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虹皁有些奇怪地看着往来的人,“他们好像都是去一个地方。”
“应是去庙里。”越城回答。
虹皁见她们确实都提着篮子,篮子里装着香纸和香火。
越城不厚道地笑了,“哪家神仙的庙这么穷,还得自己带香火。”
“那我们去看看吗?”虹皁问他。
“看看是哪个潦倒神仙?”越城想了想,“倒是个好主意,日后我若是见了他,也可嘲笑他一番。”
说着就跟着人群往前。
虹皁也跟上,“主上,你怎么好意思嘲笑别人,你自己连个庙都没有。”
“我死了么建个庙让人天天跪我?”
虹皁十分不理解越城的想法,“被人朝拜,香火旺盛是好事啊,万人敬仰攒功德,来世也有好报。”
越城看了她一眼,“我有来世么?”
“好吧。”他现在确实没有了,他自己亲手给了别人。
越城淡淡地道:“被人朝拜。那始终也是“被人”。神仙的一切荣辱还不是凡人的一张嘴,今日他们敬你供你,明日你没随了他的愿,他们便会恶你毁你。既然如此,何必要穷极一世,贪图别人的一个吹捧。”
虹皁认真地点了点头,“主上,我觉得你说的十分有道理,但是我刚才听她们谈话,她们要祭拜的,好像是水神。”
越城:“………谁?”
“你。”
越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虹皁又点了点头,意思是,没错。
即便是站在庙门口,越城也不敢相信这里面供的是他。
越城拦住了一个刚要进去祭拜的妇人,“请问一下,这个里面那个青面獠牙,五大三粗的神仙,是哪位?”
妇人看了越城一眼,理所当然地指着那个神像道:“水神啊,这还不明显?”
越城挑眉,“明显在哪儿?”
那妇人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就往庙里走,边走还边道:“你这娃子是真怪,长这样的神仙,除了他还有谁?”
越城:“………”
虹皁识趣地闭嘴。
越城转向她,微微一笑,“明天开始,我不想看见这个庙。”
虹皁憋笑,“公子,这就是您小心眼儿了。”
越城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虹皁立马改口,“公子您说的对。”
越城的目光落在那座石像上,眯了眯眼。
“我们走……公子?”虹皁本以为越城看看就完事儿了,没想到他还大步进了庙里,插了别人的队,“扑通”一声跪在了蒲团上,大声道:“水君在上,希望保佑小民妻儿安康,仕途坦荡,一世富贵!”
说完愿还特真诚地磕了两个头,然后站起来拍拍衣服,冲着周围一群目瞪口呆的人咧嘴笑了笑,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越城笑还没收起来,就被刚才那个妇人拉到了一边,在他胳膊上轻拍了一下,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懂规矩呢?!到时候神仙发怒,遭殃的可都是我们呐!”
越城一脸天真地看着那个妇人,“我怎么了,这拜神仙不就是为了求富贵吗?”
那个妇人只怕他又说出什么话,赶紧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出庙门,带到一个人不多的地方,低声道:“再神像面前可不能乱说话!这里供的可是水神,头号大魔头,你向他求那些东西,他若是气了,你不就完了了吗!”
“哎这我就不明白了,那水神既然是个魔头,你们还供他干什么?”
“你不知道。”那妇人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在看着他们,她才小声对他道:“你知道前些日子,日日倾盆大雨,那下的叫一个大,一点儿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大家都认为是我们不拜他,所以他生气了要报复,才立了这座庙,这不刚立好没多久,雨果然就停了。”
越城:“………”看来这雨还得再下几天。
“我看你不是这里人应该不知道,我们这里已经有好多人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大家都推测是水神干的,我觉得也是!”
越城顿时就来了精神,“怎么说?”
那个妇人四下看了看,悄声对他道:“不瞒你说,那些失踪的人呐,全都是如花的少女!”
“水君…好色?”
“啧。”那妇人一脸看傻儿子的表情看着他,“你没听过女人是水做的吗?”
越城额角抽了抽,“所以?”
“所以肯定是水神干的啊!”
越城:“……您这有些过于牵强了。”
“你不信?”那妇人不乐意了,她袖子一捋,又冲越城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越城果真附耳过去。
“我们这里最近可怪的很,一开始失踪的还都只是些偏远地方的女子,到后来,越来越多,就连建安城,都开始有女子失踪了。”
越城挑眉,“这与水君有何干系?”
那妇人拍了他一巴掌,“你别急听我跟你讲。”
“您讲您讲。”
“不是我们编排水君,他是个神仙,却并不关心百姓疾苦,而且凶残的很,他弑母!”
“这…我有耳闻。”
“你别打岔!我跟你讲,你不知道,这些女子啊,失踪的怪。到现在没一个回来的。除了建安城的那个木家小姐,只有她回来了,但是没过两天,忽然死了!神志不清的,说自己见到了鬼!”
“大娘,我这还是没明白,这跟水君有什么关系,不会就是因为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吧?”
大娘又拍了他一巴掌,“听我说完!”
越城:“………”
“水君是我们人间的君主啊,什么鬼怪不是在他的管辖下,那女子见到了鬼,可不就是水君指使的!”
越城一听,顿时对她竖了拇指,“大娘,您真是骨骼清奇,头脑发达!”
那妇人是个没文化的,被他这八个字砸下来,有些懵圈,但还是从他的手势上看出了他的意思,顿时笑开了花。然后,又又给了越城一巴掌,“你这孩子净会说好话,这哪儿是我想到的,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就是跟你说说!”
大娘转身走时,还不忘转身对越城笑笑:“嘿嘿这小伙子。”
越城赶紧笑着对她点点头。
虹皁走过来看看已经走远的那个妇人,又看了看越城,“问出什么了?”
越城敛起了笑,“问出凶手了。”
“真的?谁啊?!”
越城看了她一眼,“你。”
说完转身又往回走。
虹皁在后面无言以对。
“你又来这里干什么?!”看他抬腿又要进去,虹皁只怕他再去磕两个头,赶紧拉住他,“主,公子,你别冲动,虽然你拜的是你自己,但是这几个头磕的也有点亏。”
越城冷静地看了她一眼,扒拉开她的手,“你有病?”
“主上!”虹皁赶紧跟着他进了庙里。
此时庙里还有很多香客,连刚才的妇人也在那里。
越城径直走到佛像前,在地上捡了根木棍,啪啪响地在供桌上敲了几下,“别拜了别拜了,听我说两句!”
正在跪拜的几位香客一脸震惊地看向他,外面排队的听见动静,也都一拥而进,凑个热闹。
“你这娃子怎么又回来了?!”那妇人看见是他,急了,“你快过来,你这样是对水君的大不敬!水君要怪罪的!”
越城仿佛没听见般,麻利地翻上供桌,站在上面,拿小棍戳着“水君”神像的脑袋,“乡亲们,水君是个什么玩意儿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虽为神,却做的出如此卑鄙下流之事来,他有何资格值得我们跪拜!”
“他说什么呢?”
“不知道啊。”
虹皁默默流汗,这个人狠起来真是连自己都骂。
越城接着道:“水君这个魔头,定是他一手促成了西北水患,那次的瘟疫,也一定和他有关,再加上这次少女失踪,水君那般十恶不赦的坏人,我们怎么能拜他?!”
“你快别说了,快下来吧!”群众们都开始对他喊。
“是啊,快下来吧!危险啊。”
“对啊。”
“下来吧。”
下面此起彼伏的声音都是在劝越城下来的,却没有一人反驳他说的不对。
越城笑笑,手里的小棍儿戳的更起劲了,“虚情假意地拜,还不如光明正大地骂来的痛快!大家既然都对他不满,何必再披着这些伪善的嘴脸,你们拜他骂他他都看不见,他若是真愿意管,怎会让你们一直饱受侵扰!”
话是说的一番义正言辞,句句恳切的,但是听到人耳朵里,就变了味儿。心中怀的鬼胎不同,听到的意思也就不是那么相同了。
“你…你说什么呢?!”其中有一个人看了看周围,指着他道:“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我们…我们拜水君,自然是因为敬他,什么虚情假意啊?”
“对…对啊,我们没有那样想过!”
“是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就是,你这样一定会得罪水君的,你就等着报应吧!”
看吧,人类就是这样。
即使被扒去了羊皮,还不承认自己是狼,非得无理取闹一番。
而这般无理取闹,却是让人最无可奈何的。
但是,还是总会有那么一个不同的人,让你无法对他们失望透顶。
那个妇人急得跺脚,对他喊道:“你快点下来吧别再说了!”
呵。
凡人,还真是狡猾啊……
越城勾了勾嘴角,“我也没说错啊,那水君不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咔嚓”一声,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不仅听到了,他还感觉到了。
所以他有些震惊地转头,眼睁睁地看着那座石像的脑袋,掉了……
越城:“………”
众人:“………”
虹皁:“………”
越城转过头看向呆若木鸡的众人,僵硬地咧了一下嘴,“我觉得不是我的问题。”
然后……
他就被一帮子人押去了县衙。
越城可能也没想到会闹到如此地步,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想着怎么脱身。
堂上官老爷惊堂木一拍,“你私自捣毁神庙神像,该当何罪?!”
越城不懂人间的公审,但他莫名有些想笑,“该当何罪,你问我?”
“大胆!”惊堂木重重落下,“我是问你认不认罪!”
“何罪?”罪名都没说就让他认什么?
“你这刁民!”官老爷显然是被他气着了,“你这是不认了?!来人,上刑具!”
越城看着那个把十个手指头放进去夹的玩意,缓缓地扭头看向虹皁。
虹皁缓缓地别过头,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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