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柳章台,磐石未改,懿心意欢,与君长安。携明月照花台,愿与君共常在。风起时相拥暖,雨落后执手还。日日常相见,岁岁常相伴。
浅绿色的纸笺从钟毓宫书房的窗户飘落,须臾,便被有心人拾走。
章岁暖在内室看着手中的药瓶愣神,年节已过,石柳亭再无理由强留石柳寒,明日石柳寒便会返回崇州。
五毒虽然失踪,石柳寒手下却也还有几个能人异士。
昨日深夜,石柳寒又冒险密会,两人在清风明月楼相见。
“阿冷,苏家一事你做的很好。”石柳寒将章岁暖抱入怀中,“后日,我便要返回崇州,这药,需要你在我返回崇州之后,给皇后服下。”
章岁暖脱离石柳寒的怀抱,接过了药瓶,“这是?”
“这是散息粉,可以让人身体虚弱。”石柳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我已经让人看过王妃此胎,是男胎无疑。”
“属下在此恭贺王爷了。”章岁暖面上恭敬,内心却忍不住扯出一丝冷笑。
“阿冷,日后本王会让人替你好好调理,倘若我们有个孩子,本王必定待他如珠如玉。”石柳寒伸手抚摸章岁暖的脸庞。
“属下已是残花败柳,如何与王爷相提并论。”章岁暖神色哀伤地看着石柳寒。
“阿冷,本王不在乎,本王的心一直都在你这。”石柳寒轻轻吻了章岁暖一下。
章岁暖顺势投入石柳寒怀抱,语气缠绵道:“妾的心也一直在王爷这里。”
神思回笼,章岁暖不由嗤笑,郑氏姐妹就像双首妖兽一般,注定你弱我强,你死我活。
只是可惜,郑月落才情出众,如果不是生在郑家,如果没有这副身躯拖累,想来也会有一番作为。
晚间有宴席,是为了送别石柳寒。太后离宫,皇后卧病在床,能主事的人就剩章岁暖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操办宴会,难免有些捉襟见肘,好在有赵婕妤几人从旁协助。
换上一袭月白色绣浅蓝水纹的衣裙,蓝水晶百蝶发冠,也让章岁暖难得少了几分媚色。
因着皇室连失三子,晚间的菜品也多为精巧清淡的海鲜和素菜。
郑意落却因为害喜,不断作呕。
“崇王妃可是身体不适?”章岁暖故作不知内情,“茯沫,请崇王妃去侧殿休息。胡宝,去御膳房给王妃取碗参汤压一压。”
“是。”两人领命。
“那妾身多谢娘娘体恤了。”郑意落撇了章岁暖一眼,自知自己留下也是难受,便去侧殿休息了。
席间歌舞自然也以轻快舒缓为主,却不想此时御史台中丞突然参奏。
“臣有一物,是有人冒死交到臣手中。”赵洵绮将一锦盒递上,“此物乃是崇王私下采买铁器的账目,虽有一页却是总录。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刀枪五百支,弓箭三千支以及盔甲五万。”
“敢问崇王,此等私账作何解释?”
“不过是小人捏造罢了,敢问可有人证?”
石柳寒心下一紧,面上却是丝毫不慌。
“陛下,振威校尉李振曾与臣言明,当年他落草为寇,无意之中劫了崇王运送武器的队伍,因为一本账目被崇王追杀,最后不得不投军边境求生。”
章有知起身陈词道:“此账目便是李校尉所赠,只要派人去边关召回李校尉,一问便知。此外,臣还有崇王历年来,笼络官员,向世族地主索要粮银贡品的往来罪证。”
“章有知!”
石柳寒被章有知的检举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着那些所谓的证据被赵屿呈给石柳亭,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
“石柳亭,是你!”石柳寒突然反咬一口,声泪俱下道,“这么多年,我苦苦求生,皇兄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可都是父皇的儿子!你如此作为,是真的要逼死弟弟嘛?”
“陛下,崇王多年以来兢兢业业,无敢不从,或许是有奸佞之臣栽赃陷害,也未可知”,郑皋站出来,义正言辞道。
“臣也以为崇王并无此心。”
“够了,先将崇王押进大理寺,此案由谊亲王和户部尚书郑皋主理,御史台、大理寺联合审查。”石柳亭摆摆手,让这些人都安静些。
石柳寒被押走,宴席没多久就散了。
与此同时,宫殿之外也是波谲云诡。
“崇王妃。”
郑意落正要离开偏殿,却被人叫住。一袭银丝齐紫色衣裙的郑意落缓缓回过身,来人是章岁暖。
“毓妃。”郑意落自然认得章岁暖,语气里并没有半分客套。
“此番离别,不知何时还能与王妃再见,妾备了一份薄礼,赠予未来的世子。”章岁暖抬抬手,示意茯沫将礼盒递给郑意落。
郑意落打量了章岁暖两眼,不由嗤笑,“既然毓妃好意,那本宫也不能让娘娘寒了心,自然会让王爷领了娘娘的情。”
侍女接过了礼盒,章岁暖行礼恭送郑意落,她自然不怕郑意落将此事告诉石柳寒,毕竟手脚并不在礼物之中。
“主子,偏殿已经打扫干净了。”萤心见郑意落走远了,便上前回禀。
“知道了,你和赤心去盯着他们把含光殿收拾好。”章岁暖吩咐好,便与茯沫一起去看望继后。
安和宫的烛光黄浊昏暗,章岁暖一来便让人多燃几支明烛。
“回禀毓妃娘娘,安和宫的蜡烛没几支了,奴婢去取几盏油灯来吧?”安和宫的侍女回道。
“罢了,本宫坐一会儿就走,不必了。”
章岁暖没想到安和宫如今连蜡烛也舍不得燃,话说完,便撩起隔帘进到内室。
一股浓重的药汤味扑面而来,章岁暖不由用手帕挡了挡,床帏遮掩着郑月落的模样,茯沫上前将帷幔挂起,月光照在了郑月落灰黄的脸上。
“姐姐,妾来看你了。”章岁暖轻轻唤了郑月落一声。
郑月落掀开眼皮,一双明目早已没有了昔日光彩,虚弱地应声道:“你来了。”
“明日一早,崇王妃便要返回崇州了。”章岁暖坐在床边,轻轻叹息,“姐姐不知道吧,崇王妃遇喜了,已经确定是男胎了。”
章岁暖话音刚落,郑月落便有些激动,想要强撑着起身,奈何病重无力,只是挣扎了几下。
“瞧瞧王妃,身体康健,即使没了端瑞世子,还可以再生一个世子出来。”章岁暖的语气有嘲笑也有哀伤,“跟咱们可不同,姐姐,咱们只有咱们的太子了。”
“昭晖,昭晖。”
郑月落闻言,悲伤地连连低声唤着大皇子的封号。
“是啊,姐姐的昭晖,长得多么像姐姐啊,温顺又聪慧。”章岁暖说到此处,也忍不住落泪,“可是我的怀思,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是像我多一点,还是像陛下多一点呢?”
石柳亭追封大皇子时,前朝有许多人反对,哪有刚刚追封了一个太子,紧接着再追封太子的。
前朝众人众说纷纭,说三皇子未见天日,不如取消追封,只追封大皇子一个人。
要不是父亲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已经追封的太子哪里有取消的道理,甚至提出用自己的官位换三皇子的追封,才有了如今两位被追封的太子。
看着缠绵病榻的郑月落,章岁暖是不恨她的,她又何尝不是任郑家摆弄的棋子。
可郑意落不一样,她不可能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成为亲姐姐的催命符。
在她嫁给石柳寒的那天,就注定了她和郑月落只能活一个。
章岁暖收拾好情绪,离开了安和宫,看着郑月落的样子,是撑不了几天了。
半夜,赤心又来回禀,说继后自己的意思,向章岁暖求两碗百年参汤。
百年山参难得,石柳亭手里一共就三支。一支让太后离宫时带走了,一支是章岁暖血崩时,给了章岁暖,还有一支在石柳亭手里。
章岁暖点了点头,让萤心去切了两片参,给了安和宫。
一早,章岁暖陪在石柳亭身边,听到下人说石柳寒从大理寺跑了,连带着崇王妃也不见了。
恰巧此时,安和宫派人来报,说继后不行了。
石柳亭只能和后宫妃嫔匆匆赶往安和宫,太医院的太医能来的都来了。
太医们忙碌了半个时辰,又是熬药又是针灸,最后陈院正亲自来回禀,皇后真的不行了,已经回光返照了。
石柳亭下意识握住了章岁暖的手,似乎没有想到郑月落的今天,来的这样快。
“陛下,现在是见皇后娘娘最好的时候了,要妾陪您进去吗?”章岁暖见状,不由提醒道。
石柳亭摆摆手,独自一人进去了,屋内的侍女太监都退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郑月落死前跟石柳亭说了什么,不过石柳亭的脸色并不好看,等到他出来时,郑月落已经没了。
“皇后娘娘,崩逝了!”
丧钟敲响,一条生命就此结束了。
所有人都在低声哭泣,章岁暖却觉得哭不出来。郑月落一死,石柳寒的筹码就更重了一分。
终于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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