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砚秋探望病重的张老栓,得其诡异提示“苏兰在喘气”与荷花碎瓷。老支书突然闯入,激烈反应暗示瓷片关键,陈砚秋冒险藏匿。
连续几日的劳作,加上夜晚持续的警惕与恐惧,让陈砚秋眼下泛起了淡淡的青黑。炕头那个布娃娃依旧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李红梅视若无睹,陈砚秋也强迫自己习惯它的存在,只将其当作一个沉默的警告,一个亟待解开的谜题。他与张铁蛋的关系,因着那几块饼干和共同的劳作,悄然缓和。张铁蛋虽依旧话不多,但眼神里的排斥已淡去,偶尔会指点陈砚秋一些农活技巧。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黑松岭的脊梁,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预示着今冬第一场大雪可能不远了。张铁蛋找到陈砚秋,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忧虑和恳求。
“砚秋哥,”他搓着粗糙的手,有些局促,“俺爹……老栓他,病得厉害,躺炕上好些天了,嘴里老是念叨些胡话,听不清。他以前……挺看重有文化的人。你能不能,去看看他?跟他说说话,兴许他能舒坦点?”
陈砚秋看着张铁蛋眼中那抹属于孝子的焦虑,心中一动。张老栓,村里的老人,或许能从他的“胡话”里,听到一些关于黑松岭、关于过去的碎片。他点点头:“好,我跟你去。”
张铁蛋家住在村子东头,一座更显破败的低矮土坯房。刚走近,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合着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便扑面而来。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光线昏暗,只有炕头一盏小小的煤油灯跳动着豆大的火苗。
张老栓躺在炕上,盖着一床打满补丁的旧棉被,脸颊深陷,面色灰败,呼吸微弱而急促。听到动静,他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门口。
“爹,砚秋哥来看你了。”张铁蛋低声说。
陈砚秋走到炕边,微微躬身:“张大爷,您好点了吗?”
张老栓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陈砚秋,那眼神空洞中又似乎藏着某种极深的恐惧。他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
陈砚秋凑近了些,耐心地听着。
“……松……松树……”张老栓的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动了……她在……在底下……喘……喘气……”
陈砚秋心头猛地一紧!“她在底下喘气”?“她”是谁?是苏兰吗?松树底下?他立刻联想到鬼见沟那望不到边的黑松林,以及马老汉关于“松神”的念叨。
“谁?谁在喘气?”陈砚秋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张老栓似乎听懂了,浑浊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混合着恐惧和急切。他枯瘦如柴的手猛地从被子里伸出来,一把抓住了陈砚秋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垂死的老人。
“苏……苏兰!”他几乎是拼尽全力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却清晰了不少,“她没走!她还在那儿!在黑松底下……喘气啊!我听见了!夜里……总能听见!”
苏兰!果然是她!陈砚秋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瞬。一个死了十年的人,在松树底下……喘气?
“埋在……哪儿?”陈砚秋追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张老栓的眼神开始涣散,抓着他的手却更紧了,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不能說……不能說……说了……要死……”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像破风箱一样起伏。
咳嗽稍缓,他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摸索着,然后颤抖着塞给陈砚秋一个东西。那触感冰凉、坚硬,边缘有些割手。
陈砚秋低头一看,那是一块碎瓷片,不大,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器皿上碎裂下来的。瓷片本身是白色的,上面却带着清晰的、手绘的青色荷花纹样,笔触细腻,与这粗犷贫瘠的环境格格不入。
荷花?陈砚秋立刻想起李红梅那个未绣完的荷花枕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荷花……她喜欢的……”张老栓眼神涣散,喃喃着,“留着……留着……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外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一股冷风裹挟着雪沫灌了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曳,险些熄灭。
一个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那高大的轮廓和带来的压迫感,让屋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是老支书。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藏蓝色中山装,领口扣得一丝不苟,手里端着一个印着红字的搪瓷缸子。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先是扫过炕上气息奄奄的张老栓,然后牢牢锁定在陈砚秋身上,最后,落在了陈砚秋还没来得及完全握紧的手上——那块碎瓷片,有一角正露在他的指缝外。
老支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变得铁青。
“陈知青,你在这儿做什么?”老支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冷意。
张铁蛋显然有些怕老支书,嗫嚅着解释:“支书,俺爹他……砚秋哥是来看看他……”
“看完了吗?”老支书打断他,语气不容反驳,“铁蛋,去灶房看看药熬好了没,这里我来。”
张铁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陈砚秋,又看了看脸色不善的老支书,最终还是低下头,默默走了出去。
老支书一步步走近炕边,目光始终钉在陈砚秋的手上。“老栓病糊涂了,整天说胡话,你别听他瞎咧咧。”他说着,看似随意地将手里的搪瓷缸子往炕沿上一放。
然而,那搪瓷缸子不知怎的,竟然没放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滚烫的热水泼溅出来,正好溅了陈砚秋一脚。
陈砚秋被烫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瞬间,老支书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陈砚秋因受惊而微微松开的手,以及那块完全暴露出来的荷花碎瓷片。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惊怒,甚至是一丝……杀意?
“哎呀,瞧我这不小心!”老支书嘴上说着抱歉的话,脸上却没有任何歉意,反而弯腰捡起搪瓷缸子,目光依旧锁定瓷片,“老栓就爱捡些破烂玩意儿,这碎瓷片子不吉利,以前村里死过人的破碗上的,快扔了吧,沾了晦气。”
他说着,竟然伸手就要来拿陈砚秋手里的瓷片!
陈砚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老支书这过激的反应,恰恰证明了这块碎瓷片绝不普通!它一定是关键证据!张老栓拼死塞给他,绝不能交出去!
几乎是本能反应,在那只大手伸到面前时,陈砚秋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借着身体侧转遮挡的刹那,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块碎瓷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了自己中山装上衣口袋别着的那支英雄牌钢笔的笔帽里!
笔帽内部有足够的空间,塞入这小小的瓷片正好卡住,不易掉落。这是他情急之下能想到的最隐蔽、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同时,他空着的手顺势做出一个拂去裤腿上水渍的动作,脸上配合地露出些许被烫到的痛楚和年轻人的窘迫:“没、没事,老支书,不碍事。”
老支书的手抓了个空,只碰到了陈砚秋空无一物的掌心。他愣了一下,狐疑地看了看陈砚秋的手,又扫视了一下炕上和张老栓的身边,似乎不相信瓷片就这么不见了。
“那破瓷片呢?”他语气阴沉地问。
“什么瓷片?”陈砚秋抬起头,脸上努力做出茫然无辜的表情,“张大爷刚才是抓着我手来着,可能……可能迷迷糊糊又缩回去了吧?或者掉炕席缝里了?”他指了指炕上凌乱的被褥。
老支书盯着陈砚秋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他的内心。陈砚秋强迫自己不要躲闪,尽管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他能感觉到钢笔帽里那块碎瓷片冰凉的、坚硬的触感,像一块烧红的炭,烫着他的胸膛。
炕上的张老栓似乎被这番动静惊扰,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对峙了几秒钟,老支书似乎没有找到破绽,脸色依旧难看,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陈知青,你是城里来的文化人,有前途。黑松岭地方偏,有些旧风俗、老胡话,听听就算了,别当真,更别往外传,影响不好,也……对你没好处。”他特意加重了“没好处”三个字。
“我明白,老支书,我就是来看看张大爷。”陈砚秋低眉顺眼地回答。
“嗯,看完了就回去吧。铁蛋会照顾他爹。”老支书挥挥手,像是在驱赶什么不洁的东西,目光最后冷冷地扫过炕上奄奄一息的张老栓。
陈砚秋如蒙大赦,不敢再多停留,对着张老栓说了句“张大爷您好好休息”,便匆匆离开了这间压抑的屋子。
走出张家,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才感觉自己能正常呼吸。寒风一吹,他才惊觉贴身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背上。
他没有立刻回知青点,而是绕到屋后一个僻静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坯墙,大口喘息着,平复狂跳的心脏。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钢笔,拧开笔帽。那块绘着青色荷花的碎瓷片,安然地躺在里面,在昏暗的光线下,那荷花纹路仿佛带着某种幽幽的魔力。
老支书激烈的反应,张老栓“苏兰在喘气”的呓语,李红梅的荷花枕套,还有这块作为“证据”的碎瓷片……所有这些,都像一块块拼图,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
苏兰的死,绝对不像传闻中那么简单!老支书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他为什么要极力掩盖,甚至不惜流露出杀意?
这块碎瓷片,来自哪里?是苏兰的遗物吗?上面的荷花,又代表着什么?
陈砚秋将瓷片重新藏好,把钢笔紧紧别回口袋。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意中触碰到了黑松岭深藏秘密的边缘,也可能是危险的漩涡中心。
回到知青点时,天色已近黄昏。李红梅正在院子里收晾晒的衣服,其中,赫然包括陈砚秋昨天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一件旧衬衣。它被晾在最显眼的竹竿上,已经干透了。
李红梅面无表情地将那件衬衣取下,叠好,放在院中的石磨上,看也没看陈砚秋一眼,便拿着自己的衣服转身回了屋。
陈砚秋看着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衣,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冲淡了些许刚才的惊悸。她外表冰冷,却会默默帮他洗净晾干衣服。这种无声的、克制的好意,与他刚才经历的**裸的警告与威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拿起衬衣,指尖感受到布料被阳光晒过的蓬松柔软。走进屋里,炕头上的那个布娃娃依旧在原处,但此刻看来,那诡异的笑容似乎不再那么令人毛骨悚然,反而像是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夜晚,陈砚秋在煤油灯下,再次翻开笔记本。他用那支藏匿了秘密的钢笔,详细记录下今天下午的遭遇——张老栓的呓语、“苏兰在喘气”的诡异提示、荷花碎瓷片、老支书激烈的反应和警告。
写完这些,他摩挲着钢笔冰凉的笔身,目光落在窗外无边的黑暗和摇曳的松影上。
风声依旧,那若有若无的女人哭泣声,仿佛比以往更清晰了,丝丝缕缕,缠绕着人的心神。
“苏兰……”陈砚秋在心中默念,“如果你真的冤屈未雪,如果你真的还在某处‘喘气’……我会找出真相。”
钢笔帽里那块碎瓷片的坚硬触感,提醒着他,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与危险。但一种名为“责任”和“探寻”的火焰,已在他心底点燃,微弱,却顽强。
他知道,从接过那块碎瓷片开始,他已经无法,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了。黑松岭的迷雾,正向他汹涌袭来。
陈砚秋探望病重的张老栓,得其诡异提示“苏兰在喘气”与荷花碎瓷。老支书突然闯入,激烈反应暗示瓷片关键,陈砚秋冒险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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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栓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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