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很，真的好得很。

陈喣站在台阶上，背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雨水顺着风衣一角滑落。她递过那把瑞士刀的时候，他就该划破她的咽喉；或者带着那本笔记本，毁得她姜雁无法翻身。

姜雁的话悄无声息将他衬托得像只听话的狗，被栓久了真是无法反咬。

原来，这就是她的本意。

原来，他对她从头到尾，不过是个需要被“清除”的“障碍”。

咬碎了牙，仿佛也没办法往下吞，陈喣没动，也没回头去看说这话的人，血腥的铁锈味在少年口中生生咽下去。

紧接着他像什么也没听见，抬步朝教务处走去，只是脊背更直了些，仿佛无关痛痒得将那几个月和刚才那句话彻底隔绝。

敖秋阳撑了把伞不紧不慢追上来，刚好偶遇几人推着行李箱到教务处办理入住，被问了个便利店的路，他随手一指，收了伞跟着上楼。

进门时，陈喣正领了表填信息。

学校老师没太刁难，一来陈喣已成年；二来陈氏今早的事已传遍上流圈子，这些老师都是人尖；三来他家里的事混乱，如果不是傅家那位还在上面坐着，附中也是要衡量下名声这件事，现在陈喣要走他们求之不得。

敖秋阳喊了句老师就凑到旁边等着兄弟填表，却见他填个表字写得极深，握着笔指尖泛红。

挠着脑袋问：“阿喣，你写字吃劲儿啊？”

还没得到陈喣回答，稀拉拉一堆人推着行李箱到了门口，为首的人先礼貌敲敲门：“请问是这里办理竞赛入住吗？我们是安城代表队。”

陈喣手中一滞，还没等人走进就听见后面拉着的行李箱的人在门口喊：“姜雁，这里！”

他掌心微热，蜷在表上，留下湿润的痕迹。

敖秋阳先扭头打了招呼：“唉哟，是你们，好巧，生活用品买齐了吗？”

刚楼下遇见，他顺手给指了指方向，他自来熟遇上谁都能聊两句。

蒋铉放下行李：“谢谢同学，只是一些生活用品毛巾，同学的女同学帮忙去买，我们先一起办理入住……”

“敖秋阳。”

蒋铉的话被一道没什么语气的声音打断。

陈喣从沙发上起身，手里拿着填好的表单，径直朝前台办理走去，动作从容，举手投足间带着无声的压迫感。

经过蒋铉时，甚至没有停下脚步，视线平静掠过眼前人，不像在看人，更像在衡量眼前物品，这种视线带着居高临下的冷冰冰。

表单递给前台，指尖扣在柜台上轻轻叩敲：“办好了？”得到确认的回执，才侧身瞥了眼敖秋阳，留下两个字。

“走了。”

迈出脚步，出了门，没回头，也没看后身后拉着行李箱越来越近的两人，率先进了电梯厅，背影冷漠而挺拔，仿佛“姜雁”这两个字于京市的“陈喣”而言毫无波澜。

敖秋阳“哎”了一声，提这伞要追出去刚好撞上拉着行李从拐角出现的两人，点头示意之间急忙喊：“你别走啊，今儿你生日，哥几个准备去‘瑞丘’给你办个成人派对……”

那边两人廖廖离开，这边两人提着便利店塑料袋走上来，丢了袋给蒋铉。

“入住办理是这里吗？”张光明问。

蒋铉回神，不经意瞥了远处，又望向姜雁，镜框下眼神正定：“问好了，就是这里。”

-

京大附中挨着京大，大学附近必然是有些小酒馆或者高级会所，针对这些有钱的公子哥小姐们只怕你没钱不怕你没得玩。

赖赖往往的，敖秋阳给陈喣包了个大厅前三排，这些人就不爱去包厢，不是父辈的人没正经事谈，玩的话也只图个热闹。

除开前三排，后面的散座并不拘束。

只往往一包前排场子，敖秋阳就喜欢点了香槟做香槟塔喷射着玩，来来往往的感兴趣的可以一起玩，他们常说这叫去晦气。

酒水一撒身上了，接风洗尘玩玩也就乐呵起来了，那酒水开瓶不喝就是一瓶接着一瓶开出来给陈喣去晦气。

敖秋阳拎了瓶重头戏，眼巴巴的凑到主角面前：“阿喣，你今天吃枪药了，股份赢回来了，遗产继承也签了，这世界上你还有什么烦恼啊？”

陈喣抬抬眼皮，看不出脑子想什么，只是冷了张脸：“累。”

从附中教学楼下来，他就冷着脸坐车里。

一问也不答，到了“瑞丘”也是有一搭没一搭蹦哒两个字，以往这好兄弟总披了张温和礼貌的皮子，这些家族谁不提陈喣是个好苗子，冷脸也甚少露出。

敖秋阳干脆把手里的重头戏直邦邦塞陈喣手里：“不管了，这瓶必须你来开！”

望着周遭的热闹的场景，陈喣熟悉也习惯，偏他总觉得缺点什么，干脆不再多想，单手接过这瓶库克安邦内黑钻，长腿踩上桌台

人群鼎沸欢呼中，陈喣盯着旋转的灯，灯光、人潮、欢呼、纸醉金迷般喧闹将人沉寂，耳边却只剩单薄而毫无情绪的声音。

“游戏结束，你自由了。”

陈喣拨开木塞，“嘭”的一声闷响。

这瓶酒完成了它的使命，四下散发它的纸醉金迷，人群的欢呼攀至顶峰。他手腕微转，让瓶口肆意喷洒，酒侵透了他衣袖，露出苍白却结实的小臂。

就在弧线到达最低点时，

陈喣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左下旋转楼梯间。

时间仿佛瞬间暂停。

蒋铉走在身后引了下门，楼梯之下的阴影处迈出了那道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身影。

那瓶价值连城的库克安邦内黑钻，瓶中最后一股、也是最汹涌的酒液，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正正地朝着那个方向——“哗！”

冰凉、带着面包果香的液体就这样猝不及防撞上了姜雁的肩头和手臂，深色的酒液在她浅色的衣服上迅速洇开，留下一片醒目的、狼狈的湿痕。

刺眼，却轻而易举留下了标记，圈下了领地。

她抬眸，微微歪头。

人群鼎沸之间，他没松手。

“继续！”单手领着那瓶香槟，从高耸摆好的香槟塔上倒下去，温和虚伪的皮子下面多了丝畅意的张扬，不经意划分的余光——人已离开……

陈喣蜷了蜷掌心，随手将酒丢给敖秋阳。

从台上迈下来。

姜雁洗了把脸，高级会所的香水味将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淹没，打着进口标签的吹风机她一点点将单薄的格子衬衫吹干，等她再次抬头，再一次从镜子看清了自己。

只是这一刹，姜雁愣住了。

她偷窥到了赵绮丽生活的一角，胸口起伏着无法平静。

回座位时，蒋铉桌上多了两杯香槟，高脚杯跟刚刚狂欢的那桌一样，蒋铉抚过一辈朝姜雁推去：“试试。”

他耸肩，自然知道这杯酒带着什么羞辱。

她低头先看了眼，随即坐下，倒是真的双手握过这玻璃，低头喝了口，醇、复杂的酵母混着烤熟面包气息，酒精味道融得很好，可对一个小镇学生来说，太繁华，太昂贵。

“不太好喝。”姜雁推开这杯酒。

蒋铉单手晃着酒杯，他跟随父母参加过安城本地上流社会的几酒会，什么样的酒什么样的喝法，他当然了如指掌。

“是吗？这两杯为了道歉送来的。”

“一瓶二十多万，年份挺久的，我也没喝过……”

“那你再去讨一杯。”

姜雁脆生生打断蒋铉的话，她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将面前的酒杯推向他，整个人朝后一靠。

不留情面揭穿他“打压”的话。

故意带她偶遇陈喣，故意选了能越过人群看清的座位，故意用两杯“阶级”差距下的酒让她自卑。

“姜同学。”蒋铉将酒放下：“有些差距不是靠两句话就能抹平的。”

灯倒映在少女脸庞，白皙的脸庞上还有未脱离的韧性：“所以呢？所以蒋同学特地选了这个地方来彰显‘你比陈喣更会用钱让人难堪，或者……更轻松能从他手里乞讨两杯高昂的酒。”

蒋铉镜片后的脸色沉下：“你倒是一如既往的锋利。”

“我说错了吗？”

姜雁依旧人畜无害，抬起眼笑得开心：“我们之间是交易吧，互相支撑着通过复试，如果我考了第一名这位置让给你，我只需要蒋副市长手里‘保送计划’的全额奖学金，外加3年后全额国家计划的留学名额。清清楚楚，各取所需。”

她说罢，从桌上的竹篮里捏了颗糖果，垂着眸子认认真真剥开，将糖果塞进嘴里。

笑起的梨涡微鼓：“所以，别再晚这种把戏了。”

“带我来这里，看见陈喣、看见那杯昂贵的酒，除了让你自己心里那点‘我至少比乡镇女生更接近这个圈子’的优越感得到满足之外，对我们的交易有任何帮助吗？”

蒋铉沉默片刻：“我只是想让你看清京市，看清现实……”

她抓了颗糖递给蒋铉。

直直对上他那双镜片后浅绿色的眼睛：“蒋铉。”她声音变冷，用不属于少女的成熟语气：“如果我不够看清，就不会为了个能靠实力考取的名额，还要跟你做交易。”

蒋铉这瞬间才将目光彻底落在少女身上。

他伸手接过那颗糖，意大利进口的巧克力，金箔包裹着的糖衣宛若场景里前三排京市富家子弟的纸醉金迷。

他将糖果握紧，终还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姜雁，你过于锋利，不懂得适时低头或借势，很容易撞得头破血流。”，

他叹了口气：“陈喣今天的态度你看见了，你得罪他了。”

姜雁笑了，笑出了声。

灯光闪过，闪得刺眼，她喝完了那杯倒过来的香槟，空杯在灯下一闪而过：“那我喝了他的‘赔罪酒’，算不算服软？”

蒋铉的目光掠过姜雁侧脸，

投向远处会所喧嚣中心，开口：“不如你自己看看。”

巨大环形沙发区，灯光迷离，人影晃动，但是中心很容易被辨别，陈喣被簇拥着在中央，他单手搭着沙发靠背，另一只手随意转动水晶杯。微微偏头，好像听旁边人说什么，嘴角噙着属于东道主温和的笑意，笑不达眼底，却足够让周围少男少女追捧。

有人举了酒杯，说了漂亮的恭维，周遭哄然而起，陈喣似乎被取悦到了，配合着抬了抬酒杯，仰头喝下一口，随机笑出声，笑得足够大，带着松弛的畅意，连带着着光都落到他身上。

更殷勤凑上前倒酒的人比比皆是，不过隔着几桌，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用金钱、地位、血液链接起来的，天生就该众星捧月的世界，他蒋铉尚且在边缘需要经营。

而陈喣，生来就是那个世界的中心。

蒋铉收回视线，在安城那点因为家族的优越感，在此刻烟消云散，他转头想跟姜雁说些什么，却发现姜雁还在看，视线淡淡落在那个方向，脸上没太多表情，像观看纪录片一样的客观。

而此刻——

沙发区域的陈喣正侧身跟右手边碰杯，动作却在半途不可察觉般停滞片刻，眼尾余光极快、极轻掠过姜雁蒋铉所在的角落。

一瞥，轻得悄无声息。

陈喣脸上笑未变，甚至更灿烂了些，仰头喝尽手里的酒，将空杯随意丢给身旁的人，身体朝后靠进沙发深处，慵懒得掌控着，就在这一瞬，他靠着沙发的指尖跟着音乐摩挲了两下。

仿佛在迎合这某些年少缺失的东西，而这些缺失已经潜移种入了陈喣胸口，压抑着翻滚，与周遭的狂欢格格不入。

视线收回——

姜雁的指尖缓慢剥开一块金箔纸的巧克力，她咬开，里面是让人惊喜的酒心。

“说完了？”她问。

蒋铉点头，等待她会些什么。

姜雁只是起身，拿起自己简单的帆布包，笑了笑，笑容带着点天真的疑惑：“蒋铉，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如果我真的害怕陈喣，或者需要你的庇护才能顺利度过这次复赛——”她顿了顿，声音却很轻：“我今天就不会来，就不会喝这杯二十万的‘赔罪酒’，就不会跟你做这笔交易。”

她看了一眼两杯酒，想了想，还是留下一句。

“确实，不太好喝。”

“我更喜欢喝葡萄汁。”

姜雁推开会所沉重的隔音门，面对急忙赶上来的门童露出一个的安抚的小，会所的喧闹在关闭的瞬间被切断，走廊的尽头铺着安全出口微弱的光。

她刚走了几步，就停下了。

陈喣靠在墙边，指尖夹了只烟，摩擦着手中金属的打火机，灯光火焰在昏暗中点燃；少年侧脸被阴影勾勒出利落线条，眼下那道痕显得格外清晰。

像无处可去，又像恰好只是堵住她的路。

火焰灭掉，烟没点燃。

姜雁垂眸，打算当做没看见，径直走过去。

“酒怎么样？”

他声音比刚刚在里面更喑哑，没太多情绪。

姜雁没停下脚步，淡淡的：“没喝完，不清楚。”

“是吗？”陈喣转手将火机圈入掌心，上面还留着余温，终于转头，目光落在少女依旧有些潮湿的肩头：“可惜了，库克安邦内，年份不错。蒋铉应该挺喜欢。”

这话太有针对性。

姜雁没了耐心，转身：“你想说什么？”

陈喣扯扯嘴角，却发现自己再没办法面对姜雁戴上虚伪的弧度，是个没什么弧度的模样。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新选的‘狗’怎么样。”

迟来的吃醋ing

陈喣：“我要看看你的新狗，有像我这么听话吗？”

蒋铉：勿q

作者：卡文卡文，今天晚更了，但是量很足，日更时间我们还是回到了原来的每天21点~作者跪哭，实在是很卡，不太想乱写，为了维持更新还是21点，喜欢的宝宝请推荐大家一起康康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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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