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往事如烟

“丫头,看什么呢?”

远远望去,黑夜里有灯光微亮,她正倚着阑干出神的时候,身后有人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她摸了摸头,回过头去恶狠狠的盯着打她的人:“说起来你只比我大一岁,整日丫头丫头的唤我,当心我发了狠,将你捆起来狠狠打一顿。”

“打疼你啦?”来人一袭枫叶色的锦袍,消瘦的脸颊上挂着笑容,见她一直摸着头,立刻上前来揉着她的痛处,一脸关怀,“莫生气莫生气,给你揉揉。”

“揉吧揉吧,谁让我受了你大恩。”她无可奈何的白了那男子一眼,抱着双臂一脸怨念的抿着唇盯着阑干看。

“这才乖嘛。”那男子只是看着她痴痴的笑,抚摸着她的青丝,眼睛里满是宠爱,“当年你可是答应过我,要给我当十年丫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哼!你要知道,十年之期,很快就到了。”回头瞪了那个男子一眼,琉璃一脸气呼呼的瞪大眼睛,“我这个人,可是有仇必报。”

“无妨无妨,我这个人,跑得快呀!”见此,那人上前一步来伸出双手使劲的捏着她的脸,还用力的揉了揉,将她的五官挤在一起捧到自己的眼前,左瞧右瞧:“本公子觉得,这样才可爱。”

说罢,顺势撅起嘴来要亲一口。

“柳汀!”琉璃气得一把甩开他的手,跺着脚就要抽出腰间的剑来让他血溅当场,“你成心气我呢!!”

可是那人一溜烟早已跑远了,再看去,他在回廊上挥着手上气不接下气:“丫头,开心一点儿呀!”

“就你这登徒子的模样,活该没人愿意嫁给你!”琉璃气得直跺脚,瞪着他不甘心的叹了口气:“怪不得这些年柳伯伯头发都愁白了。”

“你你你……”柳汀在下面淋着雨听着,不由得皱起眉头,拿着扇子指着琉璃一脸的气愤,“总是戳我痛处,下次不来陪你玩儿了。”

言毕,一转身头也不回的快步走远了。

琉璃看着黑暗处,一脸了如指掌的样子。

果不其然,不出一刻钟,柳汀又一脸不甘心的拿着扇子出现了,一路走着,还不停的嘟囔:“哼哼……当年也不知是谁,抱着我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跟你说多少遍了,当年我以为你是夜汐才那样的。”

站在楼阁上的琉璃听到他的嘟囔,依旧不高兴的瞥着嘴瞪着他。

“当年你拉着我不愿意松手的时候,我险些要哭了呢。”缓步走上楼阁来,柳汀一脸调皮的笑着,“可惜你拼命地喊‘夜汐’,我一下子清醒了。”

“你那师伯让你扮做夜汐骗我的事情,我原谅了你,但不原谅他。”

故事到了这里,提到那个人,琉璃的脸突然一黑,眉梢的笑意荡然无存。

“你这丫头,记仇不说,还倔。”柳汀见此,忙走过来,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青丝,“我爹总说,你呀,像极了你母亲。”

听他这样说,琉璃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下雨的天空,轻轻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微凉的雨夜里,两个人站在楼阁上看着远处,身影像极了多年前的那对少年男女。

另一边,宫灯微亮。

细雨里,宫廷里的叹息声清晰而悲伤——是啊,那孩子,像极了她母亲呢。

御药房里当值的药童们进进出出,整个药房里满溢着草药的味道。

坐在御药房里,听着窗外的雨声,以及雨声里夹杂着的笛音,柳儒砚放下笔,仔细的看着手里的药方,眼前像是闪过那孩子的面庞——她坐在秋千上看着书,嘴角微扬的样子,颇有她母亲当年的风姿。

她母亲是那样的美丽大方,风姿绰约。他在洛阳的赏花会上对她一见倾心,那时望春开得正好,她在灿烂的望春花下笑,美丽如仙子。可她婉拒了他的提亲,嫁给了那个一身正气的人。人人都道她会看人,毕竟她嫁的如意郎君家世显赫,又是一国丞相。可他知道这些嘲讽之语都是对她的亵渎,她是有风骨的人,喜欢的人,自然不论贫穷富贵,只要是与她志同道合便好。

她嫁人生子,他都是见证了的。她的大女儿最像她,无论是风骨还是样貌,可那样的孩子,终究不是这宫廷里的花朵。

犹记得那一日,他知道两国战火已起,心急如焚,在家里坐立不安的时候,她却来了。她跑得很急,脸上和衣服上都溅了血,从前梳得一丝不乱的青丝也是异常凌乱。见到他,她什么也不说,立刻跪在他的面前。

“儒砚,看在我俩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求你日后多多庇护我的孩子。”正在他不知所措,要拉她起来说话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声音急切而凄凉,“他们此时正逃出城去,你帮帮我,带人去救救他们!”

话刚说完,就听见外面有追兵的声音。她仰起头来,满目期待的看着他:“儒砚?!”

“好!我即刻派人去救他们,你快藏起来!”

他看了一眼门外,看着正在吵嚷的、即将要冲进来的追兵,忙扶起她。

“不,你帮我救孩子已是感激不尽,我不能连累你。”然而,她却长跪不起,仰着头扶着他的双臂时,眼睛里有泪花,嘴角却是笑意盈盈,“我替金家满门,谢过你!”

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在她起身之时,忽然从袖子里拔出利刃,抹了脖子。

一时间,匕首落地,她应声而倒。恰在这时,追捕她的人已破门而入。看她倒在自己面前,那些人便也匆匆离去。到头来,没有追究他,是因为他们以为,是他杀了她。

那些人走后,他看着满地肆意的鲜血,崩溃的坐在地上搂着她冰凉的身体,嚎啕大哭。

血顺着记忆一直蔓延,仿佛蔓延在每一个孤独忧伤的黑夜。

至今想起她离去的决绝和悲伤,他都不由红了眼眶。

“柳大人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不知在下可否开解一二?”

药香一阵一阵的扑鼻而来,他还深陷悲伤无法自拔的时候,那个老者一袭黑衣,披着黑色的斗篷,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的面前。

他在那阴郁的声音里惊吓的回过神来,赶忙将手里的药方藏进袖子里,抬袖拭了拭湿润的眼角,双手举过头顶:“不知尊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过是顺道来讨一副安神的药,柳太医不必慌张。”

扶了扶他的手,老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藏着药方的那只袖子,他的腰间有一只玉笛,那晶莹的光芒刺痛了柳儒砚的双眼。

“下官早已备好,请!”

似乎知道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来讨药,柳儒砚放下手去,直起身子,从桌上拿起一包药递给那位老者。

“哦?柳太医像是知道鄙人今夜会来。”

拿了药,那老者却不肯罢休,盯着柳儒砚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玩味的道。

“这药原本就时时备着的,只是近日尊驾药吃的有些频繁。”知道他疑心重,柳儒砚垂着眼睑不看老者那阴骘的双眸,只是平静的答话,像是眼前的人只是他的一个病患,“尊驾还是听下官一言,药石虽可以医病,到底医不了心,尊驾还是要当心身体。”

“多谢柳太医关怀,鄙人记下了。看在柳太医为鄙人的病痛忧心的份儿上,鄙人想奉劝阁下一句。”

“尊驾请说。”

“近几日有人来禀,柳太医频繁出入福王府,人言可畏,还望柳太医懂得避嫌。”

“多谢尊驾提点。只是,福王的病不大好,为医者,怎能忍心置患者于不顾,望尊驾体谅。”

“罢了,柳太医一贯固执,我怎的忘了。”两个人的谈话到了这里,老者忽然眯起眼睛淡淡的笑起来,“那年你入了师门,便是一心选择了学医,谁劝都不听。偏师父喜欢你这性子,由得你跟随师叔学医游方,竟是也有一番作为。”

“若我早知今日,便早早的听师兄的劝告学武,或许能护的她片刻安宁。”

柳儒砚眉眼低垂,亦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都护不住她,就凭你?!”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嘲讽之意,老者忽而蹙眉,回首间双眸里闪过寒光。

“是你背信弃义,没能遵守对她的诺言,今日说起她,有何面目义正言辞?!!”

一向儒雅的柳太医这一次却言辞犀利,抬头看向玉墨离。

“柳儒砚!”

“玉墨离!”

二人四目相对,眼光里都充满了愤怒的火焰。蓦然,两个人同时低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细小的雨丝随着风吹进来,吹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给了她机会的,我让她跟我走,可是她不肯!她不肯!!”半晌,玉墨离收起目光,仰起头来看向远处辉煌的灯火,徐徐说起那年内心的不甘和悲伤,“我告诉她,只要她跟我走,我便可以护佑她的孩子,可她依旧不肯……不、肯!为什么?我给了她所有可以活命的条件,她却依旧抛下我,去找那个人了,为什么?!”

在他身后,柳儒砚听着,已经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手,恨不能此时就扑过去与他鱼死网破:“你明明知道,倔强骄傲如她,不会抛下那个人和孩子苟活,你还以此要挟,简直无耻!”

“是啊,她最终看清了,我是个无耻之徒,所以她去找你了。”垂下头去轻笑着,玉墨离眼中最终只剩下了寒气,方才说起那个离去的女子时眼睛里的温情,似乎已在柳儒砚的指责里消失殆尽,“我猜,她找你,是想让你护佑她的孩子们。”

“你答应了。”回眸,他笑容里满是知晓一切的寒意:“所以你处处阻挠我,次次营救那孩子。即便如此,苑儿是如豺狼般的孩子,终究不会感激你。”

“我所追求,不过是安心而已。”话说到了这里,柳儒砚蓦然嗤笑了一声,抬头直视玉墨离的目光,眼里满是爱意:“他日到了黄泉路上,望春问我的时候,我至少可以说,答应过她的,我尽力了。”

“好!你很好!!”

点了点头,似乎是被那种热切爱着一个人的目光触痛了内心,玉墨离咬着牙恨恨的说出那几个字,拂袖离去。

柳儒砚站在那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阴郁的笑容——你的弱点,终究还是她。那我便替她,亲手将你推下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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