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月端着自己刚刚做好的醒酒汤,站在流采门外不远处,心里竟然有些忐忑,犹豫着进入房间的时机。如今流采的房里正亮着灯,夙月有些奇怪,方才听下人们说,里面应该只有流采一人才是,若是仍旧醉着,怎会亮着灯?
莫不是酒已经醒了?
夙月心里犯起了嘀咕,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缓步靠近,却发现里面似乎传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令夙月感到些许的熟悉,可因为音量太小,夙月一时间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动手?”男子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耐。
夙月吓得捂住了嘴巴,灵光一闪间认出了那个正在说话的人。
不正是戎楚吗?
“我说了,没有机会。”流采回应。
“每次都是这一句,你就不能换个说法?”
砰的一声,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夙月好奇,便小心翼翼地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窥视着里边的情况。
“若杀封阑真是如此简单,你也不必被他逼到如此田地。”流采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看样子,酒已经醒了。只是他的手正捏着太阳穴,想必应是头痛难忍。
“哼。”戎楚只是冷哼一声。
的确,他如今,倒更像是虎落平阳,也就盼着流采能给他带来些许转机。
“倒是你,不在晴兰好好做你的帝君,来这里做什么。”流采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
夙月看他那模样,似乎是强忍着头痛在与戎楚说话。
“小小爵爷,胆子倒是不小,竟管起我的来去。”戎楚冷笑。
“你我不过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此强作镇定又是何必。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要做大事,就得沉得住气。”戎楚那点小心思流采又怎会不懂。若不是沉不住气,又怎会明知山有险偏往虎山行。
“你可别忘了,习楠的命可捏在我手里。你不是最喜欢那个女人吗?要是习楠死了,恐怕那个女人做鬼都不会心安。”
夙月从没想过,戎楚竟然将习楠当做威胁流采的筹码。习楠这么爱戎楚,他怎么能……
让夙月更没有想到的是,流采他为了自己,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你答应过我,留她一条命。”流采蹙眉。
“是。但那是在你替我夺回天下的前提之下。”戎楚挑眉。
“卑鄙。”流采冷冷道,剑眉随着眼眸怒视着戎楚,浑身散发一股凛然之气。
“我卑鄙?你要求的事我哪件没有做到?你要习原要玉溪,我不都给你了吗?说来我倒也真是替夙月可惜。他的情郎只怕是要移情别恋了吧?”戎楚分明是在挑衅。
“闭嘴。”流采将茶杯狠狠地扔在了桌上。
戎楚见自己激怒了流采,反倒乐了起来。
“小师父,你怎么不进去呢?”一个侍女正在夙月走了过来,夙月大呼不妙,
然而就在夙月失神的这么短短一瞬间,门已经被一股真气打开,夙月一个踉跄,栽了进去。未待侍女走过来,门又被迅速地关上了。
“小师父,你怎么了?没事吧?”小侍女在门外关切地问道。
此时的夙月正被戎楚扣着脖子,动弹不得。而一旁的流采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戎楚对流采使了使眼色。
“她没事。你先下去吧。”流采道。
待小侍女走后,戎楚也没有将手从夙月的手上移开。
“你听见了什么?”戎楚的声音从夙月的头上传来,仿若惊雷。夙月只觉得,头顶上方仿佛乌云密布。
“施主,贫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夙月只好装疯卖傻。
“哼,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好,那就让你去见见阎王,看看还是否不知。”眼看戎楚就要下手。
“且慢!”流采喊道。
戎楚一只手僵在半空中,夙月并看不见戎楚的神情,但她看得见流采的。流采,似乎是在担心她……
“怎么,心疼了?想不到,你竟然喜欢这种货色。”戎楚冷哼。
“我只是不想伤及无辜。”
“伤及无辜?真是天大的笑话。”戎楚大笑。“若是她将今夜你我二人所谋之事告知封阑,你可知后果如何?到时候,你爵爷府上上下下的上百口人就不无辜?”
“她不会说。”流采打断了戎楚。
“不会?如何担保?”戎楚质疑。
“我说了,她不会。”流采的眼里也腾起了杀气。
如今流采是戎楚唯一的希望,他当然不希望两人闹到两败俱伤的场面。见如今流采是执意要留下这个小尼姑一条性命,戎楚便也只好妥协。毕竟,闹得太难堪,对他有害无益。
“你最好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否则我保证,一定让你后悔。”戎楚狠狠推了夙月一把,便使了轻功,不见了人影。
流采连忙将夙月接住。
“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夙月看了一眼尽数洒在地上的醒酒汤,心想,这醒酒汤本是应该能缓解流采的头痛的。
流采顺着夙月的目光看去,眼色柔和了几分。
“小师父是来给我送醒酒汤的?”流采问道。
夙月点点头。
“多谢。”
“谢什么。是爵爷救了贫尼一命,该是贫尼多谢爵爷才是。”夙月挣脱了流采的手,礼貌性地后退了一步。
流采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许的不妥,神色也有些许尴尬。
“这醒酒汤本是玉溪姑娘叫贫尼送来的,岂料如今……恐怕是派不上用场了。所幸爵爷似已无恙,眼见夜深,贫尼就此告辞。”夙月作揖。
“今日之事……”流采欲言又止。
“贫尼只是来送醒酒汤,送完就走。不该听的不该看的,一概不知。”
“那小师父就回去好好歇息吧。”
“是。”
当夙月走出门的那一刹那,只觉得九死一生。戎楚那浓浓的杀意,自己的确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也许就差一步,自己就死在了戎楚的手里。
世事真是难料,夙月又何曾想过,再见戎楚时,他竟要取她性命。
这一夜,夙月一度睁着眼睛,那死里逃生的滋味确实久久萦绕挥散不去。若是她没有见过流景,恐怕早已无惧生死。可如今她见到了,也尝到了身为人母的幸福,又能如何毫无牵挂地去死?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清晨,爵爷府里却掀起了更大的风浪。
若不是因为爵爷府里人人都对夙月指指点点,恐怕夙月也不会察觉的如此之快。尤其是当夙月看见静安寺另外两名弟子似乎与爵爷府的丫鬟有所争执之时,心中那股不安越发得强烈。
“怎么回事?”夙月走上前。
“师姐。”两名弟子低头道。
而另外几名丫鬟看夙月的眼神,分明带着不屑。
“好个狐媚子,竟勾引上爵爷府来了。”丫鬟对着夙月说道。
“请施主放尊重些。”夙月皱眉。
“哟,还清高起来了?府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昨儿夜里,你半夜潜入了爵爷的房门。不是勾引是什么?想不到静安寺竟出了你这样的弟子,还真是枉负盛名。”丫鬟身后的几个丫鬟也一同耻笑起夙月来。
夙月没有说话。
静安寺的两名弟子见夙月没有反驳,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师姐……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敢做不敢当,还真是有辱师门。”丫鬟们俨然把夙月一行人当成笑话看。
“我的确去了爵爷的房里。”
“什么?”两个弟子惊讶地看着夙月。
而丫鬟们听夙月这么一说,反而更加得意起来。
“我还听说,不消一会,她就被爵爷赶出了房门,一脸失落地模样。也不拿镜子照照,就她那样,也配得上爵爷?”丫鬟们越说越难听。
“住嘴!”
流采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候出来给夙月解围。就好像冥冥之中,一直守护着夙月一般。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夙月给他带来不幸或是难堪。
“她们说的是真的吗?”流景跑了过来,巴巴地望着夙月。
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有些兴奋。
“小景!”流采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顺带着那几个方才还眉飞色舞的丫鬟,顿时大气也不敢出,尽数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抖着肩膀。在她们眼中,爵爷一向温和待人,哪里见过流采如此愤怒的模样,自然是害怕的。
“府内什么时候多了爱乱嚼舌根子坏风气?是该整治整治了。”
流景兴许也是没有见过流采发怒的模样,一只小手紧紧地牵着夙月,躲在了夙月的身侧。
“我……我没有乱说。方才她也承认了,昨晚的确是……的确是……”一个丫鬟壮起胆子,回流采的话。
流采看了夙月一眼。夙月低下头。
“昨夜是我让她来的。”
夙月仿佛看见晴天霹雳一般。流采这闹得究竟是哪一出?看似是帮自己解围,实则是越抹越黑。如今,夙月就是跳进黄河恐怕也洗不清了。
而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流景,都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般,齐刷刷地看向夙月。
夙月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只有流景一个,躲在一旁,痴痴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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