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痕在那段不断前行的过程中一直被束缚在黑暗里,她的身体极度滚烫,内心里不断有翻涌的火焰窜上来又被强行湮灭。
马车在一条不怎么平整的道路上飞驰,前方有男人粗犷的嗓音叫喊,是赶车的声音,粗糙的马鞭凛冽地笞打着马儿厚重的身体,发出振人的声响。
林雪痕的额头已经在马车里撞破,但她被人用麻绳缚住,已经无暇自顾了,只能任凭身体在车里不停的翻滚,剧烈的摇晃中,浓重的睡意来袭。
梦里依旧能见到那七日昏死的情景,萧索而狭窄的黄泉彼岸,散发着腥臭味道的忘川河水,摇晃的红色纸灯笼,以及奈何桥上孟婆凄厉的眼神。
白泽就站在她身边,手里提着一个红纸和竹骨糊的灯笼,晃晃悠悠的发出微弱的橘光,四周有凄冷的风刀子一样穿过身体,林雪痕觉得冷,却无人可以依靠取暖。一旁造型诡异的树枝上停着一只烂了脑袋的猫头鹰,浑浊的黄色眼珠鹰隼一样盯着林雪痕,那目光如此凶狠,似乎下一个转身,它就要扑身而起将站在它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奈何桥上有淡淡的光芒在闪烁,白泽说那是孟婆的眼泪,若干年前她也是痴心的女子,只是这岁月,终究是将所有的事物都消磨殆尽。
末了,白泽叹了口气,幽幽的感觉让人觉得她已经活了太久,看了太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林雪痕心里的悸动越来越激烈,她想逃离这个地方,手臂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握住。
“林雪痕,你知道你前世是谁吗?”
悠然的声音从白泽口里蹦出来,轻飘飘的像没有重量的羽毛,却生生将林雪痕的心脏砸出一个硕大的窟窿,温热的血液从窟窿里涌出来,淹没了所有过往。
再醒来时,她已经换了衣服躺在一张雕饰着睚眦的木床上,天色还暗着,房间里燃了红烛,淡淡的光晕照出窗台上的剪影,依稀能辨认出那是一个喜字。
似乎是什么人的婚礼,但又似乎不是。
林雪痕挣扎着坐起身,低头时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红色锦袍,那模样,像极了新郎官。
内心里的涌动因为这红色而激烈异常,林雪痕站起身子观望了一下四周,这里虽然静谧,但也只是一个装饰华丽的房间而已。
她心里已经抱了要逃跑的念头,下定决心时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也蒙着盖头,看不真切面容,但从那曼妙的身段仍然可以判断出是一个女子。
林雪痕心里像翻滚的油锅,身体上灼热的火焰正在试图要去寻找降火的水源,但理智还是牵扯着她的神经,提醒着她不要做出任何破格之举。“请问。。”
那人没有回话,只是乖巧的站在那里,红色喜服包裹着的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但那挺立的姿态,依然表明了自己誓不低头的姿态。
林雪痕对这人没有丝毫的兴趣,她也只是莫名其妙的中了陷阱,莫名其妙的入了这新房,莫名其妙的就要和一个自己明明不认识的女子洞房。
更莫名其妙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中了药物的情况下。
门外忽然传来女人苍老的声音:“请新郎官用喜称挑起新娘的盖头,从此称心如意,举案齐眉。”
转头间,似乎是受了心里好奇的唆使。林雪痕伸手取了桌上放着的一杆金称,轻轻挑走了那女子头上盖着的红巾。
良辰美景,金灯红烛。
落下的盖头扑落了桌上的烛火,房间里的光暗了一些,但依然能够看清那女子的面容。肤白胜雪,媚眼如丝。那双抿了红纸的薄唇殷红如血,一如林雪痕此刻要滴血的眼眸。
纵使林雪痕与这女子素不相识,但从那面容和神态上,还是能猜出她与严青舜的关系。
樾国最应该继承皇位的人,樾国最至高无上的公主-严青若。
这些字眼在几日前还珍贵如宝珠,现下,这女子的狼狈的模样也只如被遣返的罪臣,所谓虎落平阳,大意如此吧。
原本最不可能产生联系的两个人,却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相遇,一切都像是预谋好的。
林雪痕应该在什么时候醒来,女子应该在什么时候进来,药效应该在什么时候发作。
一切都像是被预谋好的。
心脏窜出的灼热更甚,似乎就要破体而出,四周的景象模糊了起来,林雪痕勉力集中精神,勉强只能听到房门外有隐约的厮打声。
但那一切都不再重要,她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手,意图要靠近女子的身体。
就在她抓住严青若手臂的时候,那女子袖筒里寒光一闪,冰冷的刀刃顷刻间就刺破了她的身体。
血疯狂的涌出来,但林雪痕像感觉不到疼痛,依旧伸出手执拗的要去翻看严青若的手。
女子的手指上戴了一枚猫眼戒指,在灯光下散发出幽绿的光泽,如同很多天前的那个夜晚,白泽直视着自己时的样子。
依旧忘不了白泽那日的话,像个历经沧桑的老者,片刻后就要死去,她虚弱的声音如同魔咒一样击打着林雪痕脆弱的心脏。
她说:“林雪痕,你终究是要死去的。”
一切都发展的那么顺应天意,血越流越多,身体也越来越冰冷,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怕。
死亡的感觉越来越亲切,似乎以前,她就是与死亡这么靠近,这么亲昵的。
也就是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中的根本不是什么目的怪异的秘药,只是一般的软筋散而已。
脑海里再次闪出严青舜的表情,以及他诡谲的话语:“我只是为了试探一下我的姐姐是不是喜欢女人。”
只是试探而已,从来没有要严青若以身犯险,这男人的用心,在此刻昭然若揭。
林雪痕不怕死,只是怕在死前依然不能见到那个想见的人。
那个,从很多年前起,自己就执意要守护的人。
房门忽然被撞开,剧烈的光线晃痛了林雪痕的眼。
她努力抬手遮挡猛然的光线,面前却忽然晃过一张熟悉的脸。
“终于还是赶来了。”林雪痕笑,光洁如冰的贝齿溢出的笑容却让千辛万苦赶来的宫千落心酸的想落泪。
明明没有想伤害你,却每一次都身不由己。
抱住林雪痕被血濡湿的身体,宫千落痛心疾首的冲还愣在一边的严青若大喊:“救救她!”
语气绝不是求救,冰冷的话语里透着更多的,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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