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侭昀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一丝压抑的痛楚。
他看都没看,反手将那朵诡异的玫瑰,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朝彭尚的方向一抛。
“喏,‘女王大人’,”阮侭昀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报复,“开门大吉的殊荣……赏你了。”
彭尚被那声“女王大人”噎得差点背过气。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朵冰冷搏动的玫瑰,花瓣上的幽光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小气……”
阮侭昀已经懒得听他骂完。
他低头,看着怀里还在为失去纸船帽而蹬腿抗议的小骷髅米,小家伙因为生气微微颤抖。
“……”
阮侭昀无语凝噎。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好气地低声承诺:“……知道了!等会儿给你叠个更大更结实的!”
小骷髅米这才安静下来。
彭尚走到那堵由发光荆棘构成的墙壁前,学着记忆中秦璐那副闲适的姿态,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将那朵黑玫瑰举到那个扭曲的“门”洞前。
手中的玫瑰花瓣在靠近洞口时,突然散发出更加幽深的黑光。
洞口边缘那些锐利的荆棘尖刺,仿佛遇到了绝对的克星,竟开始无声地向内收缩、软化。
盘根错节的藤蔓如同活蛇般蠕动退开,让出了一条勉强可供一人通行的、散发着微弱蓝绿荧光的通道。
台阶湿滑,布满青苔,通向未知的黑暗。
“开了!” 李长乐低呼一声。
阮侭昀走过去将那朵玫瑰收了起来。
虽然很危险,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呢?
接着三人没有犹豫,依次钻进了洞口。
彭尚打头,李长乐居中,阮侭昀抱着小骷髅米殿后。
一踏入,外面的喧嚣仿佛被瞬间隔绝。空气变得异常凝滞、粘稠,带着一种古老图书馆积尘和被遗忘花朵衰败的混合气味。
通道内部比外面看到的要宽阔些,但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壁上那些盘绕的、散发着荧光的荆棘藤蔓提供着惨淡的照明。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复杂扭曲的路径中前行。走了许久,周围的景象却开始变得诡异——拐过一个岔路口的石雕鱼形喷泉,似乎与几分钟前见过的那个一模一样;穿过一道爬满枯萎藤蔓的拱门,前方又出现了一尊眼熟的无头天使石像。
走在前面的彭尚突然“艹”了一声:
“妈的!这破路怎么回事?!我们刚刚是不是走过这里?!”
阮侭昀眉头紧锁。
他感觉到通道倾斜的角度似乎有一点变化。
向下?
还是向上?
空间感在这里被无声地扭曲了,像是踏入了某种几何陷阱。
但他没有声张,只是将怀中的小骷髅米抱得更紧了些。
“嘘……那边!”
李长乐突然压着嗓子,指着前方一个稍显开阔的、由巨大树根天然形成的拱形空间。
三人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借助巨大的、虬结如龙的树根作为掩护,向拱形空间内望去。
花园迷宫的核心。
这里像一个微缩的、被遗弃的圆形小广场。
中央是一个早已干涸的、布满裂纹的石砌喷泉底座。
此刻,喷泉旁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秦璐,姿态依旧优雅从容。
站在她对面,穿着洗得发白、沾染着不明污渍白大褂的,赫然是陈赭黎。
他佝偻着背,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病态的亢奋,眼神却死死盯着秦璐,充满了急切的渴望。
“……你要的东西,我送过来了。”
陈赭黎的声音带着一种长期睡眠不足的颤抖。
他指了指秦璐脚边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低温寒气的金属手提箱。“分了三批,‘货物’状态都很稳定。”
“那个病房的监控……都‘坏’了,新的‘母体’……很快会送过来……”
秦璐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没有去看箱子:“陈医生,真是信守承诺呢。”
“不过……你似乎……只关心你的‘病人’?”
陈赭黎呼吸一窒,眼神剧烈闪烁,随即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取代:“你答应我的!”
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一丝神经质的尖锐,
“你说过!只要东西送到,你就有办法治好他们!治好息察园里那些被‘污染’的病人!结束这该死的‘瘟疫’!是真的吗?!”
他眼底布满了血丝,那是理想被现实反复蹂躏后残存的、近乎绝望的偏执火焰。
“当然~”
“我从不欺骗……合作者。”
她缓步向前,走到一片巨大的心脏花苞前,伸出涂着紫色蔻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滑腻、搏动的肉质花瓣。
“你看……”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蛊惑,
“这些未成形的‘小天使’,只有在和睦之家的沃土里……才能汲取最纯净的生命力……茁壮成长……”
她指尖微微用力,花苞一缩,渗出几滴乳白色的、散发着异香的粘液,
“当它们成熟了……剥离出来……就是最好的‘药’……”
她转头看向陈赭黎,笑容更盛,
“……能抚平一切伤痛,净化一切瘟疫……就像……他们以前做的那样。”
“他……他们用这种肮脏的方法……” 陈赭黎似乎想控诉,却被秦璐笑着打断。
“方法不重要,陈医生。”秦璐收回手,
“重要的是……结果。难道你想看着所有病人……都像你负责的那个病人一样……扭曲崩溃,最后变成一滩烂肉么?”
她顿了顿:
“可惜啊……息察园的人……太过贪婪……也太过不守信用。”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当年那笔交易……魏泽承诺的东西……他们至今……仍未归还。”
陈赭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魏……魏泽?”
他似乎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又或者是被后面的话所震慑。但他此刻的头脑已经被救治病人的执念填满:
“过去的事我不管!我只想知道,怎么治?需要我做什么?”
“你只需要……”
“……确保这些‘种子’顺利抵达,然后……等待‘果实’成熟,送回息察园……”
她轻轻点了点那个金属箱,“至于那些发育不良、无法成为‘良药’的残次品……和睦之家自然会妥善‘处理’,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陈赭黎脸上的血色褪尽,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似乎想反驳,想怒吼,但最终化为一声夹杂着痛苦和无力感的叹息。
“只……只要瘟疫能结束!只要我的病人能好!我……我听你的!你要找的东西……我会尽力!”
他抬起手挥了一下。
随着他的动作,拱形空间周围那些浓重的树影里,无声无息地浮现出几个扭曲的黑影。正是之前在祷告堂中见过的“医生”或“看客”的存在形式。
陈赭黎最后深深看了秦璐一眼,眼神复杂到极点,转身带着那群沉默的惨白阴影,迅速消失在迷宫的另一条小径深处。
秦璐独自站在冰冷的喷泉旁,脸上那点慵懒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千年寒冰般的冷漠。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玫瑰,指尖微微用力,将一朵花瓣捻成了碎末。
就在阮侭昀三人以为她即将离开,暗自松了一口气时——
秦璐缓缓地、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般,将视线转向了三人藏身的树篱阴影处
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洞悉。
“偷听墙角的小老鼠……”
秦璐红唇轻启,声音不大,“……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话音未落!
“咿——!!!”
一声非人的、仿佛无数灵魂被撕碎糅合而成的尖锐嘶鸣,从其中一个黑影的“位置”爆发出来。
那翻涌的黑暗骤然膨胀、拔高。化作数道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漆黑巨浪,带着毁灭一切的恶意,朝着他们藏身的树根猛扑而来。
“操!被发现了!” 彭尚怒吼一声,拔出随身藏着的一把磨尖的金属片。
李长乐吓得脸色惨白,浑身肥肉都在颤抖。
阮侭昀将小骷髅米死死按在怀里。
但他们的反抗,在这数量众多、仿佛无穷无尽的惨白阴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唰——”
最前面的一个黑影无视了彭尚挥来的金属片,直接穿过了虚影般的身体,猛地扑向李长乐。
“啊——!”
李长乐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他那圆胖的身体竟像水中的倒影般,被那惨白雾气瞬间“吞没”!连一丝涟漪都没泛起,整个人消失不见!
紧接着。
第二个、第三个黑影同时扑向彭尚和阮侭昀。
彭尚试图躲避,但那惨白色的雾气如同具有粘性的蛛网,瞬间包裹上来。
冰冷!
绝对的冰冷!
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快速变得透明、轻飘,意识如同被强行抽离。
“阮……”他只来得及嘶哑地喊出一个字,身影就被彻底吞噬。
“噗!”
如同坠入冰海。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肉、骨头、甚至意识,都在被这浓稠冰冷的白雾疯狂地“分解”、“吸收”。
剧烈的痛苦并非来自伤害,而是源于存在本身被强行剥离的终极恐惧。
他试图挣扎,但身体已不听使唤。
眼前只剩下秦璐那张在惨白雾气后方若隐若现的、无悲无喜的完美侧脸。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最后一刻——
他模糊地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死死地顶住。
是那只小骷髅米。
它正用自己小小的、脆弱的骨架,挡在他胸前,对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发出无声的嘶鸣。
尽管微不足道。
黑暗。
无边的黑暗再次降临。
但这次,不是幻觉。
阮侭昀最后的意识,是感觉到自己残留的存在似乎被塞进了一个狭窄、冰冷、坚硬的“容器”里。
如同……一个等待运输的……标本。
……
冰冷的触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调出风口干燥的热风?
彭尚睁开眼,刺目的白炽灯光晃得他眼前发花。
身下是……办公室地毯略显粗糙的纤维触感?
他撑着坐起身,茫然四顾。
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熟悉的Excel表格,咖啡杯里还飘着袅袅热气。
他身上穿着那套价值不菲、熨帖笔挺的意大利定制西装。
腕表指针沉稳地走着,窗外是熟悉的城市霓虹和车水马龙的喧嚣。
他……回来了?
息察园……和睦之家……那些恐怖的回忆,难道是一场……噩梦?
彭尚抬起手,看着自己干净、有力、没有一丝伤痕的手指。
手机在巨大的红木桌面上疯狂震动。
彭尚几乎是扑过去抓起它,屏幕上跳动着“张秘书”。
“喂?!”
“彭总!太好了!我们……我们成了!”
电话那头是助理狂喜到失真变调的声音,
“‘盘龙湾’的项目!批下来了!资金也到位了!您……您简直就是神了!”
“好……好……”
彭尚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巨大的狂喜背后,一丝冰冷的疑虑如同毒蛇般悄然盘踞。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精心织就的……陷阱?
他用力甩甩头,试图将这荒谬的念头甩开。
他强迫自己沉入久违的“彭总”身份。
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召开紧急会议,意气风发地部署下一步计划。
西装革履,指挥若定,商场枭雄的气质刻在骨子里。
下属敬畏的眼神,对手嫉妒的目光,这一切都回来了。
然而……不对劲。
那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此刻却像隔着毛玻璃般模糊不清。
无论他如何努力,总感觉脚下踩着虚浮的棉花。
窗外日升日落,时间流淌得异常粘稠。文件上的字迹偶尔会扭曲,像细小的虫子在纸页上蠕动。
会议室里下属们汇报的声音,有时会夹杂一丝电流杂音和……婴儿呜咽?
他想仔细去听,那声音又消失了。
是幻觉吗?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处理积压的文件,试图抓住一丝掌控感。
这是他的翻身仗。
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
他熬了一个又一个通宵,眼睛布满血丝,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和复杂的结构图。
深夜,总裁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人。
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城市的璀璨灯火,也映出他孤身奋战、略显佝偻的身影。
就差一点……就差最后一点……那个该死的防火墙漏洞……只要找到那个该死的后门密钥……他就能彻底堵死对手最后的反扑!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窗口——
是一封来自“天诚资本”的邮件,标题赫然是“关于‘盘龙湾’项目最终审计调整意见”。
这个细节……和他记忆中项目崩塌前最后的催命符一模一样!他颤抖着点开邮件——
邮件空白。
一个字都没有。
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漆黑背景。
“操!”
彭尚一拳砸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
“妈妈……你在看……什么?”
一个细弱、粘稠、带着无尽依恋的童声,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响起。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只有冷漠的城市灯火。
玻璃上,只有他惊愕扭曲的倒影。
声音消失了。
幻觉?
又是压力过大?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聚焦屏幕。
“妈妈……你在……看什么?”
声音又来了!
这一次,更近了!
仿佛就在他耳边!
彭尚猛地捂住耳朵!没用!
那声音像无孔不入的毒液,直接钻进他的脑海!
“妈妈……我想见你……” 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
“妈妈……你期待……我的出生吗?”
“妈妈……”
这一次,清晰无比地来源于……他自己的腹部。
伴随着那声音,他的小腹深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感。
“妈你大个头啊——!!!”
彭尚猛地掀翻桌子!文件、电脑屏幕、昂贵的摆件稀里哗啦摔了一地!他双目赤红,像头被逼疯的困兽,对着空无一人的豪华办公室嘶吼咆哮:
“滚出来!装神弄鬼的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无人回应。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他再也无法忍受!
什么项目!
什么财富!
这鬼地方他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他像被无形的恶鬼追赶,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冲向走廊尽头的电梯。
高级写字楼光洁如镜的走廊此刻像一条扭曲的、无尽的隧道!惨白的顶灯投下的光线将他奔跑的身影拉长、扭曲、分裂成无数道怪异的黑影!
彭尚疯狂地拍打着电梯按钮!金属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瞬。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墙壁——那里光洁的大理石映出他身后幽深的走廊。
他看到了!
就在他身后十几米远的、那个他刚刚冲出来的办公室门口。
一个模糊的、如同信号不良般扭曲闪烁的、由无数流动阴影构成的人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没有五官,只是一片浓稠的黑暗剪影,正对着他奔跑的背影!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他放弃电梯,转身朝着安全通道的厚重防火门撞去。
“哥?”
一个熟悉得让他心颤的声音在楼梯间响起,带着一丝怯生生的试探。
彭尚狂奔的脚步被钉在原地!他回头——
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站着陈郝。
他那张依旧带着腼腆笑容的脸,甚至穿着息察园那套洗得发白的旧病号服。
“陈……郝?”
彭尚的声音颤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悲伤和难以置信涌上心头,让他几乎忘记了刚才的恐怖。
“你怎么……”
他下意识向前一步。
“噗嗤!”
陈郝脖子以上的部分……毫无征兆地、像熟透的西瓜般……整颗头颅滚落下来。
断颈处没有喷涌的鲜血,只有一片令人作呕的黑暗。
那颗头颅沿着冰冷的水泥台阶,“咚……咚……咚……” 地一路滚下,带着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精准地停在了彭尚的脚边。
头颅仰面朝天,那张熟悉的脸上凝固着最后的笑容,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变。
只是那双眼睛,此刻却死死地、怨毒地盯着彭尚的双眼,嘴唇开合,发出无声的质问:
“你为什么不救我?”
“啊啊啊——!!!” 彭尚所有的理智彻底崩溃!他疯了一样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在那颗带着笑容的头颅上。
“滚开!不是我!不是我!”
他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防火门,冲入下一层更深、更暗的走廊。
眼前只有一条狭窄、笔直得令人绝望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标着“设备间”字样的厚重铁门。
那里!
那里是唯一的出口!
彭尚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本能,朝着那扇门疯狂冲刺!
“砰!”
他撞开门,冲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不是设备间。
没有出路。
是和睦之家。
那个他拼命想逃离的噩梦之地!
墙壁是斑驳的灰白色,地上铺着同样冰冷的水泥。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功率极低的灯泡,投下昏黄摇曳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巨大而扭曲,印在墙上。
“不……不是这里!放我出去!!” 彭尚绝望地嘶吼,猛地转身想退出去——
身后,空空如也!那扇他刚才撞开的铁门……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他退后的脚步,只踩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
墙壁!
四周的墙壁在无声地移动、旋转!
光滑的灰白墙面在昏光下……开始反射出模糊的光泽……
镜面!
四面墙壁,包括天花板!都变成了巨大的、映照一切的镜子!
无数个彭尚惊恐扭曲的身影,被无数面镜子反复折射、投射,将他死死包围!每一面镜子里的“他”,脸上都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更恐怖的是——镜子里的那些“彭尚”……他们的脸!
在扭曲!
在融化!
在……变成一张张肿胀、诡异、死气沉沉的血笼婴儿的脸!
有的在咧嘴无声大笑,嘴角咧到耳根!
有的在无声哭泣,黑洞洞的眼窝淌下粘稠的血泪!
有的则表情麻木空洞,如同被掏空了灵魂的玩偶!
它们层层叠叠地贴在镜面上,每一张嘴都在同步开合,发出同亿万只苍蝇振翅的、令人疯狂的呓语。
“妈妈……你好狠心……”
“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妈妈……留下来……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妈妈……”
“妈妈……”
“妈妈……”
“我不是!我不是你们的妈——!” 彭尚抱着头,试图抵挡这疯狂呓语的侵蚀。
就在这时!
他脚下一凉!
无数只细小冰冷、沾满粘液的小手,从脚下的“地面”里伸了出来。
无数张肿胀腐烂的血笼婴儿的脸孔,如同地狱的果实般从“泥沼”中鼓胀出来。
它们张开黑洞般的小嘴,伸出细长的、黑色蚯蚓般的舌头,缠上了彭尚的脚踝、小腿。
“妈妈……进来……”
“和我们……在一起……”
“噗通!”
彭尚被这冰冷的力量拉扯着跪倒在地!他拼命挣扎,双手徒劳地拍打着那些试图爬上他身体的“黑潮”。
但无济于事!
那些粘稠冰冷的东西无视任何阻挡,疯狂地钻过裤腿布料,贴着他腿部的皮肤向上蔓延。
钻过衣衫的缝隙,带着地狱的腐臭,一个接一个地……钻进他的肚子!!!
“呃啊啊啊啊——!!!”
彭尚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肚子高高耸起!如同怀胎十月的孕妇!
皮肤被撑得透明发亮,下面清晰地映出无数张蠕动的、纠缠在一起的、属于血笼婴儿的肿胀脸孔!
它们在皮下翻滚、挤压、甚至隔着肚皮用没有牙齿的嘴啃噬!
本能地,他朝着离他最近的一面镜子……挣扎着爬了过去!
他想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怪物!
他拖着沉重、畸形、布满蠕动轮廓的身体,终于爬到了镜子前。
镜面冰冷光滑。
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无数血笼婴儿的集合体。
是一个完整的“彭尚”。
穿着他那身名贵的、却沾满污秽粘液的定制西装。
肚子高高隆起,撑破了昂贵的衬衫纽扣。
而那张脸……那张属于彭尚的脸……
在扭曲的痛苦面具之下……嘴角正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拉扯。
最终定格为一个……
……满足的、非人的微笑。
镜子里的人,对镜外的他,在笑。
无声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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