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鬼咒

第24章鬼咒

容与舟夜行千里。移至太液池渡口时,夜漏已四鼓。女床山布有结界,容与舟甫一进入,太液池主人便已知晓。深夜造访想来有事,白玉栈桥上青鸾与翠微仙君提着灯笼等候。

阿贤似是被人所控,要解术法,陆沉首先想到太液池。

他抱着昏睡的阿贤走出小舟,低头叹道:“抱歉,陆沉深夜叨扰二位。”

“莫说这等生分的话了。”青鸾道,翠微仙君从他手中接过了阿贤。青鸾望向灯影尽头的船篷,迟疑道:“船里还有人?”

陆沉有几分迟疑,自他那一掌夺回骨笛,大自在天一路便昏沉不语。他先前说要他在进入妖界太液池前离开,但此刻已进入了太液池,他却也未曾醒来。

这里毕竟是妖界,让一名佛者进入,实在太不应该。何况他曾相助天庭,青鸾若知晓他的身份,恐怕也不会让他容身。

“这个小沙弥好像中了咒,劳烦翠微仙君医治,”陆沉说道,“船上那人……我先送他离开。”

青鸾拉住了他,“不必顾虑我。”

陆沉怔了怔。

“这股甜香味道已经太浓了,我少年时与西方教动过手,闻得出这是佛血的味道,”青鸾敛容道,“船上的佛者受伤了,你既带他来,一定是想救他吧。”

“好友……”陆沉叹了口气,拱手道,“多谢了。”

陆沉转身回到船中,探身进入船篷。大自在天面色苍白,闭目倚着船篷。听到他进来的动静,大自在天缓缓抖了抖睫毛,睁开了眼,眼中的痛楚在看到陆沉的那一刻收起,流露出柔和的目光。

“到地方了,上岸吧。”陆沉说道。

大自在天沉静不语,扶着船舷,却站不起来。他微微抬起身时,陆沉看到了袈裟遮掩下的鲜血,有些已经干涸,有些还在流淌,渗入了甲板之中。

陆沉忽然意识到,大自在天不离开容与舟,不是因为他不想走,而是他走不了。

他连莲座也聚不起,却还浪费佛力执意摧毁他的猿骨笛。陆沉回忆自己那一掌,也并未因他受伤而手下留情。

大自在天半跪在船中,手按着胸口,身体微颤,佛血的甜香已经太过浓郁,甚至勾起了妖族嗜血的焦躁。

“我不信一个人类少年就能伤你如此,你在盘算什么?”陆沉诘问。

大自在天却不解释,金色的佛血如溪流般从胸前的伤口涌飘出,碰触到什么东西就变回殷红的颜色。

“救阿贤吧,我在船上等。”他敛拢袈裟,安坐下来。

“此处是妖族地界,我不会让一个西方教的人离开我的视线。”陆沉不肯再相信他了。以化身行走人间,又深入妖族蜃楼,若说他没有阴谋,未免太天真了。

大自在天睿智通透,明白陆沉未说出口的那些顾虑。他点了点头:“那劳你扶我吧。”

陆沉走过去捞起他的胳膊,粗暴的牵动让佛血如瀑布般涌出。大自在天默不作声,也未提醒或抱怨陆沉,只是用手按住了伤口,阻止血流得太快。

佛血有一点溅在了陆沉手上,失去了金色的光泽,变回殷红的颜色。鲜血只是温热,但却仿佛火焰在灼烧他的手。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和大自在天游历人世,帮助那些因为地震受伤的百姓的事。

他们那么痛,不断的呻吟,陆沉也感到心脏酸痛,恨不得替他们承受。

虽然时过境迁,但这些被佛者教化的痕迹,却悄无声息地印在了他的心底。掠夺和伤害,这些让他人痛苦的事,陆沉至今还是不愿去做。

陆沉松开了手,注视着痛到颤抖也未责怪一声的雪发佛者。

“没关系,请你再扶一次……”大自在天雪银的长睫挂着几缕干涸的血迹,如寺庙中的佛像般低垂着慈悲的眼眸,平静柔和地诉说着。

他只是强行把他拽起,又什么时候扶他了。

陆沉俯身将手横在他膝窝,他方讶然抬头,就已被拦腰抱起。大自在天双足离地,表情一滞,却也没有挣扎。

青鸾没料到陆沉竟将人抱了出来,那人身形高挑,似是男子。

待走入灯影之中,才见那男子容貌端庄秀美,身着雪白袈裟,周身漾着佛气,银发衣袂皆染血色。

这是哪一尊佛……莫非……青鸾心中猜了几分,不由神色复杂。

翠微仙君一见此人便稽首道:“翠微子见过尊极主。”

尊极主,色/界之主,大自在天,果然是那个与好友渊源匪浅的西方教战佛。青鸾无奈叹息。

大自在天在暖黄的灯光中抬起头,神色宁静,垂眸朝她和翠微仙君致意。他的胸前,散发着淡淡金芒的血珠不断滚落,溅在荷叶上引得池中鲤鱼争相竞逐。

“三目八臂执白拂,乘骑白牛化无边。能覆世界倾天地,举世尊崇仰大权。”青鸾想起他那如雷贯耳的诗号,此刻倒觉得他看上去不似传闻中那般三头六臂,权倾三界。她那好友陆沉,虽然孤傲却也最重情义,未必当真放得下他。若当真放下了,也不会将人带来此地。

青鸾朝大自在天福身回礼,请他们进入阆苑之中。

几人进入湖心岛的落秋阁之中,翠微仙君将阿贤安置在落秋阁的卧榻上,掀开他的眼皮观察,又为他把脉。

陆沉把大自在天放在一旁蒲团,正要抽身离开,却察觉他竟不能支撑身体,回想起他在船上也不曾盘膝打坐,只是一直倚靠着船舷,这才发觉他的身体状况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虚弱得多。

陆沉在他身旁坐下,不动声色地扶住了他的背。

大自在天宁静地望向他,借力盘膝而坐,双手结禅定印安放身前。

翠微仙君出自道门,对各种术法钻研颇深,陆沉问道:“翠微仙君,这小沙弥是怎样一回事?”

翠微仙君脱下了阿贤脚上的鞋,见鞋里一片乌黑,模糊了鞋垫上原本的绣花。

“他是中了一种鬼族咒术,魔气从他的体内向外发出,所以这鞋子里面才是黑的,”翠微仙君将鞋子摆好,“这鞋上尚存些许佛气,应当是有人为了保护他而缝制的。若非佛气护身,他此刻早已爆体而亡了。”

鬼族、魔气……陆沉想到了一个人,目光黯了黯。

“请问仙君,”大自在天微微躬身,开口问道,“这咒术如何解得?”

翠微仙君怔了下,他似是没料到位列□□之巅的尊极主会为了区区一个小沙弥发问。他曾在两百年前一次佛道大会上见过大自在天,当时西方教诸天说法辩机舌灿莲花,号称权倾三界的□□之主却安坐一隅,不发一言。那时他骤闻青鸾受围,却不知方位,步履匆忙,藏在怀中的定情之物青鸾翠羽不慎正飘落在大自在天面前。

那翠羽妖气十足,想必大自在天在拾起的一瞬间便闻出了。

佛者并未询问他,只是朝东方看了看,这才将羽毛还给他,微微一笑。

翠微仙君愣住,蓦地省悟过来,朝佛者低声道谢,便匆匆驾云向东而去。那场盛会之后,天庭众人都传□□之主孤高清傲,不屑与众人说法。

“尊极主的声音出众,若用这样的声音说法,就算是魔也要皈依了。”羽族对声音情有独钟,青鸾一时放下成见,由衷称赞。

大自在天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下。

“尊极主,请让贫道一试。”此时翠微仙君接过了青鸾递上的朱笔黄符,一手掐斗诀,一手画一符篆,覆在阿贤双目。那符篆一触及阿贤便倏然碎裂,飘散一地。“相当强悍的咒术,道符无法窥探。”翠微仙君道。

“这人类孩子比羽儿也大不了多少,却受这么大的罪……”青鸾心有戚戚。

“鬼咒难解,在于它针对人心的黑暗,不断放大那种执怨,待人迷失本性,再将魂魄作为傀儡驱使。若受咒之人自己不能走出这种黑暗,就永远无法恢复。”翠微仙君解释道。

陆沉察觉大自在天微微挺直了身体,似是翠微仙君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然而陆沉扶在他背上的手却感到一片湿腻,同时佛血的甜香飘散在整个阁子中。佛血的味道对于妖族来说极具诱惑,须臾数只蝴蝶精就拍打着翅膀飞入阁子,围着大自在天翩翩飞舞。

其实应该先处理他的伤,陆沉凭直觉判断,然而这句话他却无法说出口。

“贫道出身于青城山天常道门,门中曾有一位鬼族师弟……”翠微仙君心细如发,知晓大自在天是在疑问为何他一名仙道会如此了解鬼族咒术,于是解释道,“天师道门针对鬼咒钻研过解法,此解法需蘸坛设阵,让他人魂魄进入中咒之人体内,将他唤回。而这个入魂之人,需是中咒之人信任至亲的人。”

阿贤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姐妹,这世上至亲之人,只有大自在天水月寺那一化身了。

“仙君,让贫僧来。”大自在天道。

“魂魄进入咒术之阵,其中危险非常,”翠微仙君迟疑道,“尊极主有伤在身……”

大自在天摇头示意自己无妨,陆沉忽感手心一空,他已微微前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翠微仙君见他神色泰然,妥协道:“既然如此,那就……”

“他两个时辰前刚被人捅穿了。”陆沉摊开手给他们看蹭到手心的血迹,他不愿关心大自在天,于是就陈述了事实。

翠微仙君与青鸾看到这满手鲜血俱是一惊。青鸾只见佛者仪态端雅,言辞阐缓,丝毫不提自己伤势,以为他修为高深不受影响,却未料到他竟身负这样的重伤,也难怪陆沉竟不顾忌他的身份而将他抱入。

翠微仙君晃过神来,道:“尊极主,请您立刻躺下。”

大自在天看了陆沉一眼,垂眸道:“多谢诸位关心,贫僧心中有数。”

“贫僧的伤自己便可调理,只是需要些时日,不可为此耽搁正事。施咒之人或许在阿贤体内留下了蛛丝马迹,若能找到线索,便有望早日根除魔染之灾,对天下众生皆有裨益。”大自在天鲜少剖白心迹,此时说话的语气依旧清润柔和,但柔中带刚,不可动摇。

他这副外柔内刚,始终将苍生放在首位的模样,越来越像当年与他乘舟游历人间,锄强扶弱的那个时候。陆沉看着手心的血,心中绞紧。为什么一切不停留在那个时候,为什么人心会变?

陆沉站起身,走到了阁子外。青鸾望了翠微仙君一眼,便跟了上去。

大自在天看着陆沉离开,什么也没有说。他手中绽出明亮佛光,神态湛明,一手施无畏印,一手作与愿印,刹那间周身佛光笼罩,莲香袅袅。佛光散去时,他已化为凡僧模样,青衲素雅,乌发缓缓飘落。

“翠微仙君,请施法吧。”兰若不容置喙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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