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太早,窗外下起雨来。
“醒了?”
李慕沐背靠着叶清,整个人陷在她温暖的怀抱里。
叶清不知何时已撑起身,半搂着她倚在床头。
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目光却流连在李慕沐脸上——沉睡时,她惯常的冷冽褪去,透出一种难得的柔和。
叶清凝视了许久,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雨点在窗玻璃上拖出长长的、颤抖的湿痕,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嗯…”
嗓音沙哑,面上已然覆了一层天然的红纱。
李慕沐把头转向叶清,又好似不满足似的整个人翻转埋进叶清怀里。
叶清能感觉到她肩胛骨的游移,隔着薄薄的衣料,像两片收拢的蝶翼。
裹了裹被子,叶清情不自禁在李慕沐露出的额角落下一个吻。
“我不用上班,小叶同志也不用嘛?”
“不去了,扣的钱科长给我补上。”
“凭什么。”李慕沐抬起头,挑了下眉。
“凭我不想离开有科长在的温暖被窝,去那个没有你的,冰冷的行动站。”
“贫嘴。”李慕沐轻哼一声又埋了回去。
“科长,季城安那事也是你做的吧?”
“不然这么聪明的事还会有谁想的出?”
李慕沐的手臂穿过叶清微微抬起的腰隙反抱住叶清闷声说道:“不过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就有些棘手了,季城安昨天暴露了住所信息。”
“好在那情报我已经先一步传递出去了,只是希望季同志早些发觉这个陷阱。”
叶清安慰似的拍了拍怀里的李慕沐:“不过,我倒觉得这是科长立功的好机会。”
“嗯?”
“那情报我已经掉包了,在汇丰银行的保险柜里。”
李慕沐猛然从叶清怀里挣脱:“保险柜!我怎么没想到。”
线索回笼,一切好像都已明了。
“科长想到了才更严重吧。”瘪了瘪嘴,叶清重新给李慕沐裹好被子。
“我们只要在季城安的住处放上一张汇丰银行的存根就好了。”
“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推断出那份假情报的位置,这样也可以混淆那帮特务的视线。”
李慕沐接过叶清的话说下去。
不过说起来…科长你不也是特务吗?
“这样转移了他们的视线,我方传递了这些信息的卧底同志就更安全些。”
“他们什么时候去搜季城安的住处?”
“今天下午三点。”
那么只要赶在他们前面就好了。
“这么说来…科长那日抱着我哭…”话锋一转,叶清把李慕沐的脸轻轻拖出来不许她躲。
脸红红的,李慕沐又下意识的臭起脸来。
怎么会有人害羞也臭脸的?
“嗯,故意的。”那不光彩的反而直直的盯着叶清,倒是叶清先不好意思的挪开视线。
故意的又能怎样她?哼哼。
叶清气的捏起了李慕沐的脸。
“亏我还以为科长多正经呢。”
闷骚!
叶清放下手,指尖却无意中擦过那片薄唇,触感带着初秋夜晚的微凉,所触之地却生出炙热的火焰来。
“我饿了。”
忽然撑起身子来,李慕沐一脸认真的看着叶清。
“那起床吃饭吧科长,刚刚宋妈来喊过一遍了。”
“不用了,楼上有。”
“哪…唔。”
一吻作罢,叶清呼吸乱乱的。
“还要。”
眼看李慕沐又贴近,叶清连忙慌乱起身:“李慕沐,下楼吃饭!”
不甘心的舔了舔嘴唇,李慕沐臭着脸穿好衣服:“还是宋妈做的饭比较吸引小叶同志。”
阴阳怪气的很…
“你看你瘦的。”叶清有些无奈:“好好吃饭很重要啊。”
“亲一下再下去。”
“科长平日里装的很辛苦是不是。”叶清认命般落下深深的一吻。
若是不给,李慕沐大有一副一整天都不下楼的架势。
“不知道是谁装醉非要睡我的床。”
李慕沐不动声色地反击着。
“我那是为了任务!”
叶清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无力地争辩着。
“知道了,不喜欢我。”
叶清表情破裂,那张脸怎么能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么冷漠的话?
“喜欢的。”
“想见你,不是因为任务。”
又腻歪了一会儿,二人一前一后下楼吃饭了。
“宋妈,饭做好了吗?”
“温着呢小姐,我这就端出来。”
餐桌上,李慕沐平日里雷打不动的面包牛奶孤零零摆在一边,旁边却多出好几样:热粥、小笼包、几碟清爽小菜,还有烧卖油条。
“这什么意思?” 李慕沐指着这泾渭分明的餐桌,“叶大小姐早餐要吃满汉全席,就给我剩口干面包?”
她简直气笑了,乾五叛变就算了,连宋妈都倒戈了?
“这不是给科长多一些选择嘛,老吃无聊的面包干什么,宋妈跟着科长真是屈才了。”
捻起一块烧卖堵住李慕沐的嘴,啧,真是毒舌。她一个人能吃的了这么多吗?
还不都是为了她?
“看不惯面包怎么还让宋妈准备了。”咀嚼着叶清的投喂李慕沐心情才有些好转。
选择面包牛奶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啊。
李慕沐从来不懂得享受食物,只是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罢了。
所以她对食物的要求就是简单方便快捷。有时候忙起来了,甚至连饭也顾不上吃。
胃病犯起来了也只是忍着。
要是不够坚强,她怎么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上?
“万一科长就好这一口,那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当然在叶清的投喂之下,那碟可怜的面包最终也没有被宠幸。
——————
下着雨,叶清打着伞走在路上。
雨水归于水洼,激起一层涟漪。
停在一所小院面前,叶清擦了擦淋湿的表盘——指针停在十一点半的位置上。
雨水冲刷着不太明亮的世界,可只有不存在生命的物质被迫接受着它的洗礼。
清澈的水滴划过门柱上蓝色铭牌,绕着白色的字体刻出一道弧线,上面写着——秋山路28号。
就是这里了。
门还好好的锁着,门锁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冰冷的触感搁着皮质手套侵蚀着叶清的指尖。轻轻放下门锁,可那感觉却粘腻的粘在指尖,如何也甩不掉。
没有走正门,叶清找到一侧矮墙翻了进去。
院子很干净,停着一辆自行车。
穿过小院,叶清收了伞。
脱下淋湿的外套和沾水的鞋子,叶清推开那扇没有锁的木门。
房间不大,屋内陈设却很温馨整齐,看上去有很强烈的生活气息。
不愧是歌者,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叶清默默记下。
进门左手旁,一个搪瓷盥洗盆紧挨着墙摆放着,盆沿有些磕碰的旧痕。
盥洗盆上方的铁架子上搭着两条毛巾,一条半新,另一条边缘已经磨得毛糙发白。
盥洗盆前方两步,立着一个原木色的简易橱柜。叶清拉开柜门仔细翻检过,里面只有几个摞着的碗碟、一把旧牙刷、半块肥皂,再无他物。
橱柜正对着的,便是歌者的床铺。
窄小的单人床上,灰蓝色的床单铺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一床洗得泛白的薄被,方方正正地叠放在床尾,棱角分明。
枕头下埋着一块机械手表,已经不转了,停在九点九分的位置。
叶清想了想,带走了这块手表。
门的右手边立着一张厚重的实木书桌,漆面沉暗,木质纹理清晰,是这间陋室里唯一显得体面的物件。
桌上,一摞厚重的书籍堆在角落。
叶清快速翻检了几册书脊和内页,只有密密麻麻的批注,别无异常。
细致的恢复原状,叶清仔细整理好。
桌面中央平铺着一张素白宣纸,边缘压着镇尺。几只毛笔悬在笔架上,墨条也已取出,搁在砚台旁。
看来歌者原本打算在任务完成后写一张。
只可惜…
拉开书桌抽屉。里面静静躺着歌者伪造的身份文件、几张通行证,还有一盒崭新的印泥。
叶清仔细摸索过抽屉的每个角落和夹层,再无其他有价值的发现。
歌者离开前已将大部分痕迹抹得异常干净。任谁看这也不会是一个地下工作者的家。
这次任务前,歌者是抱着死亡的决心出发的。可他还没有完全的相信自己的命运,他还憧憬着自己用笔墨所描绘的未来。
叶清从怀中摸出随身的小刀,刀尖极轻地抵在印泥盒封口的胶布边缘,慢慢、稳稳地划开一道缝隙。
她将那张关键的汇丰银行存根小心地塞进印泥盒里,紧贴着未开封的印泥块。随后,她用指腹将掀起的胶布仔细抚平,轻轻按回原处,几乎看不出曾被开启的痕迹。
再次确认房间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后,叶清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沿原路翻出了秋山路28号的院墙。
街上,雨还在不急不缓地下着。
风裹着雨丝斜斜扫过,抱着飘落的梧桐叶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街道一片泥泞,浑浊的水洼映着昏黄的天。
叶清落在墙外,伞“唰”地一声撑开,伞面低垂,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上半身。
她微不可察地抖落了伞沿聚集的水珠,随即轻抬手臂——腕表表盘在伞下阴影里清晰显示:十二点零三分。
做的很好,收尾干净。
不会耽误同科长共进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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