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里萨赛马场。
一片绿茵之上,骏马奔腾。
意气风发的贵族少年们在马场上驰骋,纷纷展现出自己最为优美的身姿和最精湛的技术。
阳光明媚,娜丝塔夏险些被他们衣领、袖口上的各色宝石闪晕。
这是来赛马的,还是来开屏的?她暗暗叹气,还不如驴车漂移刺激呢。
“没意思。”她捻起一颗樱桃送进嘴里,在马场上扫视一圈,发现人莫名其妙少了不少,“人都去哪了?”
她身边的侍女似乎会错了意思,也可能之前娜丝塔夏深恋维克多的姿态做得太过,以至于侍女第一反应回答的是:“您是在找维克多少爷?之前他被朋友们拉走了,说是要带他去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散散心。”
娜丝塔夏想到瓦西里萨赛马场地下是什么地方,心念一转有了猜想。
不过这样也可以。她想,就是又要借这位公爵少爷一用。感情漩涡这一招虽然胡扯,但是有用啊。
她一拍靠椅扶手站了起来。
“带我去找他。”
“等等,公主殿下您不能进去!”神色僵硬夸张的市长拦在了娜丝塔夏前往赛马场底部拍卖场的暗门前。
“这下面拍卖的货品您可能并不喜欢。不如等开始拍卖男奴了您再进去?”
市长笑得谄媚。
娜丝塔夏踹了他一脚,让身边的侍女把他拉开,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裙上的灰尘,昂着头走了进去。
一个沉默的侍童领着她来到了拍卖场顶部的包间。
厚实的金红绒布在包间两侧垂下,单面纹黑纱垂落在半圆形的露台边,确保内部的人可以看清外面的景象,而外面的人却看不到内部的情况。黑纱四角悬挂着刻绘了古赫拉语的香薰,确保包间内气味宜人的同时,也屏蔽了包间内的声音。
侍童将拍卖名册轻轻放在大理石圆桌上,圆桌上摆放着五层高的甜品塔,现烤甜点的黄油香在桌边弥漫。
“这里有红茶吗?帮我把树莓挞换成樱桃挞。”
侍童沉默着点头,将甜品塔的顶层拆下。
娜丝塔夏意识到不对:“你不能说话吗?”
侍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点点头。
“这是出于保密性考虑。”市长点头哈腰地从包间门口进来。
娜丝塔夏挥手让身边的侍女退下。
“那你死得可真不冤。”她为自己斟了一杯红茶。
市长仍旧笑得僵硬:“谁说不是呢?您没事的话,我就先退出去了。”
娜丝塔夏不语,市长轻手轻脚退出去并带上了门。
楼下传来小声的惊呼,随后就是一阵躁动。
娜丝塔夏抿了一口红茶,她知道,梵西登场了。
她饶有兴致地端着茶杯朝楼下望去,楼下某一间包间的幕布唰的一下掀开,一个身着白色骑马服的金发男子正红着眼看向楼下低眉顺眼跪坐在拍卖场中央的拍品。
哟吼。娜丝塔夏想,要是在贝蒂亚的爱情小说里这该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以为恋人已经背弃自己逃走的贵族少爷竟然在奴隶拍卖场再次见到了自己的恋人。他会怎么想呢?
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她?
维克多抱着脑袋向后仰倒在沙发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的讽笑:“哈!我就说,她那个草包未婚夫没有能力护住她的。”
“亏我还在担心她离开我之后过得好不好,她根本就不需要我!她宁愿去做奴隶也不愿意面对我!她宁愿去拥抱她那个草包未婚夫也不愿意回头来找我!还是说我母亲那个区区几十金币的承诺在她眼里比我更重要?”
他一下子又从沙芳上坐了起来,在包间里反复踱步。他周围的贵族少年畏惧于他现在身上这种沉郁又怒火冲天的气势,纷纷为他让开道路。
“不如……”一个贵族少年怯怯地开口,“你把她再拍下来,报复她,让她后悔?”
“对对对!”周围人纷纷应声,“就这么做!”
“好好折磨她!”
“让她悔不当初!”
维克多的踱步渐渐停了下来。
对。他想,他要把这个拜金的女人再拉回他身边,好好折磨她,让她后悔离开自己!
他逐渐冷静,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拍卖用的摇铃准备竞拍。
“现在向您展示的是一位女兽人,她有着柔软的猫耳猫尾,和如同百合花般清纯柔美的容颜!究竟谁能摘下这朵还沾着晨露的百合花呢?”拍卖师挥手扬起一片水雾。
水雾沾湿了梵西身上纯白的纱衣,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得更加分明。
“起拍价五百金币!竞价开始!”
铃声从拍卖师右下方包间传来:“六百金币。”
娜丝塔夏原本打算率先摇铃,却不想被维克多抢先,她紧随其后:“七百金币。”
她不想太浪费时间让梵西在台下等太久,那可能会让她着凉。
维克多能动用的流动资金不会超过五千金币,她不信他会拿手头所有的流动资产都压在这种娱乐性质的拍卖上。
她只要快速抬升价码他就会知难而退了。
维克多的铃声紧随其后:“八百金币。”
娜丝塔夏气定神闲地抬手摇铃:“一千金币。”
她料想到这里维克多就该开始犹豫了,毕竟他手上的流动资金主要还是来源于公爵府,他不能花销太多。
维克多倒是一点也不心疼,铃声紧随其后:“一千二百金币。”
“一千五百金币。”
拍卖师满面笑容地转向左上包间方向。
“一千八百金币。”
拍卖师满面笑容地转向右下包间方向。
娜丝塔夏开始不耐烦了,她觉得维克多怕不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两千五百金币。”
她抬手摇铃,只想让一切尽快结束。
此时右下包间里,维克多举着摇铃的手被他的伙伴们死死按住:“够了够了!我们家一年的花销也不过是两千五百金币。这个女奴不值得!你还看不出来吗,整个芙蕾利亚谁还有这种财力?这是公主殿下在和你置气啊。你赢不过她的。把那个混蛋女人交给公主处理不好吗?她们是情敌,公主也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不行!”
维克多为了挣脱他们的钳制,连骑士团的近身搏斗技术都拿出来了。
他想绝对不能让梵西落到娜丝塔夏手里,她性格嚣张,梵西在她手里肯定会吃苦的。
铃声再次响起:“三千金币。”
娜丝塔夏挑眉,她学着梵西的语气抑扬顿挫地感叹了一句:“哎!爱情啊,使人盲目。”
“五千金币。”
维克多不可能再加。
娜丝塔夏气定神闲,神色从容。
反正付了多少钱,之后都要从市长家里查封回来。用梵西的话说,左手倒右手的事情,开出天价也无所谓。
这确实是维克多再也无法承受的价码了。他的手颤抖着,放下了摇铃。
“五千金币一次。”
“五千金币二次。”
“五千金币三次。”
拍卖锤重重落下,清脆的响声仿佛敲在维克多心头。
“成交。”
维克多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他也一样保护不了梵西,不是吗?
梵西被麻绳捆着带到娜丝塔夏的包间。
娜丝塔夏挥手让随身侍女退下,顺便抬手施展了一个屏蔽魔法,才用毛绒绒的毯子裹住了梵西,将她身上的绳索拆下。
“连随身侍女都不是你的人吗?”梵西揉了揉手腕,裹着毛毯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倒像是在自己的地盘一样自在。
“这个不是。大公的眼线。”娜丝塔夏拿着一块樱桃挞放在梵西手上,示意她尝尝,“你还真拼啊。在楼下被水浸湿的时候冷不冷?”
“做戏就做全套。”梵西咬了一口樱桃挞,果酱的酸甜和挞皮的酥脆在她口中交织,“我要是说这种家常便饭我早就已经习惯,公主殿下会不会更心疼我一点?”
“你就是靠这种方式让维克多对你痴狂的吗?”
“那倒不是。”梵西打了个响指烘干身上衣物,“有人吃这一套,有人不吃这一套。这是因人而异的。”
娜丝塔夏托腮吃着小饼干:“所以这些年圣嘉兰不少贵族为情自戕不会都是你的手笔吧?我还觉得奇怪,不过大家都说是因为贝蒂亚的爱情小说太有感染力了。”
“不要把什么祸水案都推到我头上啊。确实也有很多贝蒂亚小说的忠实拥趸会选择践行他们心目中的完美爱情。这是人性的闪光之处,不要把它和我玩弄人心的邪恶行径混为一谈。”梵西抓起一把樱桃配着茶水吃,“我的女仆契约呢?公主殿下。”
娜丝塔夏将一沓纸推到梵西面前。
“顾问聘用契约?王室有这个职位吗?”
“如果以女仆的身份聘用你的话,岂不是大材小用?”娜丝塔夏翻了一下厚厚的契约纸,“这是魔法契约哦,我们双方都不能违背,终止日期在你离开圣嘉兰的那一天。没办法,总不能让一个半神级别的家伙在我的国家到处乱跑吧。当然作为回报,作为娜丝塔夏的首席顾问,你可以调动我所有的手下。哪怕用来干你的私活也是没问题的。”
梵西忍不住笑了。她可没什么私活,她要干的除去来自总部的指令,就是自己和阿芙洛斯对峙的大业,没有哪项适合且能够让娜丝塔夏的手下参与进来。她想娜丝塔夏也很清楚这一点,这份回报只是给了她很高的荣誉和地位而已。
不过这也符合她的预期。毕竟她要干的事情没有圣嘉兰王室的参与是不可能达成的。
放眼整个那阿索平原,贝蒂亚和塞拉菲拉的动作越发频繁,连路边小孩都说他们要打起来,可依梵西来看,他们倒像是想把圣嘉兰联手端上桌。一旦圣嘉兰沦陷,欧维斯海峡中三家对峙的状态就会转变成丝莱直面塞拉菲拉,虽然上一次塞拉菲拉对丝莱的作战失败了,可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想在几年后卷土重来。
虽然丝莱已经休养生息了六年,但一个刚经历过战火纷飞的庞大国家想要仅用六年的时间就恢复过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梵西必须为它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重建和发展。
所以圣嘉兰不能倒,不仅不能倒,它的领主最好也不要对贝蒂亚或者塞拉菲拉有任何偏向。
圣嘉兰呼唤一任不会对周边任何势力妥协的雄主。
如果选择大公或者王储伊万,表面看上去会因为他们本身的势力而合作得更轻松,实际却会留下无数隐患。梵西的处境也不会有现在这么轻松。
现在苔藓城的计划应该已经推进到尹娜暗改“海神之眼”中美神教徒的献祭魔法阵这一步了。
塞拉菲拉总想着利用美神教徒的杀伤力走捷径,却永远不考虑给这群逐血者足够的权力会让他们多么猖狂。
不过如果仅仅是向大公揭示他们暗中进行的献祭魔法阵的话是无法完全撕裂大公和塞拉菲拉的同盟的。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需要的这把火就要从娜丝塔夏这里烧起。
梵西端起茶杯吹了吹:“我很荣幸。不过公主殿下,再和我闲聊下去这出戏剧可就演不下去了。”
娜丝塔夏把甜点全部撤下来:“还吃得下吗?不要浪费食物。”
梵西一挥手,将桌上的食物都收回魔法口袋:“收起来不就好了?”
娜丝塔夏点头,一把把甜品塔推到了地上:“丢脸应该也是家常便饭了?”
她抓着梵西的胳膊把她拉出了门:“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不是已经逃走了吗?怎么还敢回来?”
她拉着梵西一路走过了拍卖场的走廊,确保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为了维克多?以为他有本事救你?哈!”
她拉着梵西将她扔到拍卖场外的平地上:“圣嘉兰律法规定这片土地上不允许任何人豢养奴隶。这是初代大公写在律法里的第一条规定。”
她对着眼前匆匆赶来的骑士说道:“麻烦你们查封这里。”
她又转向身后面色僵硬的市长:“至于从事买卖奴隶贸易的人应该遭受什么刑罚,市长大人想必比我更清楚。”
死刑。
在场众人默默咽下口水,骑士团闯进拍卖场将一切交易冻结查封。
娜丝塔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拉着梵西上了马车将她带回自己居住的府邸。
“把她拉去禁闭室。”娜丝塔夏把梵西交给她身边跟随着的侍女。
侍女是大公的人,不过倒是很听娜丝塔夏的话,把禁闭室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禁闭室一片漆黑,且异常狭小,仅能容一个瘦小的人在里面站立或者蜷缩。
梵西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明光,在墙壁上仔细摸索。
娜丝塔夏总不至于真的关着她,拍卖场内演的那一出戏也该让她消气了。
一个熟悉的魔法纹路伴随着摸索的动作出现在梵西指尖。
这个谜题有点复杂,但对梵西来说解决起来已经是轻车熟路,跟娜丝塔夏交流的这段时间她学习了不少黑暗女神教派的魔法秘术。
一道暗门出现在梵西眼前。
同时响起的还有娜丝塔夏的声音。
这道魔法纹路居然是折叠空间魔法,可以将禁闭室和娜丝塔夏的书房直接联通。
“就他吧。”娜丝塔夏的声音里带着烦躁,“虽然是大公的人,但是也不是没办法掌控,最重要的是能力还行,替换市长已经是绰绰有余。”
“让塔莉娅盯紧列昂尼德,伊万未必能说动他,但很可能借助他的缄默驱使骑士团为自己做事。”
“还有书架里面那个,来了就不要躲着不出声。又不是不让你听。”
梵西笑着推开了门:“哎呀被你发现了。”
“以你的能力,想隐藏自己还会被我发现吗?”
娜丝塔夏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将面前汇报工作的精灵少年介绍给梵西认识:“这是斯捷潘,出了名的好脾气。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麻烦他。”
嗯。梵西想,“匿夜之都”的经理人。当时梵西就是根据他黑暗女神神选者的身份猜到娜丝塔夏的背后势力的。
“你好。”梵西和他握手。
黑暗女神的信徒一般灵性很强,不过斯捷潘也只是觉得梵西身上有一点熟悉的气息。不过这种气息随处可见,他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和梵西热情握手。
“明天你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消息就要顺着春风吹到苔藓城了。想好怎么应付大公了吗?”
“他才没空管我。他的好儿子最近够他头疼的了,哪有时间来管我这个看上去又一次恋爱上头的女儿?”娜丝塔夏灌了一口咖啡,“疑心就疑心吧,这一步总是要迈出去的。”
“忙这么久也饿了,一起吃饭吧。我让厨房准备了三人份的量。”
“好呀。”梵西伸了个懒腰,“中午吃什么?”
“树莓沙拉、兽人卷饼、土豆炖牛肉、地精炒饭、塞拉菲拉海鲜烩面还有红菜汤和蜂蜜蛋糕。”
“懂了,多国大杂烩。”
“这是按大家的口味订制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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