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利亚对于地方长官来说不是什么好地方。一点点可怜的农业税可不足以满足市长大人的胃口。前几任市长将土地和矿藏都打包给了联合矿业公司,以至于到了这任市长手中,竟然卖无可卖。
这怎么行?
刚接手芙蕾利亚的时候,市长在府邸里失眠了好几个晚上,胡子都愁白了好几根。他疏通上下关节花了不少金币来到芙蕾利亚,可不是为了做慈善来的!
经过多日苦思冥想,他终于在某一日翻阅圣嘉兰建国史的时候福至心灵。
虽然圣嘉兰的土地和矿藏被他的前几任“好同事”打包卖出去了,但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毕竟还没有跑光嘛。青壮年男性可以用服兵役的借口免费征来,便宜卖给联合矿业公司。至于女性那就更方便了,反正她们力气弱又不容易反抗,很多放在女仆或者应召所的还会做着嫁人的美梦,从不闹事。年纪大的可以贱卖给塞拉菲拉,天知道他们每年跟吃人一样要那么多老弱病残干什么!
那些长得特别漂亮的男女小孩、青年还可以卖给那些苔藓城来的贵族,大公眼皮底下不允许蓄养奴隶,冷不丁拿到一个他们一定还挺新奇的。说不定还能对他另眼相待,早日把他调离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市长虽然良心无几,行动起来倒是很有魄力。
一年任期结束后,连地下拍卖场都建好了。
最开始只是吸引些芙蕾利亚本地的贵族,最后连周边城市的贵族都会被这里拍卖优质奴隶的盛名吸引过来。每年这里的拍卖旺季可谓是群英荟萃,名流云集。
在拍卖开始前,他们通常会在市长的府邸聚会,一方面结交同好,另一方面也给了市长展现芙蕾利亚新兴“业务”的机会。
“全杀还是留一半?”
“杀大头,剩下的留着做饵。”
克洛伊穿上应侍生制服,走到厨房去端菜时就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
银色的刀光在她面前闪过,原本活蹦乱跳的鱼头咕噜噜滚到了地上。棕发黄眼的女厨师蹲下身体将鱼头捡起:“真是不听话啊。”
克洛伊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刺客义士潜进来了。
她整了整衣冠,端着托盘走了进去:“您好,前菜可以上了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偌大一个厨房竟然只有两位厨师,一个棕发黄眼正在哐哐剁肉,另一个黑发紫眼正抱臂在一旁站着,见克洛伊进来朝她偏了下头。
“前菜在那。”她说。
“您忙得过来吗?”克洛伊总觉得这厨房里的两个人怪怪的。
“可以。”黑发紫眼的厨师点点头,“我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厨师了,很擅长……”
棕发黄眼的厨师把话接过来,她话语间似乎怨气很大:“擅长做人。”
“做人人皆知的经典菜肴。”黑发紫眼的厨师又把话接下去,“总之,我们完全忙得过来。倒是你,不赶着去上菜吗?”
克洛伊低头,将前菜端上托盘,沉默着走了出去。
她发现其他侍者并没有像她一样察觉到厨房的异常 ,仿佛所有人都是在热火朝天地备菜的样子。
往好处想,她很快乐观起来,至少这说明这顿宴席绝对不能好好地结束了不是吗?就算她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只要拖得够久,一定能等到这两位“擅长做人”的厨师出手的吧。
克洛伊将前菜端上餐桌,听着那些贵族谈论着关于诗歌、天气、爱好等等的谈话,他们的语气中满溢出来的狭隘和傲慢令人生厌。
但她认真地倾听着,宴会不能谈论金钱和政治,他们总会有一个瞬间谈论到即将到来的拍卖会。
她需要得知时间、地点和具体的条件,想办法混进去。
“瓦西里萨赛马场的草又茂密了不少。为了公主殿下和那些贵族少爷的安全,我建议市长先生您多关注一下那里,您的贴心也许会让她对您另眼相待的。”一个有着棕色须髯的中年贵族举起红酒杯道,“啊,也许送上一个俊美的兽人奴隶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周围贵族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瓦西里萨赛马场?”克洛伊一边为贵族斟酒,一边想着,“之前的话题并没有提到这里。这个地方却被突兀地提起,是发散的闲聊呢,还是某种他们所熟知的暗语呢?”
“我的弟弟之前提及想要一个兽人少女,不知道市长先生能不能让这个老顽童如愿以偿?”
市长的神色在烛火中晦暗不明,他的声音却很热切:“当然,当然!不知道您的弟弟想要什么样的?”
“这方面还是您懂行,不如就听您安排吧。”
市长对着他举起红酒杯:“感谢您的信任。”
克洛伊敏锐地注意到市长的神情有些轻微的不自然。结合之前庄园里的情报,她推测可能是庄园里的意外让市长损失了他的得力干将。但他会让自己的大客户们知道自己的货源出问题了吗?
显然不会。
她蓦地想到自己之前在厨房里遇到的那两位“厨师”。会不会在庄园里布下魔法阵的也是她们?
但直到宴会结束,克洛伊也没有等到那两位厨师动手,探听到的情报也只有模糊的瓦西里萨赛马场一条。
不过没关系,有总比没有好,她打算收拾完这里就去瓦西里萨赛马场看一看。
她转身正打算偷偷卸下侍者的服装溜走,却被一个黑色的口袋猛地套住了脑袋。
来人显然有所准备,将她手脚全部绑住,压制住她反击的动作,将她一路拖回了宴会厅。
克洛伊头上的黑口袋被一下撤掉,随后市长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他的神色很阴沉:“你听到了多少?”
“什么听到多少?我只是帮人来代班,没想要听到什么啊,大人!您冤枉我了。”
“算了。”市长松开她的头发,摆摆手让人把她带下去,“把她舌头剪掉,反正无论听到什么她都说不出去了。卖去……塞拉菲拉吧。”
克洛伊情急之下准备催动体内的正义女神神术,她并未经历过正统的神术训练,但此刻她也不得不拼一拼了。
“啪。”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在宴会厅内响起。
随后一道缥缈的女声传来:“欲夺人喉舌者,必先自喑。”
血腥味弥漫在宴会厅内,市长捂着喉咙倒在椅子上,喉咙间发出“嘶嘶”的气声。
举目之内没有任何敌人,市长的舌头却已经被割掉。市长身后的光明神殿标志显然对宴会厅里的恶魔没有任何抑制作用。府邸外巡逻的光明骑士也早已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宴会厅内市长的打手都开始七窍流血,他们摸着自己身上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迹,双腿瑟瑟发抖。
“下一个。”缥缈的女声再次在宴会厅中响起。
看不见的敌人总是比看得见的敌人更加可怕,更何况他们的老大已经血淋淋地倒下。这些打手没有给市长卖命的理由,伴随着第一个人跑出宴会厅的惊叫声,他们纷纷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克洛伊之前在厨房见到的,黑发紫瞳的厨师端着一盘生猪肉和棕发黄眼的厨师走了出来。
黑发厨师看也不看克洛伊一眼,走到市长面前抓了一把生猪肉放进他嘴里揉了揉:“现在可以说话了。”
市长动了动嘴,发现自己有了一条生猪肉做成的舌头,神色反而比哑巴时更加惊恐:“您您您,想要什么,钱财、珠宝、奴隶?放过我,我都能给你!”
“这就吓得失禁了?”梵西一脚揣在市长身上,“真差劲。你违反公国反奴隶法案的那股勇气呢?”
她冷着脸扯过桌子上的白餐巾擦了擦鞋尖,指着克洛伊对市长说道:“对着这位你冒犯到的女士将你的罪行一一供述,不得隐瞒。你只有一次机会。”
克洛伊身上的绳子早就被娜丝塔夏割断,她扶起克洛伊,将她收在暗处的纸笔归还。
“还能动吗?”娜丝塔夏的声音里带着关切。
“可以。”克洛伊翻身坐起,咬着笔杆将墨水挤出,眼里还带着方才因为疼痛产生的泪水。但她的眼神是坚定而兴奋的。
“请讲。”
市长在宴会厅内供述着他罄竹难书的罪行,梵西和娜丝塔夏走到宴会厅窗口吹风。
“芙蕾利亚的问题不少。如果要以这里为起点,你会走得很辛苦。”梵西就着夜风捋了捋自己散乱的头发。
“是谁教我要把事情看得长远,就不能局限在避开眼下的困难里?”
“是我。”梵西轻轻勾了勾唇角,“办报、办厂、收回农田、清扫官场,没有一样是简单的。”
“所以你要陪我。”娜丝塔夏抓着梵西的手,“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我要一直一直盯着你。我总觉得不盯着你的话,你会把苔藓城搅得天翻地覆的。”
“公主殿下真是抬举我了。”梵西笑出了声,“你要我以什么身份陪在你身边呢?女仆的身份可是已经销户了。”
“也不是完全销户。”娜丝塔夏松开了梵西的手狡黠一笑,“你不是被拐走了吗?那我就要当那个把你赎回来的人。”
“行啊。”反正剩下的时间除了观察苔藓城的局势和回收之前的布置之外,她也是打算拿来休假的,陪一陪娜丝塔夏倒也没什么关系。她也想看看她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且不吝于为她提供小小帮助。
“那我听公主殿下安排。”
克洛伊的记录告一段落。市长口中的猪肉舌头失效,仍旧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
在这种背景音中,克洛伊走到了梵西身边。
梵西先开了口:“虽然力求真实,但是您应该也能体谅有些人不想在报道里出现的害羞心情吧?”
克洛伊点点头:“您放心。就算我写了,也没有人会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何况……”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的报道从来没有刊登过。”
“那可不一定。”梵西拍了拍娜丝塔夏的肩膀,“这位女士正打算兴办报纸,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在这家新兴报社担任特邀记者?”
其实娜丝塔夏身上的贵族气息很重,克洛伊看了一眼就摇头说道:“如果我要成为某些人的喉舌,不必跑到这里来。”
梵西和娜丝塔夏对视了一眼,笑了。
她将手掌放在克洛伊肩膀上,手掌心内源源不断的热意驱散着黑夜的冰凉。
她带着鼓励和笑意的声音在克洛伊耳畔响起:“不。只需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因为记者的本能和职责是追寻真相。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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