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夏热从五月一直持续了半年,十月末,静湳市同样燥热,只待一场凄凄秋雨。

白途回学校后过了大半月,从一开始一天到晚念叨想找池浪约架,到被各种事情转移注意,见火气消得差不多了,苏洇昼才空出时间把他带出去见人。

见面是为了向池浪表示这件事翻篇了,但他要向白途道歉。

至于白途……除了嗓门大没什么攻击性,就算出言不逊要动手,池浪也不会当真。就像人小时候怕狗,到了一定年龄后就不会把小狗龇牙放在眼里了。

苏洇昼依着白途和池浪的喜好,选了家以甜点出名的清吧,未成年也能进,但不能点酒精饮料。

苏洇昼不会禁止白途进酒吧,毕竟白途本人也知道自己酒量有多差,不用别人唠叨就会自动远离酒精。

所以他不担心白途会被灌酒,相比起来,他更担心白途自己犯糊涂乱拿他的杯子喝醉。

下班后,苏洇昼到学校接白途回公寓换衣服。

刚入学的新鲜感过去,课业渐渐繁重,白途又喜欢泡在地里看师兄姐的毕设,回家时间越来越晚,每天身上不是一股花草味就是肥料味。

白途今天是西红柿味,不知道从哪蹭的西红柿,吃得白衣服上都是红色水渍。

他天真地以为是普通晚餐,背着书包一如往常欢乐地蹦来跳去。

“驾到驾到!万众瞩目的最伟大黑暗之王驾到!吾乃创世之神,永恒虚无的尽头,命运的裁定者,编织者,吾之伟力可抵众神,吾引领的……”

听白途今天的说话风格是中二风,不是上一次见面的普通小男孩风格,这个状态下的白途最好说话,但对正常人来说绝对不正常。

苏洇昼已经能预想到池浪碰上这样的白途的反应了。

摆着手臂大跨步走在前面的白途突然回头,贼一样眯着眼睛盯他。

“怎么了?”

苏洇昼走过白途身边时顺手揽过肩膀带着人走。

“吾想种菜,苏卿。”白途仰头继续看他,一本正经道,“可不是吾贪玩哦,苏卿想想,吾等看不到蔬菜的培育过程,不知道人类卖的蔬菜有没有毒,吾与苏卿这等身份要是被毒杀,世界就崩塌了,虽说吾有毒免疫,但苏卿是普通人呀,所以说为了吃上健康蔬菜,吾要把吾新学的种植技术运用到实际上!苏卿意下如何呀?”

“嗯。”苏洇昼知道白途在瞎扯,很配合地问,“在哪种?”

“家里!”

“公寓没地方种。”

“有哦,吾先前在苏卿书房盆栽里试种的西瓜籽就发芽了。”

“……”

苏洇昼刚抬起手,白途就条件反射抱着脑袋缩起了脖子。

他停了一瞬,于心不忍地摸摸白途的头发,佯装严肃道:“以后别往盆栽里吐西瓜籽。”

“那是吾的试验田!只要苏卿不反对,吾就把西瓜苗移到阳台上,再种些菜……”

“反对。”

“苏卿……”

白途开始摇他。

苏洇昼垂眸看白途撒娇的模样,情不自禁扬起嘴角,抬眼看到目的店门口走出的绿孔雀,心情颇好地主动打招呼:“晚上好。”

池浪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闻声看过来,惊愕地睁大眼睛,嘴里骂了一句脏话。

白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呆滞一秒,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而充满愤怒,挺起胸脯,把苏洇昼往后挡了一下,满脸气愤地冲上前去,像硬逞英雄的小鸟,用蓬松的羽毛营造自己很强壮的错觉。

没什么气势,但莫名可爱。

苏洇昼饶有兴致地看着小鸟对战花孔雀。

“汝胆敢现身!”

白途一把揪住池浪的衣领,用大嗓门震慑他。

池浪傻眼地低头看着白途,又疑惑地看过来,满脸“兄弟你叫的人不会就是他吧”以及“我怎么听不懂他说什么”的表情。

“看什么看!前阵的事吾还没找汝算账呢,现在倒好了,汝不知死活送到吾手下,省了吾满城通缉汝,看在汝如此懂事的份上,吾免汝死罪,但……人类,吾要告诉汝,吾是人类高攀不起的王,苏卿是吾坚定不移的信徒,别妄想挑拨离间!”

池浪头顶上缓慢地冒出一个问号:“啊?”

白途把池浪衣领扯得前襟大开,扣子嘣掉了两颗,咄咄逼人地喊:“装疯卖傻可逃不过吾的魔爪,汝以为吾吃这套吗!”

池浪的表情茫然:“啊?”

苏洇昼没绷住,手抵着嘴巴笑了一声。

池浪如梦初醒般看过来:“不是……你,你说什么呢?苏洇昼!”

苏洇昼这才不紧不慢地把白途拎回来。

“苏卿!”白途张牙舞爪地喊,“放开吾!吾要报仇雪恨!”

苏洇昼从容地捏了捏他的后颈:“好。安静一下。”

白途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池浪看着自己狼狈的衣服,随时要扑上去的白途,难以置信地说:“不是……他变异了吧?上回是这样吗?你带他来干什么你,也不拦一下!”

“不是说要道歉?”苏洇昼看了眼一脸凶相的白途,“和本人说。”

“你你你!”池浪满脸震惊,“……你先让他跟我的衣服道歉!”

苏洇昼拎着白途走在前面:“进去说。”

“进去说?就他这大嗓门,别刚来一回就进黑名单了。”

“汝才是招人嫌!吾才不在乎人类的态度!”

“……”

池浪若有所思地看着白途,后者以恶狗龇牙的架势死盯着他。

三人走到预定的位置坐下,苏洇昼把白途安排在靠墙最安全的位置,一副护崽的样子,对他们矛盾的气氛视而不见,神色自若地点起了单。

池浪勉强用胸针把胸前的大口子拢上,忍不住问:“白少爷怎么回事啊?狂犬病犯了?”

“中二病。衣服我替他赔。”

“苏卿不要惯着他!钱票这种人类的危险东西,吾有的是,不要累了苏卿的手。”

“嗯。”苏洇昼敷衍地应了声,转而问,“意大利面还是三明治?”

白途瞬间阳光,高举双手喊:“帕斯塔!”

“好。安静一点。”

“哦。”白途乖乖压低声音说,“吾还要焦糖布丁、薄荷抹茶冰淇淋、冰绿豆沙。”

“这里没有绿豆沙。”

“那就红豆?”

……

对面的池浪沉默地看着他们一呼一应,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苏洇昼给白途点完,头也不抬地问:“招牌酒?”

“随便。”池浪刚说完就看上一秒笑靥如花的白途恶狠狠瞪着他,不知怎么就气笑了,“操,这变脸变得跟唱戏一样,还认主呢,之前那次怎么不见这么好玩。”

白途扬起下巴轻蔑地说:“汝此等低级人类也配瞻仰吾的真身?以及,凡夫俗子少用那口气跟吾说话。”

苏洇昼平和道:“不要别人说一句就堵一句。”

白途弱弱地缩回脖子:“哦。”

池浪乐了:“操,训狗呢,早说他这么好玩啊,这放家里不跟养个儿子似的,直接跳过恋爱结婚怀胎十月,一出生就是个大少爷。”

一说到婚恋话题白途就炸毛:“少痴心妄想了!苏卿不会谈恋爱也不会结婚的!汝再敢唬骗苏卿吾可不会放过汝!上次也是,多管闲事自作多情!”

池浪真心实意地惊叹:“牛逼,这大嗓门,自带大喇叭,”转而对苏洇昼说,“你什么人啊,指使小孩子当嘴替,教坏小孩子。”

苏洇昼但笑不语,算是肯定了白途的话。

白途对池浪满脸嫌恶:“汝才是小孩子。还有,吾向来不受拘束,也讨厌被命令,吾想说什么说什么,每一句话都是吾内心所言,所以吾从不食言。”

“哇去。”池浪大为震撼,“你给他灌了什么**汤啊,这么听话。”

“没有。”

苏洇昼也不知道白途为什么这么向着自己。

服务员把餐点端上来,临走前不忘意有所指地让他们安静一点。

为了让白途这个大嗓门稍微安分一点,池浪换成静湳市方言和苏洇昼说话,免得不知不觉的时候踩到白途雷点被大吼一顿。

“所以他这是,精神分裂?”

“性格比较古灵精怪而已。”

“跟白家联系这么多年,没听说过他是这种性格啊。”

“白教授在保护他。”

“啊……运气真够好的,生在这么好的家庭,要是生在普通家庭,这个性格早被当精神病欺负了。”

“不会。他只是性格古怪,不是智力障碍。他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

“怎么说呢……有点颠覆我对他的印象了,之前给他吹耳旁风,是觉得他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麻烦鬼,但我现在觉得,这小子还挺奇妙,这中二病听着怪乐的,还这么忠心耿耿,在家里养个一两只多好玩啊。”

“他的计量单位是个人。”

“知道了知道了开玩笑而已嘛,真不愧是白教授的学生,什么都像他老人家。”

池浪晃了晃酒杯里的冰块,看着吃面还不忘盯他的白途,又乐了几声。

“他说的话你都听得懂?”

“嗯,和白话没什么区别。”

“那他说的有几分真?”

“除了超自然的东西,都是真话。”

“噢?那说你不谈恋爱的事情也是真的?”

“是。我说过很多次,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未来也不一定有,所以不用替我操心。”

“嘁,你会被打脸的,臭小子。”

苏洇昼笑了笑:“也许。”

“哼。”

说完,两个大人不约而同把视线投向用面条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白途。

“……”

白途攥紧叉子,对着池浪在空中做捅人的动作,以表示威胁。

苏洇昼忍俊不禁。池浪看着看着被气笑了:“神经病。”

“唔唔呃唔……”白途含糊地说了句听不清的话,然后埋头继续吃东西。

“妈了个蛋。”池浪突然一副牙疼的样子,“是我的错觉吗,嘶……我他妈的竟然觉得这小子跟妹子一样可爱,是错觉吧?你你你,你有这种感觉吗?”

苏洇昼心说当然有,但不会就这样承认:“没有。你的错觉。”

池浪还真听进去了:“我一定是太久没约可爱妹子了,不然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苏洇昼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提醒道:“既然对他没有恶意,总能心平气和地道歉了吧?还要保证以后不会背着我干类似的事。”

“哼……”池浪先是冷笑,然后张口就来,“对不起!白少爷!我错了!请少爷原谅!”又硬又没有诚意。

苏洇昼看向白途,后者没听到似的自顾自进食,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靠,这么难搞。”池浪惊讶地笑了声,投来求助的目光,“支个招呗?”

“用他的风格说话。”

“他什么风格?李世民?李世民自称吾么?”

“西幻。”

“哦。”池浪想了想喊,“皇上!草民知错了,请宽赦草民吧!”有诚意,但不多。

白途总算抬头看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猛灌一大口饮料,冷笑道:“哼,不管汝怎么道歉,吾绝对不会原谅汝,苏卿也不要指望吾和这位肤浅人类和睦相处,吾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苏卿,所以,汝讨厌吾就尽管来挑战吾,再敢给苏卿安排乱七八糟的人吾可不会客气了!”

池浪莫名笑了起来:“真的假的?要是我跟你说苏洇昼早就在国外隐婚生孩子了,你要怎样?”

“吾才不会上这种低级当。”

话是这么说,白途的脸色还是变得很难看。

池浪像发现新大陆,笑个不停:“诶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挺聪明……本来觉得小孩子又脏又烦人,没想到逗起来这么好玩哈哈哈……”

一开始觉得莫名其妙,发现白途只是架势大,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一逗就发气,说些没有攻击性的中二台词,又好玩又可爱。

苏洇昼看着白途被池浪逗得气急脸红,竟然隐约有种自己的宝藏被别人发现了不适感。

饭局结束后,苏洇昼陪着白途在小区门口打牌。

浓浓夜色里,路上到处亮着灯,小卖部老板刚炒了几个菜出来和朋友小喝两口,空气中满是烟火气,红红绿绿的灯牌下,挤在身边的男生笑得灿烂张扬。

白途和他是队友,一直用腿蹭他暗示该怎么出牌。然而,他挨得太近,又比苏洇昼矮了一大截,底牌就这么大咧咧地在眼前晃,想看不见都难,不用暗示苏洇昼就知道他要怎么打。

苏洇昼打牌从来只靠算,所以配合白途赢得很轻松,把拿了地主绝对赢不了的白途乐坏了,走回去的路上都是蹦着的。

走在两旁都是行道树的小路上,周遭静谧得只有虫鸣和脚步声,白途突然叫他:“苏卿~”

“嗯?”

白途小跑几步蹦到石柱上,背对着橙黄的路灯俯视他。

“吾很开心。”

苏洇昼接住他伸来的两只手,神色认真地仰视他。

“吾很开心,苏卿让吾和池浪当面对峙,不是苏卿代替吾训他,这就是吾想要的,因为吾就是要亲自把对苏卿不好的人打跑。还有哦,吾一直想要苏卿围着吾转,只是吾,只有吾,吾现在已经做到了哦,厉害吧?”

“厉害。”

苏洇昼不得不承认,白途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现在的他已经从被迫看顾白途转变成喜欢陪白途胡闹、一有闲暇就想着白途、绕着白途转的变态大叔了。

“哼哼~”白途洋洋得意地笑了几声,又说,“吾是讲公平公正的王,苏卿围着吾转,吾也会对苏卿忠诚的,吾既然要求苏卿不准恋爱结婚,吾就要做表率,吾现在可以发誓,吾绝对不会谈……”

“别随便起誓。”苏洇昼开口打断。

白途呆呆地看他:“吾是认真的,苏卿。”

“我知道。”苏洇昼捏了捏掌心里的手,温和地说,“别用死话困住未来的你。”

“苏卿……不要这么敏感。”

“我也是认真的。”

“吾知道了……”

白途撑着他的手跳下来,正色道:“吾是世界上最忠诚的王,吾可以不立誓,但是苏卿会骗人,苏卿会丢下吾消失,所以苏卿要发誓。”

苏洇昼笑得有些无奈:“好。我发誓,以后不会丢下你自己跑了。”

“嗯!”

“嗯。”

“还有呢?”

白途直勾勾盯着他。

苏洇昼学白途朝天空吹口哨装无辜,但他确实会吹,哨声像麻雀啾啾。

白途愣了一下,猛吸一口气,抓住他的胳膊大喊:“苏卿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男人!”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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