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科林的狩猎依旧不顺利。
真见鬼。他想，明明应该是全圣嘉兰的黑魔导师聚集的地方，他居然找不到哪怕一个猎物，每次追踪要不是踩到了周围居民地窖口的陷阱，就是因为风沙迷了眼追错了人，他手下那些渴求晋升的猎手都快压制不住了。
他揉了揉略显毛躁的金发。
这里的蝴蝶区也是狗屎，反正他再也不会去那个什么鬼塔莱小屋了。每天早上看见昨夜的尸体站在门口招徕客人的感觉可真是烂透了。
还有那个什么破美神，以前一百次祈祷里至少会回应一次的，现在倒像是死了一样，问祂借什么力量都不给，怪不得会被三大正神教会追得像条狗一样四处乱窜，真是差劲。
他一口气把能骂的都骂了一遍，这才感觉心里舒服了一点，正要出门，却见手下又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
他抓着属下的头发把他的头颅拧得团团转：“什么事清，这么慌慌张张的。”
“是乔治。他被抓了。”
科林英俊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我们的行动不是圣嘉兰大公许可的吗？是黑魔导师？他们胆子大到这个地步？”
“不不不。”属下慌慌张张地把自己的头颅摆正，脖子上的皮肉艰难地愈合着。
“就是骑士团抓的人！真见了鬼了，前天我还看奥格斯格大人在歌剧院和那个什么列昂尼德团长说说笑笑的呢。”
“有说是因为什么吗？”科林做着深呼吸争取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现在烦躁不已，想杀人。
“说是他冒犯了市政厅的官员。”那个下属哆哆嗦嗦地回答着，生怕自己的脑袋又开始旋转。
“狗屎。这也算犯罪吗！要是在塞拉菲拉我就算骑在他们头上说话又怎么样！”科林深吸了一口气，“那他负责的那部分魔法阵呢？画完了吗？”
“大人，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他还没开始画呢。我们必须把他救出来！谁也画不出来别人负责的那部分阵法，不然只能去求奥格斯格大人了。”
属下和科林一起打了个冷颤，显然他们没人想去找奥格斯格大人，尤其还是因为这种过失。
科林一脚踢翻了身边的椅子，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你以为去把他保释出来就不需要去求奥格斯格大人了吗？该死，如果是在塞拉菲拉我能想出一千种办法，可偏偏是在这个冷得要冻死人的破地方！”
他皱着眉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照着属下的屁股踢了一脚：“还在等什么？滚出去和我一起去见奥格斯格大人！”
“他们最大的长处是飞扬跋扈，他们最大的弱点也就是飞扬跋扈。在塞拉菲拉狂吠习惯了的走狗，来到了圣嘉兰也是学不会夹着尾巴做人的。”
尹娜一边在小跑着去市政厅，一边回忆着梵西在文件上留给她的话。
“一点点小火苗就能将他们脆弱的合作关系引爆。你要做的不过是静观其变。”
市政厅的氛围不如以往轻松。尹娜打扫完地面的卫生，装作八卦地询问门房到底发生什么了。
门房也是压抑了许久，只等有人来询问他时一吐为快：“啊呀，这个呀！我和你说，还得怨詹姆斯·得利斯大人他自己。之前在公主出巡的事情上他可捞了不少，这两天总是往蝴蝶区跑。在年头这种大家都忙得前脚跟打后脑勺的时候，他敢这么招摇可就是犯了众怒了。”
“不过呢，这位大人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他昨夜请客让大家去蝴蝶区一起逍遥快活、放松心情，还是得到了大家一致拥戴的。不过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等一下。”尹娜看了一眼这个门房，觉得他又面熟又面生的，“你的故乡是哪里的？丝莱吗？”
这种极具辨识度的口音和遣词造句方式，几乎能直接把尹娜拉回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
“哎，我也就跟你用这种口音说话。别人可都听不懂呀。”门房真挚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
尹娜的身份证明上可没有标注她的丝莱身份。
这不是老乡，是奥格斯格的陷阱。
尹娜立刻反应过来，浑身惊出一身冷汗。
她放下抹布，挑了挑眉：“毕竟丝莱语不难嘛。听我的邻居多说几句就能听懂了。你要是多在几位大人面前说说，也许他们也能掌握一门外语。”
门房楞了一下，神色暗淡：“只是口音……又不是真正的外语……”
“好了，接着说。他们总不能在蝴蝶区闹什么不愉快吧？”尹娜捅了捅门房的肩膀。
虽然继续与他交流非常危险，但是借口离开更会显得自己心虚。更何况，她不会放弃打听情报的机会。
门房这下反而兴趣缺缺，说话方式也变得正常：“得利斯大人的马车坏了，借用了劳伦斯大人的马车回家，路上遭遇了袭击，没什么大事，但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现在被巡城队和骑士团抓走了。就是这样。”
“啧。”尹娜一脸幸灾乐祸，“这些满脑肥肠的家伙，偷吃了多少我们上缴的税收呀。结果光是遇到袭击就吓成这样？”
根据尹娜的记忆，今天市政厅里约翰·劳伦斯和詹姆斯·得利斯的办公室都是空着的。
如果门房没说错的话，他们应该是被骑士团叫走调查了。就算没被叫走调查，趁此机会给自己放假一天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告别门房，回市政厅打扫垃圾。
她手上动作不停，脑子却飞快地运转起来，思考着自己刚才动作的纰漏。
她可以确信刚刚的门房就是奥格斯格伪造的。
对于奥格斯格，她掌握的情报不多，只知道他在塞拉菲拉得到了很大程度的重用，并且作为美神教徒，他的势力已经快要达到红衣主教的级别。
但梵西告诉过她，越是在一个神系的相关相关神术上研究得越深远，就会不自觉地与神明的特质越接近。
根据这条理论，奥格斯格也应当是个喜欢转折和夸张戏剧的家伙。因为她的反应没有纰漏而很快失去兴趣从而草草告知她情报，看上去就像是奥格斯格会做的事。
至于约翰·劳伦斯和詹姆斯·得利斯……
这两位最近可是她的重点观察对象，一个是王子伊万手下的支系，另一个看上去与大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至于这是否是梵西所提到的“火苗”，她需要再去了解别人口中的事件经过才能确定。
而关于这一点，市政厅里的那些“政治专家”也许能给她一些不一样的视角。
“先生，今天怎么没看见约翰·劳伦斯和詹姆斯·得利斯大人？他们不在，我不敢进去收拾房间。”
尹娜找了个新进市政厅的年轻人搭话，他家中条件一般，平时没什么同事愿意和他搭话，但和和尹娜说话他又会觉得自降身份。
“他们有事出去了。你过两天再去打扫也一样。”他伸了个懒腰，显然有两位上司不在让他轻松了不少。
“王储再怨恨大公，也不可能对他的父亲做出什么。”一个书记员在一旁和周围人攀谈，“我看就跟约翰和詹姆斯之间的矛盾一样，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说不定这次詹姆斯遭到的惊吓就是王子殿下对大公的一次小小反抗。”
他的上司在他背后冷笑：“想象力还挺丰富的。他们可没时间管这种小事。趁早把会议纪要给我。”
尹娜举着拖把走过。市政厅有不少人讨论着约翰和詹姆斯与几位王室之间的关系。
这不是一种好的预兆。一般放出这种风声来，就证明有人希望市政厅的人开始站队了。
尹娜收拾完市政厅内的垃圾，看上去对其中暗流毫无所觉地离开了市政厅。当她走出市政厅大门的时候，原本的门房已经回到了他的位置上。
确如梵西所说，奥格斯格的试探会比她们平时遇到的对手要频繁得多。王储伊万也会非常心急地想要确认自己能够把握住王城的哪些部分。
她回到住处门口，发现门口多了一个黑色的包裹。包裹没有署名，但上面有着之前梵西和她约定的暗号。
她将包裹拿回家拆封，里面只包着一本古旧的禁忌魔法阵图大全。
她草草将全书翻过一遍，有一页图纸吸引了她的注意。这一页特别的厚，上面标注着一个用于向邪神献祭的魔法阵，在这个魔法阵中，所有有着魔法反应的圣物都会被这个庞大的魔法阵献祭给邪神以换取邪神的庇护。
但相应的，这个阵法也需要用邪教徒的血液来绘制。
最近确实有线报发现苔藓城边许多废弃的边门人流量变大了。莫非和这个魔法阵有关？
尹娜掏出小刀沿着最厚的那张书页切割，以她的经验这里还能再塞下一张图纸。
书页中夹着的图纸很薄，但是尹娜能认出这是属于梵西的笔记。
薄图纸上绘制的魔法阵与包裹着它的那页纸上绘制的献祭魔法阵非常相似，但基础关键节点有所修改，这导致两个魔法阵的魔力流动相似，指向的对象却完全不同。
尹娜不认识修改后魔法阵所指向的那个存在，也许是邪神，也许是魔灵。但如果放任原魔法阵绘制成功，城里所有人恐怕都会被献祭。
从前她也经历过许多险境，经验告诉她，只要听梵西的，她就能迈过去。
马特维延可最近很烦心，因为那些姐妹总是和他争抢与母亲会面的机会，为此她们甚至不惜争着去侍奉那些肚子和屁股一样肥大的官员。
她咒骂着她们，将后厨隐藏着的从马车上拆下来的楔子狠狠扔到火堆里烧掉。
活该。她咒骂：“就该让那些人和那马车一起跟着那些散发着异味的邪教徒一起倒进臭水沟里！”
“这就是为什么你不得母亲青睐的原因啦。”容貌清丽非常的女孩坐到她身边，“母亲要的不是惩罚他们，而是让他们相互吞噬。天呢多么精妙的戏剧，我已经忍不住要为它欢呼了。”
“以我的眼光来看，‘海神之眼’可没那么容易被打败。”对于自己之前塞拉菲拉贵族身份的认同和对母亲的无条件臣服在马特维延可内心激烈地搏斗着，最后全部化为了对母亲的向往。
“可是，那个女人的话……应该可以做到吧。”
“你进来做什么？”马特维延可反应过来，驱赶着自己的姐妹，“詹姆斯的马车已经被管家拉走了？”
女孩点头：“反正就算他们去找专业的修车工查也不会查出什么来的。”
她顺手将手里的绷带扔进火堆里：“哈，那些劣等的血肉真好玩，只要一点点我的气息就能让他们狂性大发，这还是人吗？这是见了肉骨头的狗吧。什么猎手，我看叫猎犬还差不多。”
“什么虚假伪劣的肮脏邪灵，也敢以血肉为序列玷污母亲的神名。走在他们身边都能感受到一股低劣难闻的气息。真希望母亲能早日将它们杀灭干净啊。”
唯有这一点，马特维延可无比认同。那些所谓“美神教徒”的气息，只要闻到就会让她感到很不舒服。但他们倒好像很喜欢她们的味道一样，每次遇见都会扑上来，以至于她们现在接生意都有所限制了。
她们双手合十，虔诚祷告。
这现在已经变成了她们每天早晚必做的功课。
“母亲啊，母亲。”
“您是纯粹**的使者，是慈育的地母，是违逆者的天父。”
“我以肉身的欢愉和沉沦的贪欲为献祭。”
“我向您祈求生命的庇佑和灵魂的解脱。”
……
小剧场
梵西的笔记：
为什么越是在一个神系的相关相关神术上研究得越深远，就会不自觉地与神明的特质越接近？圣典上常说，这是践行神的道途所应有的奖励。那么这条道途的终点是什么，成为神明吗？是什么让神明成为神明？如果在同一条道途上有了两个走出去同样远，同样抵达了人类极限的人，会发生什么？
会相互吞噬。通常是后来者吞噬前者。【这一段的墨迹显然比之前的更深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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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