谁也没有见过，即使真有，当今春秋鼎盛，说这话岂不是天大的忌讳，他的心腹之一——推官贾琦赶紧劝道：“殿下，勿忘杨素之祸从口出啊。”

其实赵光义虽然为人骄狂一些，但并不缺乏才干，不然赵匡胤再宠爱这个弟弟，也不会交给他那么多大事，话一出口，他也觉得有些孟浪了，刚好借此叉开话题，道：“刚才看诸位说的热闹，可是再议论王继恩的事？”

众人忙道：“正是，请大王见教。”

赵光义是官家的亲弟弟，消息自然比外臣灵通，面色很不好地“哼”了一声道：“好叫众位得知，孤竟不知道天下还有这般贤德的正妻，我那小嫂子入门第二日，竟然就向皇上进谏，说周氏杀人，其行为实在正军纪、诛罪臣，当罚者是王继恩。新婚燕尔的，官家怎么能不卖她一个面子？孤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来不仅是赵光义对皇位觊觎不已，他的妻子符氏更是心气绝高之人，当年就恨两个姐姐都是皇后至尊，她自认为不比她们差什么却要嫁一个刚刚入仕的赵光义。两人琴瑟不合，那时就已经种下因果，偏偏那时正是周世宗柴荣病中多疑之际。赵匡胤手握重兵却要谨慎行事，万不敢引皇帝怀疑，不得已才选择和后族符家联姻，哪知道给弟弟带来这么一樽大佛。

正因如此，虽知道光义与女色上有些不讲究，官家也总是念及他当年的牺牲听之任之。但如今改朝换代，赵家坐了江山，知道自家丈夫有可能当皇太弟之后，符氏一下子就看到曙光了，虽然还是与光义一日三吵，但在此事上却是戮力同心。

官家发妻王皇后崩逝之后，南唐昭惠国后周娥皇的妹子周意欢入宋，未过多久就成了官家的嫔妃，赵匡胤未发迹时，曾在在四处游历以求施展抱负。在滁州与南唐时任太傅之女周娥皇生情，后来事事捉弄，身处寒微的他无法令周家满意，只能带着落魄武人的自尊北向投了当年的郭大帅——后周开国之君郭威，如是十数年，从兵校做到殿前督点检再到黄袍加身大宋天子，这段深情而无望的爱情都成了他一生的牵绊与执念，在得到其妹后，宠爱犹甚，甚至还想过立她为继后，但还是被赵光义、赵普等人劝了下来。

于旁人来说，或许是因为南唐未灭，周宗已死，周婉仪身份上尴尬。而对于赵光义来说，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极其倔强和不好拉拢的女人，两人还在征蜀之战种结过梁子，若叫她正位中宫，整日给皇兄吹枕头风，自己顺利继位的可能性就不大了。赵光义夫妻两个人都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于是便商量为官家寻觅名门淑媛为后。此事赵光义是做不来的，只有符氏凭着开封府尹夫人的身份入户相看才合适。符氏探访许久，才向赵光义推荐了宋偓长女，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宋桑柔。

赵光义对她的出身倒是无可挑剔，但是看年纪觉得有点小。符氏跳脚道：“你是不是傻，年纪小才好糊弄，再说了，要是选个年岁成熟的，能够立马生儿育女，万一生个儿子出来就是嫡皇子，女人一旦当了娘，哪有不为自己儿子打算的。到时候她日夜恳求官家，又有礼法大义，就算有娘娘的懿旨只怕也没用，那咱们俩岂不是为她们作嫁衣了？再说，这种人家出来的女孩子都有规矩，让她去整治周意欢这种宠妃，岂不美哉？”

赵光义头一次觉得自己这娘子说话除了语气还是很动听的，马上行动起来，去向皇兄进言，赵匡胤对于继后人选意见不大，若不是后宫缺个女主人很多事不太好办他都不会提这茬，一看出身好，想了想先皇后在的时候见过，那时就觉得这小姑娘至少礼仪很不错，这事儿就定了。

哪想到这小皇后不按套路出牌啊，赵光义虽然在宫中眼线不少，但王继恩乃天子近身第一人，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人拉上了船，转眼就被他举荐的皇后给弄得连降三级。这其中种种细节纵使是近臣也不好多说，只能和符氏抱怨，符氏只会哭骂宋家女没良心，惹得他火起，才有大清早这么一出。

另有一人思索片刻，劝道：“殿下，依某来看，恐怕这是一件好事。”

赵光义气笑了，差点学着他哥拿玉斧砸人，却听那人大着胆子道：“王……供奉虽然一时被贬，但仍在御前，臣观他侍奉官家自有一套，恐怕官复原职也是早晚的事，那时他只会更恨宋皇后和周婉仪。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赵光义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想想他这位小皇嫂，哈哈一笑道：“小……小小年纪就是办事不牢，你要得罪小人就得整死了他，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且看着吧。”

对同一件事，两个阵营的人或许会有不同的看法，但这次，皇后她继母李夫人一大早来请安，本想母女两个说说私房话，结果前天一听说勤政殿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好歹顾忌着闺女，在几个心腹留下后，咬着牙说：“圣人，虽然您出嫁早，但如何管家我和你祖母都教过你，你怎么能做出这般糊涂的事来？”

被母亲这样说，宋桑柔也有些懵，她是前房夫人留下来的孩子，李夫人对她固然挺不错的，但生母去时她已经是半大孩子，所以与继母虽然和睦，但着实也做不到亲近至极，总是淡淡地隔了一层。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听她这样讲话，让她不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赵匡胤很忙，经常秉烛处理朝政，有时候带奏疏回来福宁宫批改，她并不知道夫君对于女人参与政治的态度，所以也不敢上前主动伺候笔墨。

新婚夫妻的交流时间少到可怜，就算是有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祖母和两位母亲并没有这么早教她夫妻相处之道，即使教过，那也不适用于开国之君。更要命的是，她还要在白天一批一批地接待各种身份的女眷，想着每个人的品行地位该如何交际，这些东西当然也会，但整日价如此也是烦累的，好不容易娘亲进宫了，想着可是能说说知心话了，诉诉苦也是好的。结果她上来就是一副痛彻心扉地表情，还没说因为什么事儿，叫做女儿的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端着架子缓着脾气，好说歹说问明白了，才把自家后娘哄了回去。

杨素是隋朝名臣，他少年（当时在前朝）时娶妻郑氏，夫妻不和，他吵架时说了一句“我要是当了皇帝也不让你当皇后。”结果郑氏一听，觉得这种混蛋丈夫要他做什么，就把他给举报了。多亏后来杨素跑了。

后来他对自己的侍妾可好了，“成人之美”“破镜重圆”都是他放了小老婆和情郎团聚。估计也是早期被吓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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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光义（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