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的过道还是挺宽的，但架不住人多，寸头男那边五六个人，汪帆这边也不可能看着他吃亏。
打起来桌椅酒水吃食翻一地，客人们纷纷惊恐避让，汪帆的那个前女友反而没避让，嘴里喊着不知道谁的名字往前凑，牛一玮拦住了她跟几个女生。
“别在这里打，别在这里打。”
场面一片混乱。
宋实韫控制着隔开客人应侍生等人，动手把一群人推向了后门。后门有条小巷子，很狭窄，对面是一堵红砖墙，一堆人搡在一起的脚步声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凌乱又刺耳。
“操|你妈的。”被他推得磕到墙上的黄毛骂了声冲上来，宋实韫接住他的拳头顺势一拧，按住他的肩膀一卸。
“啊操！”黄毛疼得大叫。
宋实韫从高三的那场车祸之后就没再打过架了，手生，但对付几个混混还是没什么压力。
巷子只有前边儿大概五十米的墙头上挂着一盏老式灯泡，不太明亮，昏暗的巷子里揍成一团，离远一些就分不清谁是谁。勉强只能看清最里边儿橙黄色棉衣的汪帆跟寸头抱着扭打。
何然不知道在哪。
有两个人朝他扑来，正面没点防护，漏出好大的破绽，他抬起一脚就把正对面那个蹬到了墙上，并侧身闪避了右边砸来的一拳。
这一闪，他看到何然了，正被一个花衬衫揪着领子按在地上。
他刚想去帮忙，被他闪过的那个背心男却还缠着他，很有气势地骂了声脏话，助跑蹬墙跳起，巷子太窄，背心□□本没借到助跑的势，宋实韫接住他无力的拳，右膝顶向他肋部，拧着他的手腕抡了半圈。
用他撞歪了揪着何然领子的那人。
两个人搡成一团叠在地上。
宋实韫把何然拉起来：“没事吧？”
何然头发乱乱的，好像被揍得有点懵了，跟宋实韫对了一眼。
“后面！”他把宋实韫一推，避开了砸过来的一块板砖，自己后背也被人踹了一脚，何然跌到地上，然后跳起来就朝花衬衫扑过去了。
偷袭的飞机头力气挺大的，宋实韫被踹得退一步，同时余光瞥到被再次摔倒的何然爬起来后就推开了酒馆的后门。
宋实韫回头，眨了下眼睛，难得地愣了下，他跑了？
背后传来破风声。
都不用回头，宋实韫判断出这是手里有东西。
他错身避过，抓住这人的胳膊借力就一个背摔。
巷子太窄，这人后背砸在了墙上，滑到地上的时候爬不起来了，手里的东西是一把刀。打架归打架，动刀有点过了。
宋实韫蹙了蹙眉。
除了跟汪帆正在对揍的寸头男，宋实韫把其他人都划为了自己的对手，只要让他们没力气爬起来去打扰汪帆就行了。
总要给汪帆留一个出气口。
至于何然……跑就跑吧。
他长得就不像是会打架的人，跑了也很正常。
把拎着搬砖朝自己拍过来的花衬衫男脑袋照着墙磕了下，动了气，劲儿没控制好，对方鼻梁可能断了，捂着喷血的鼻子半天没能再动弹。他刚想把另一个人的胳膊也卸了，酒馆后门又被人推开。
距离他消失只间隔很短的时间，何然一手举着一个酒瓶再次从酒馆后门冲出。
短款夹克下摆鼓起来，像是给他安上了翅膀，他飞速冲来把酒瓶砸在朝宋实韫挥拳的背心男肩膀上，那人嗷一声，被他揣倒。
宋实韫怔住，看看那人，再看看何然。
何然两眼亮晶晶，瞳仁熊熊燃烧着火焰，神情像一只兴奋的、勇往直前的小型动物。
宋实韫看着他，惊讶、意外，也新奇。
他一时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站那儿看着何然。
他看到何然勇猛极了，一脸的伤，但丝毫没有惧怕，对倒地的花衬衫男又踢又踹，又环视一圈，兴冲冲地提着酒瓶朝着跟汪帆扭打的寸头男奔过去。
宋实韫终于回神，看他那架势像是要给人开瓢，他几个跨步过去拉住了他：“好了，别用这个，你怎么这么虎。”
他过去拉开了依旧打得火热的汪帆和寸头男，里面已经有人报警了，能看到亮着灯的警车掠过巷子口往酒馆前门方向去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穿过酒馆来到后巷。
“走了，差不多行了。”
宋实韫一手牵着何然，一手提着汪帆衣领，把俩人拽离了后巷。
巷子口有围观的，不过没人敢拦。
三个人闷着头沿着街道一通走，谁也没说话，直走出了几百米，才有人停下了脚。
三人互相对视，汪帆环视两位兄弟，仰天长啸一声：“啊！”
“爽！！！”
三人在路人打量的目光中站定，汪帆那嗓子过后三人先是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何然跟汪帆在对视后开始笑。
无声的勾唇、微笑，然后狂笑。
宋实韫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实在是有点无奈的。
笑什么呢。
几个形象狼狈的男人深夜站在路边狂笑，这画面实在是……
过了会儿，他没忍住也勾了勾唇。
直到何然不知道是牵动了哪里的伤，笑得呛了口风，路过的几个女生紧张又害怕地频频回头，他才出声：“好了，别吓着人。”
汪帆豪迈地一拍何然的背：“然然！你可以啊！这么勇猛，刚你是不是想给他开瓢呢？”
何然被他拍得连咳几声，但还是坚强地断断续续地说：“我看他压着你揍。”
汪帆：“那也不能够！他比我惨多了好吧。”
“你是没看见，他的寸头都快被我薅成光头了。”
何然噗嗤一笑，朝他竖了竖拇指。
这时他手机响了，牛一玮来电。何然接起，牛一玮在那头问他们跑掉了没，警察在找他们呢。
何然说跑掉了。
汪帆凑过去说了句：“谢了一玮，今晚对不住，东西没砸坏吧？”
打起来的时候牛一玮自发去揽住了汪帆的前女友和寸头男那群人里的几个女生，这种场合不好让女孩子参与进来。他前女友的战斗力也挺强的，估计牛一玮也吃了不少闷亏。
牛一玮说小事儿，那边警察还在询问呢，聊了两句他就挂了电话。
“好爽啊，今晚爽了。”汪帆说。
何然问：“这个坎过了吗？”
汪帆说过了：“那孙子也就那样，照着我差远了。”
“怎么着，找个地儿再喝点儿？我请！”
“哪个店敢让你进，你要不要找面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宋实韫说。
汪帆的形象相当惨烈，鼻青脸肿，嘴角裂了，衣服还被撕开了，皱巴巴的，一看就是刚经过一场混战。
何然也好不到哪儿去，额头下巴都擦伤了，头发乱得像个鸡窝头。
俩人对视一眼，又有点想笑。
汪帆对宋实韫说：“是，我们哪像宋老师你，毫发无损，冠军就是不一样哈。”
何然眼睛亮晶晶的：“啊？什么冠军？”
“省青少年自由搏击锦标赛，这家伙是二组冠军呢。”汪帆有点得意地说，“你看他打架厉害吧。”
又不是他自己是冠军，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但何然很显然被唬住了，望向宋实韫的眼神里迸射出崇拜。
男人之间缔结友谊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一起打场架。
哪个男生小时候没梦想过当武林盟主，何然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也有当武林盟主小弟的愿望呢。
宋实韫失笑，看着他在黑暗中两只亮晶晶的眼睛，觉得他像一只率真而勇敢的小兔子，就是毛发有点乱。
“也没有那么厉害，已经很久没碰了。”他笑笑说。
“不不，还是很厉害的，宋老师，刚刚的你……是这个，特别帅，”何然朝他比拇指，“他们人那么多，要不是有你，我俩肯定打不过。”
“头发。”宋实韫说。
“啊？”
“理理，有点乱。”他说。
何然胡乱地在头上拍了几下，又抬头对宋实韫笑了下，笑得很傻气。
“别头发了，去哪再待会儿呀，我现在在兴头上，还不想回家呢。”汪帆说。
宋实韫叹了口气说：“去我那儿吧，家里有药，你们处理下伤。”
汪帆：“噢耶!好耶！”
叫了车，又在手机上下了订酒外送和小吃零嘴，三人回了宋实韫的住处。
一路上汪帆的话就没停过，小嘴叭叭的，一路把自己的战绩详细地讲了两遍，又把何然的勇猛夸出了花。
到了宋实韫家，几人换鞋进屋，何然都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这个房子呢，就被汪帆急切地塞了个手机。
“老宋，我家李铁柱在哪儿呢。”
“楼上吧。”
“嗯？”何然拿着手机有点懵。
“别‘嗯？’了，快帮我拍个视频。”汪帆说。
“什么视频呀？”
“我跟李铁柱小别重逢的视频呀，帮我记录一下李铁柱对我的思念和见到我的激动，等会儿啊我理理头发。”
“……我觉得好像是你比较激动。”但他也能理解猫奴，点开相机，“我不拍你正脸了啊，你正脸有点儿惨。”
跟在汪帆后面要踏上楼梯时，何然想起什么，又忽然扭头看了下宋实韫：“方便吗？”
“方便。”宋实韫说。
订的酒到了，他开门去拿酒。
何然按下录像跟在汪帆身后。
二楼，穿着粉色小花裙子的李铁柱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汪帆，又调头走回去了。
汪帆大破防奔过去：“铁柱！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爸爸啊……”
认亲失败，不用拍了，何然哈哈笑。
他没追过去，虽然宋实韫说方便，但他还是觉得乱逛别人家不太好，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左看看右看看。
刚刚进来得匆忙他没仔细看一楼，不过二楼的室内面积比一楼要小，三个房间，有一个书房，另外做了个很大的露台。
此刻他距离书房只有三五步距离。门没关，可以看到书房里做了整面的书墙，借着小厅的灯光，可以看到黑色的大书桌一侧放了个展柜，展柜上面……好像是各种奖牌和证书。
是关于自由搏击的吗？
有点好奇。
挪了几步，在门外伸脖子。
离得远，又没开灯，看不清楚。
“可以进去看的，没关系。”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啊！”何然差点原地蹦起来。
宋实韫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温和地看着他。
“……呼，我……”他长长地顺气，眨巴着眼睛缓缓。
宋实韫笑笑，给他打开门和灯：“进来吧。”
何然不好意思地走进去，看了展柜后把不好意思忘却了，变成赞叹。很多赛事，有些他能看懂是什么级别，有些看不太懂，而且项目也很多，有搏击的有田径的。
“宋老师，你还练田径啊？”
“以前想走体育，主要练的就是田径，自由搏击是兴趣。”
哇塞。
何然今晚第二次真诚地夸奖他：“宋老师，你好厉害啊。”
宋实韫很平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已经不碰了。”
何然愣了愣。
宋实韫说：“高三出了点意外，放弃了。”
“是……你那个膝盖吗？”何然问。
“嗯，”宋实韫淡淡地说，“车祸，腿伤了，不适合再走体育。”
何然的兴奋冷却了，不再看奖牌了，他站在桌前，双手绞着，无言地望着他。
宋实韫个子很高，倚在门边站着，眼皮向下垂着时，令人无法看清他眼里的神情。
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有些许的凝滞。
宋实韫笑了笑：“怎么了，吓着你了？怎么这副表情。”
“没事的，都多少年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