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里吵起来了。
何然看着屏幕,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起因是他回来了,汪帆在群里给他攒局,开始好好的,都挺热情。
男生们从宁北一线城市聊起,从车子房子票子,发展、前途、宏观经济,八卦到班长出国定居,又羡慕刘孟安在一线攒够了钱回家乡开家具厂,前段时间还提了辆路虎。
到这儿都挺好,直到有人问何然回来干什么。
何然说:开裁缝店。
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有人问:是缝补衣服那种店吗?
现在还有裁缝店这种东西吗?这个我感觉都是民国时期的东西了……
真要开?不是开玩笑吧
汪帆说:你们大惊小怪啥,不知道何然奶奶的西装定制很有名吗
有人说:可是咱这小县城,会有人需要定制西装吗
何然,你要不考个公呢?实在不行,去刘孟安厂里也有前途啊
就这一句,何然还没什么反应,汪帆先火了,说你TM说什么呢,入什么厂,会不会说话。
攒局的是汪帆,但骂起来最凶的也是汪帆。
何然其实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对那些言论没什么感觉,决定要开店的时候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于是刚开始劝了两句和,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对,汪帆给他出气儿,他怎么能拖后腿呢?又跟着骂了几句。
但他不会怼人,毫无杀伤力,发出去之后石沉大海,无人在意。
他怕汪帆气坏了,赶紧给汪帆打了个电话,让他别生气了。
“没法不气,那帮傻逼,钻钱眼儿里了,”汪帆说,“对不住,不知道他们这么倒胃口。”
何然说:“我没事的,而且他们说的其实也不算错……”
汪帆:“……”
何然立即反应过来:“啊啊,当然帆帆替我出头我特别高兴,谢谢帆帆。”
汪帆喝了口酒,杯底重重地砸在桌面上,说:“你性格太软,要吃亏的。”
他那边传来淡雅的轻音乐,背景音里还能听到有人喊干杯,何然问他在哪儿。
“在老牛这儿呢。”汪帆说,“要来吗?”
牛一玮开了个小酒馆,生意还挺好的,他以前过年回来的时候去过几次。
汪帆说:“明天不跟那帮傻逼吃饭了,咱自己聚。”
“好好,那我过去,就你跟一玮吗。”何然说。
“没,老牛忙得都坐不下来,我跟我朋友喝着呢。”
“你朋友?”
“老宋,你认识。”
何然换衣服出门了。
汪帆以前是个小甜心,现在变成了爆辣朝天椒,上次见他状态也不太好,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他还挺歉疚的,汪帆跟牛一玮对他都很好,但他在宁北市的时候真的太忙了,对他们俩都缺少关心,这朋友当得实在是很失职。
汪帆把手机扔到桌上:“何然说要过来。”
宋实韫把碳烤西蓝花苔推到他面前:“发这么大火。”
汪帆说:“你不懂,是因为何然这人哪都好,就是性子太软没脾气,被人欺负了都不吭声。”
“高一的时候有任同桌占他便宜,用他的饭卡用了半学期,问他为什么不拒绝,他说那个同学条件不好,几顿饭而已,吃就吃呗。可问题是他自己挺省的,他家条件其实还行,但他不舍得花钱,说是觉得奶奶太辛苦了,好家伙,愣是硬生生给自己饿出低血糖了。”
宋实韫吃了片橙子:“他家里只有奶奶挣钱吗。”
“算是吧,他爸妈后来好像也会给他打钱……”
被人一巴掌拍在肩上,后面的话被拍断了。牛一玮走过来,把一瓶山崎放在桌面上,冷冷的:“请你喝,多喝点。”
汪帆反应过来自己多话了,默默给他让了个位置,转移话题:“忙完啦?”
“哪有忙完的时候,坐着歇会儿。”他打开手机看了看群聊,“你们吵完了?”
往上翻,啧了下:“你是借何然在发泄失恋的怒火吧。”
汪帆默默把那瓶山崎打开了,被说中了。
今晚他就是心情不好才拉宋实韫出来喝酒的,旧事重提,脸拉下来。
何然到了,进入酒馆左看右看后小跑过来。脸有点红,挺高兴的样子。好久不见,三个老同学互相嬉笑怒骂几句,碰了碰肩膀。
一扭头才看见了宋实韫。
“宋老师。”他打招呼。
宋实韫今天没穿风衣了,是宽松休闲的杏色v领长袖POLO衫和磨毛锥形西裤,看着放松又有点温柔。
抬头笑着看他。
“我也要撞肩膀吗?”
何然傻傻地“啊?”一声。
宋实韫笑着说:“开玩笑的。”他给何然挪个位置,“坐吧。”
汪帆和牛一玮坐在了一边,何然在宋实韫身边坐下。
牛一玮说:“你俩也认识啊?”
何然“嗯?”了声。
牛一玮说:“我房东。”
何然又:“啊?”
宋实韫是牛一玮酒馆的房东,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房东的儿子,也是汪帆给介绍的。何然再一次感叹小县城圈子就是小哈。
牛一玮:“多亏帆帆。”
何然:“帆帆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牛一玮说:“帆帆失恋了。”
何然担忧地看向帆帆。
汪帆从以前开始就是能玩能闹性格敞亮的小甜心,自己的事儿不怎么藏着掖着。
今天是又跟前女友吵架了,他暂时搬回了父母家,搬的时候听到前女友跟她现任打电话。
汪帆想见那个男的一面,但是前女友没让,闹得挺不愉快的。
牛一玮开导他:“别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看开点。”
汪帆把酒瓶重重一砸:“我tm不在意什么错不错的,我就想见那孙子一面。”
宋实韫问:“见了你要干什么。”
汪帆:“我什么也不干,我tm就要看看那孙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跟前女友的矛盾其实存在很久了。
前女友一个月前就跟他提了分手,后来也不怎么跟他说话了,但因为找房搬家挺麻烦,暂时还住着,汪帆就总觉得还没正式分手,或许自己再努力一把的话,还有机会挽回呢?
结果人家已经开启新篇章了。
他就是不太甘心,想知道她现在喜欢的人长什么样。
何然听得感同身受,他也刚分手不久,默默拿起桌上酒杯喝了口。
威士忌纯饮,好辣,他吐了下舌头。
然后发现……这好像不是他的杯子,他坐下来还没侍应生给拿杯子呢。
这是宋实韫的杯子。
宋实韫看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
宋实韫推过来一盘果切:“没关系,你先吃点这个缓缓。”
何然可能是被辣的也可能是臊的,低头拿两块吃起来。
然后把盘子推到汪帆面前去。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给自己开了瓶啤酒,对汪帆说:“帆帆,别难过,我跟你干一杯吧。”
汪帆跟他碰了下:“心意到就行,你就别干了。”
说完,又灌了一大杯,把杯子放下,他眼睛忽然一睁,看着酒馆入口的方向。
何然有点懵,也回头看了眼。
看到了汪帆的前女友牵着一个寸头男走进来,在四处搜寻位置,俩人后面还跟着三个男的。
何然当下就立即猜出来了他们的身份。
心道不是吧,这么巧?
不仅他猜出来了,在座的另外两个人也猜出来了。
宋实韫立即一拦站起身气势汹汹走过去的汪帆:“别冲动。”
但是没有拦住。
汪帆冲着那寸头男就过去了。
天气已经转凉了,寸头男还穿着背心,个高汪帆半个头,就这就能看出差距来了。
汪帆刚说了一句“哥们儿,聊聊呗”,其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女生说了句“汪帆你别乱来”。
那寸头男就一推汪帆肩膀:“你就汪帆呐。”
“聊什么,聊呗,老子奉陪。”
倒反天罡。
对面完全没在怕的,甚至还先动手,跟寸头男一块儿进来的三个男的也一挺胸膛顶到前头来。
汪帆怒气冲冲地推了寸头男一把“我操,去你大爷的”。
气氛一下子被点燃,汪帆这边的人也不可能看着汪帆受欺负,场面霎时混乱起来。
客人纷纷避让,侍应生拉架,喊着让大家别在店里打。
牛一玮拦住了想要凑过去的女生,宋实韫控制着隔开客人应侍生等人,动手把推搡起来的一群人推向了后门,后门有条巷子。
很狭窄,对面是一堵红砖墙,三对四,一堆人搡在一起的脚步声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凌乱又刺耳。
宋实韫从高三的那场车祸之后就没再打过架了,但他从来不怵打架。别说是三对四,就是一对四对他来说都很轻松。
关上酒馆的后门,确保不会损坏财物也不会伤及无辜之后,他抬起一脚就把正揪着自己领子的人蹬到了墙上。
那人在墙上狠狠地撞了下头,顺着墙跪了下去,懵了半天都没站起来。旁边的另一个黄毛骂了声脏话冲上来。
巷子太窄,黄毛根本没借到助跑的势,宋实韫接住他无力的拳,右膝顶向他腹部,拧着他的手腕抡了半圈。
用他撞偏了要揍何然的另一个人。
两个人搡成一团叠在地上,宋实韫把何然拉起来:“没事吧?”
何然头发乱乱的,好像被推得有点懵了,跟宋实韫对了一眼。
“背后!”他把宋实韫一推,避开了砸过来的一块板砖,自己后背也被人踹了一脚。
宋实韫一拳揍在那人脸上,余光瞥到何然爬起来后转身就推开了酒馆的后门。
宋实韫回头,眨了下眼睛,难得地愣了下,他跑了?
背后传来破风声。
都不用回头,宋实韫判断出这是手里有东西。
他错身避过,抓住这人的胳膊借力就一个过肩摔。
巷子太窄,这人后背砸在了墙上,滑到地上的时候爬不起来了,手里的东西是一把刀。打架归打架,动刀有点过了。
宋实韫蹙了蹙眉。
除了跟汪帆正在对揍的寸头男,宋实韫把其他人都划为了自己的对手,只要让他们没力气爬起来去打扰汪帆就行了。
总要给汪帆留一个出气口。
至于何然……跑就跑吧。
他长得就斯文,恐怕不适应这种场面,跑了也很正常。
他一拳把拎着搬砖朝自己拍过来的花衬衫男揍出鼻血,动了气,劲儿没控制好,对方鼻梁可能断了,捂着喷血的鼻子半天没能再动弹。他刚想把另一个的胳膊卸了,酒馆后门又被人推开。
何然一手举着一个酒瓶冲了出来。
短款夹克下摆鼓起来,像是给他安上了翅膀,他飞速冲来把酒瓶砸在朝宋实韫挥拳的背心男肩膀上,那人嗷一声,被他揣倒。
宋实韫怔住,看看那人,再看看何然。
何然两眼亮晶晶,瞳仁熊熊燃烧着火焰,神情像一只兴奋的、勇往直前的小型动物。
宋实韫看着他,有种很新奇的感觉抓住了他的心,说惊喜不太准确,比意外又多了点什么,他就只是站那儿看着何然。
他看到何然勇猛极了,对倒地的花衬衫男踢了几脚,又环视一圈,兴冲冲地提着酒瓶朝着跟汪帆扭打的寸头男奔过去。
宋实韫终于回神,看他那架势像是要给人开瓢,他冲过去拉住了他:“好了,别用这个,你怎么这么虎。”
他过去拉开了汪帆,里面已经有人报警了,能看到亮着灯的警车掠过巷子口往酒馆前门方向去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穿过酒馆来到后巷。
宋实韫一手牵着何然,一手提着汪帆衣领,把俩人拽离了后巷。
巷子口有围观的,不过没人敢拦。
三个人沿着街道一通走,直走出了几百米,才有人停下了脚。
汪帆仰天长啸一声:“啊!”
“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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