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题海、单词、语法规则和咖啡因的刺激下飞速流逝。苏洋的生活被压缩成一个单调的循环：教室、李老师办公室、深夜书桌前那盏孤灯。

课间十分钟不再属于走廊的清风和肆意的玩闹，她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目标明确——抢占三楼教师办公室外那条相对安静的连廊角落。

那里有一排靠窗的位置，窗外是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冠。她把自己“钉”在冰冷的窗台边，手里攥着翻得卷了边的单词本或语法口袋书。

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校服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她嘴唇飞快地翕动，无声地重复着那些顽固的字母组合，眉头紧锁，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种近乎凶狠的执着。

偶尔有路过的老师或同学投来讶异的目光，她也浑然不觉。

陆子清有时会叼着一根棒棒糖溜达过来，试图用胳膊肘碰碰她，或者故意讲个从别处听来的蹩脚笑话。

“苏苏，歇会儿呗？你看你这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她夸张地比划着。

苏洋只是飞快地抬起眼皮扫她一眼，手指精准地点在单词本上某个位置，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别吵，这个短语固定搭配我刚背到关键处。‘put up with’，忍受……嗯，记住了。”说完，头立刻又埋了下去，像一只钻进沙地的鸵鸟，只是钻进的是知识的沙丘。

陆子清看着她近乎自虐般的勤奋，吐吐舌头，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默默坐到旁边，掏出自己的小镜子照了起来，不再打扰。

她心里清楚，这次苏洋是真的被逼到悬崖边了，那个59分和宋雨的“最后通牒”，彻底点燃了她骨子里从不服输的倔强。数学课上，苏洋依旧是那个光芒四射的解题王者。

当张秀华老师再次将一道难度极高的综合题写在黑板上，整个教室陷入一片抓耳挠腮的静默时，她依旧能从容地起身，走上讲台，粉笔在黑板上敲击出清脆笃定的节奏，条理清晰地将难题层层剥解。

只是，当热烈的掌声响起，她走回座位时，不再像以往那样懒洋洋地趴下或神游，而是立刻从桌肚里抽出英语笔记本，争分夺秒地记录下刚刚灵光一现想到的某个可以用在英语作文中的数学逻辑类比。

她开始用解数学题的思维去拆解英语句子结构，把复杂的语法现象想象成待证明的几何命题。

阅读理解不再是天书，她强迫自己寻找文章内在的逻辑链，像寻找数学证明题的隐含条件。

张秀华老师看在眼里，欣慰之余，有时也会在课下温和地提醒：“苏洋啊，注意劳逸结合，弦绷得太紧也不好。”苏洋总是用力点头，然后转头又扎进了单词APP的□□词库。

时间在笔尖沙沙的摩擦声和翻动书页的哗啦声中，滑向了高二学年最后一次大考——期末暨分班考试。

考前的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高二教学楼的走廊里，往日课间的喧闹被一种压抑的安静取代，取而代之的是角落里低声的背诵和匆匆走过的身影。

苏洋却意外地在这个节骨眼上，短暂地卸下了那根紧绷的弦。

午饭时间。为了避开高一汹涌的抢饭大军，陆子清难得地没有拖沓，拉着苏洋一路小跑冲向三楼食堂。

两人端着堆满饭菜的餐盘，艰难地在人潮中寻找空位。

好不容易在靠近打汤窗口的角落发现一张空桌，刚坐下，陆子清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扫荡”她最爱的糖醋里脊。

苏洋则慢条斯理地挑着青菜，目光习惯性地放空，观察着周围流动的人群。

食堂里人声鼎沸，碗碟碰撞声、交谈声、阿姨打饭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巨大的背景噪音。

她像一艘抛锚在喧嚣海洋中的小船，享受着这片刻的放空。

就在她漫无目的的目光掠过通往教师食堂入口的方向时，一道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了她的视线。那是一个年轻的女教师，正从入口处轻盈地走出来。

她穿着一条质地柔软的浅杏色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漾开柔和的弧度。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保温饭盒和一个透明的玻璃水杯，水杯里泡着几片柠檬和不知名的花草，颜色清新。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周围学生匆忙截然不同的从容韵律。

侧脸线条温润柔和，鼻梁挺直，下颌的弧度精致得恰到好处。

她微微垂着眼帘，似乎在思考什么，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阳光穿过食堂高大的玻璃窗，恰好落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温婉，像一幅笔触细腻的工笔画。

苏洋挑菜的动作顿住了，筷子悬在半空，一颗翠绿的菜心掉回餐盘里也浑然不觉。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时间也慢了下来。

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怦怦、怦怦，声音大得似乎要盖过食堂的嘈杂。

一股陌生的、带着点慌乱的热意悄悄爬上耳根。陆子清埋头啃完一块里脊，满足地舔舔嘴角的酱汁，一抬头就看见苏洋这副灵魂出窍的模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咦？看谁呢这么入神？”她好奇地伸长脖子，“哦——那个啊，好像是高一新来的语文老师，姓徐？挺漂亮的，气质真好，听说课也讲得不错。”“姓徐……”苏洋无意识地重复着，目光依旧胶着在那道渐行渐远的浅杏色身影上，直到对方消失在通往教师食堂另一侧的回廊拐角。

周围的喧嚣声浪瞬间回涌，将她重新淹没。

她猛地回过神，掩饰性地低下头，胡乱扒拉着餐盘里的饭菜，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刚才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心悸感久久未散。

“喂，回魂啦！”陆子清用筷子敲了敲她的餐盘边缘，挤眉弄眼，

“怎么？我们苏神也被美色所惑了？难得难得！”

“吃你的饭！”苏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夹起一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试图压下心头那阵莫名的悸动。

然而，那个浅杏色的、带着柠檬草气息的身影，却像一粒无意间落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