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必做的一百件小事》放在客厅已长达数日,她还没来得及翻阅。
忙着和霍之承核对合同要事。
忙着调整求职简历。
忙着归纳废弃策划。
所幸新财主真的如她所愿,钱多事少体谅员工,让她能够成为真正拥有自由的快乐牛马。
甚至连替员工抹药也是亲力亲为。
“真的不去报警吗?”
谢秉言将瓶瓶罐罐放回收纳盒后,轻车熟路端来俩杯热水再次问道。
闻言,许令安左右翻动手腕,“这点伤,除了劝我们和解,再赔个几百几千的精神损失费,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又不需要他的几百几千。”
“可是!”他一听就急了,“那你就这么简单放过他了?凭什么呀?”
因为规则就是这样啊。
许令安无声回应。
他跟闹脾气似的,“那我再去打他一顿!”
“我也没钱捞你。”
客厅窗帘半拉着,斜长的落日余晖打在他的身上,而他一动不动窝在沙发里,仿佛成为沙发的一部分,只有嘴角耸拉着抿成毫无生气的直线。
消停片刻,就见谢秉言鬼鬼祟祟偏过身子完全背对她,低着头不知在闷声捣鼓什么,直到一道突兀的收款提示音响彻。
支付宝到账一八三四零元。
有零有整的。
许令安错愕,“打这个价位的?不行不行,人咬狗是不理智的!”
莫名且无序的数字排列,她怀疑是他所剩不多的存款,长时间的荒废事业,还花重金招老师招厨师,积蓄见底并不算意外。
她慌忙捞过手机准备转回,却发现属于她的聊天框旁边冒出突兀的红色感叹号。
“谢秉言!”
惊得她从沙发跳起。
下一秒,手机被对方坦然自若接过并反盖身后,连同自己也被他重新拉回座位。
她语气加快,“我跟你说真的,你不要冲动,我不好意思去求人捞你的。”
“知道。”
“在这方面,我认识的最大人脉就是霍之承了,”许令安眉头紧锁,继续劝说:“你不要忘记你还欺负过人家,万一他记仇,我可真就没办法了。”
谢秉言也想起那个常年苦着一张脸,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按照特定的规则秩序进行的无趣小老头。
他被逗笑,“嗯,那怎么办?”
“...所以你不要乱来啊。”
“你是没办法了,可不是还有人有办法吗?”
“谢秉言!”
这人真的一点好赖话都不听,许令安生气朝他手背狠狠拧过一把,用力得让他眉头突突直跳,倒也没躲,四仰八叉瘫在沙发任由她拧着那块皮肉转了小半圈。
直到手背出现红印子。
“高兴了?”他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伸出手在她脸颊捏了捏讨回公道,“给你买零食水果的,不是爱吃山竹,以前都没时间好好坐下来休息,趁大好假期先尽情吃喝玩乐。”
从他家搬的几箱都快放烂了还没见底。
许令安无语,“哪有这样吃的。”
“嗯,没有。”
刚洗过的山竹被衬得更加新鲜可口,谢秉言从果盘挑出个头最大颜色最艳的一个,俩指夹住用力挤压,掰开外壳后才将晶莹剔透的果肉完整递送她面前。
而对方直接拍开,气势汹汹,“把钱收回去!”
他继续晃晃,含笑安抚炸毛的老师,“你什么时候回去拿合同?能不能让他直接寄件啊?或者你回去的时候告诉我,让我陪你一起吧。”
她想了想。
“他不可能寄件的。”
一定还会找机会登门拜访,然后继续冷嘲热讽,在得不到回应时接着破防诋毁。
可她万万没想到因为她和林至的纠纷,竟然还能将谢秉言牵扯进来,这是千不该万不该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很可怜了,不应该还因为她的事情遭受平白无故的辱骂。
况且她已经知足。
她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在男女力量的悬殊上,谢秉言的一拳显然胜过她的七八拳,从对双方造成的实质伤害而言,她明显占据着大便宜,为什么还要不知足。
可心里还是空落落。
许令安敛眉,目光虚浮停在还未翻动过的教材封面,末了,宛如提线木偶机械地翻开内容,还总是因为私人原因耽误教学进程,于公于私,她好像都挺对不起他的,许令安抹了抹鼻尖,后将食指围着「和TA去郊游」打圈。
她僵硬的转移话题:“趁现在难得有时间,我们的教学进度也该跟上了,这周末去郊游野炊怎么样?正好,我也可以给你展示展示这两天想学的几道菜。”
“或者,你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比较感兴趣的。”
她把教材往他方向推进。
暖光映在她的笑脸,眉眼弯弯,嘴角上扬,怎么看却都是要哭的模样。
啪。
教材被重重合上。
唰啦,茶几抽屉弹了出来,谢秉言动作迅速将那一叠资料通通塞入,砰一声又将茶几推回去,紧接着不顾反抗从果盘抓来五六个山竹放在她面前。
他点着桌面示意,“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可是...”
“教学而已,也没必要那么死板,”他截过话头,“任何小事都值得我们去体验去学习,比如,照顾受伤或生病的伴侣,教材没有,难道就不应该主动去探索吗?”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许令安眨巴眼,恍然大悟道:“那我现在是需要扮演受伤的伴侣吗?”
“做自己就行,太刻意就容易失真了。”
“那需要写课堂日记吗?从哪方面入手对你比较有帮助呀?我应该站在观察者的角度记录,还是站在参演者的角度?或者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写俩篇。”
“......”
谢秉言沉默瞥她一眼,重音道:“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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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
可许令安始终都觉得谢秉言太过紧张了,就比如现在,她双腿曲起窝在沙发上,脖子旁还搭着一个挂脖式的便捷风扇,在并不炎热的冬日里还在坚持对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呼啸,她本想拿下,偏偏屈于某人的淫威。
而谢秉言一手撑着拖把杆,微微俯身,另一手在她脖颈又揉又按的,经过他这段时间的精心照料,伤痕颜色对比之前已经淡了许多,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狰狞了。
他满意点头,“把水喝了,都快一下午了还没喝完一杯。”
督促完抹药就督促吃水果,督促完吃水果又要督促喝水,她终于能够体会孙悟空遇见唐僧的郁闷烦躁了,连神仙都难以忍受叨唠。
“我又不是水牛。”
“水牛要能有你这样的,都得回炉重造了。”他把水杯递到她面前,“你没听说过每天三杯水,医生远离我?你这一天还喝不到一杯的,还想不想好了?”
“......”
尽拿对付小朋友的一套哄骗她。
许令安白他一眼,咕噜噜喝完继续和他争论:“我这都是些皮外伤,又不是废了,哪怕你现在喊医生过来,让医生拿放大镜找恐怕都已经找不到伤口在哪里了,你不要总是拿大道理诓我。”
说完,她就气汹汹扯下挂脖风扇抗议。
目睹一切的谢秉言连眼睛都没眨,就若无其事重新拿起并帮她挂回原位,他转身打开电视,替她调到中午吃饭还没看完的综艺节目,又从架子抱来零食堆满茶几。
他拍了拍她的膝盖示意她换个姿势,许令安刚刚盘起腿,一包已经拆封的薯片就这么自然的被放在上面。
他说:“饭局不知道要多晚才能结束,你自己在家注意点,手还在康复期就不要下厨了,到时我再给你点个外卖凑合。”
把拖把放回原位后,谢秉言扫了眼电视大屏,距离赴约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刚好也是他过去的路程时间,他捞过搭在沙发的外套正准备出发,看见聚精会神的某人,还是忍不住再三提醒:“饿了就跟我说,不要自己偷偷下厨,万一不小心被油溅到就成二次创伤了。”
“知道了!”
回答的比他还要响亮。
小题大做,许令安的抗议被忽视,现在也正烦躁着,为求耳根清净,她摆摆手和他道别。
“那我真走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嗯,路上小心。”
沉默片刻,大门如愿传来咔哒声,谢秉言走了,她也顺势侧躺在沙发上,捞过一旁手机准备刷点什么打发时间。
比如喜欢的美食博主最近有没有更新。
或者网上有没有出现新奇的食谱。
浏览过的视频一条接一条,许令安的姿势已经从侧躺变成了匍匐,天色渐渐变暗,室内的唯一光源来自于她的手机,她没有关窗,厚重的窗帘被猛然劈开,寒风刺骨,她拢了拢外套重新朝右倒去。
冬天总是暗得快。
她挣扎几秒还是选择下地开灯。
长时间处于昏暗环境,乍然亮起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眼睛本能眯成缝,她凭感觉朝厨房摸索,已经是傍晚七点了,谢秉言十分钟前还在问她想吃什么,但她还没回复,也不打算回复。
只是刚起了火,微信也随即传来消息。
是意料之外的人。
林至:「学姐在忙吗?」
想来也是,距离她把合同交给他们也有十余天了,久到她都快忘记这回事了。
「见一面吧。」
「我就在楼下。」
对方接连发来俩条。
时隔了这么久才联系她,是终于商量好怎么处置她了吗。接收到消息后,指甲上下剐蹭着手机壳,虎口也被勒出深红凹痕,许令安到窗口向下眺望,看见底下小小的身影,这么多天了,总归要面对的。
室外环境比室内恶劣万分。
许令安裹紧外衣,刚出大门就扫到提着大包小包还捧着一大束玫瑰的男人。
“学姐。”林至笑吟吟靠近。
仿佛曾经对她施暴辱骂的另有其人。
许令安后退,面无表情扫视他提着的包裹,左边的一袋鼓鼓囊囊,透明的袋子被撑出五颜六色,勉强还能看出里面装着的是些薯片饼干之类的膨化食品,右侧紧挨着的红袋子则印有小区前边不远处的水果店logo,看形状,应该是些苹果橙子。
其中还有一个牛皮袋。
不大不小正好能装合同。
许令安伸出手。
他装傻把花递给她,“不知道学姐爱吃什么,所以我都买了一点。学姐最近是不是瘦了,有十来斤吧?也是辛苦学姐为公司这么奔波劳碌了,再休息一段时间吧,等到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回来。”
“买的有些多,我帮你提上楼好吗?”
“说正事。”收手的速度比较慢,指尖堪堪擦过花束边缘,她瘪嘴朝衣角抹去,“合同呢?都签名了吗?”
而他还是答非所问。
“之前你们组提议的多功能产品,我和老杨私底下又碰了一次,其实可实施性还是挺高的,等过几天我们再和生产营运碰一下,等结果出来,我相信学姐肯定能接着带领我们团队大放光彩的!”
如果是过来道歉劝她回去公司任职,那他没必要带着合同一起过来。
许令安默不吭声。
果不其然,他慢慢透露真实目的:“不过我们也商量了一下,你毕竟还是个女孩子,有些事情确实不太适合继续抛头露面,这不仅是对你的保护,也是对你未来...对吧,但对于学姐的能力,我们还是非常认可的,也由衷希望你能留下来带领我们一起成长。”
“都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学姐,我想你也是舍不得的吧。”
“那天的事确实是我冲动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听完,她并没有太多触动。
好像这样发展才是合情合理的,他们现在这样,才是她认识的真正模样。
许令安毫不客气翻起白眼,“哦,合同能给我了吗?”
话音刚落。
维持在林至脸上的假笑好像快绷不住了,裹着鲜花的包装袋被捏得沙沙响,在这寂静街道尤其明显,他自嘲似边摇头边后退,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扯动,嘴角勉强向上勾起。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突然低笑,短促得仿佛是在叹息。
“学姐。”
“一定要这样吗?”
莫名其妙的质问,仿佛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许令安嗤笑一声,眼神从上至下学着他们以前打量她的模样,末了,也终于爆发了这么多年以来对他、对他们股东、对他们所有人的隐忍:
“适可而止吧林至,自从公司成功突破半百加盟之后,你不觉得你们太得意忘形了吗?”
“不是都觉得我迂腐愚昧没见识吗?不是都觉得带着我非常上不了台面吗?哪怕我也是名义上的股东之一呢,在加盟商供应商对我侃侃而谈的时候,你们四个人有哪怕一个主动站出来替我说过话吗?你们给过我该有的尊重吗?”
“没有,你们只会告诉我这是正常的,谁让我要选择从事这一行,他们只不过是在开玩笑,对我又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你们让我不要太敏感,然后转头就心安理得加入他们一起放肆大笑。”
“公司上上下下有哪个女职员没逃过你们所谓的笑话?年纪大的你们说如狼似虎,年纪小的你们说骚,高矮胖瘦,相貌年龄,你们又放过了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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