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守护

“姐姐……”

“不要…丢下安安…不要走…好不好……”

林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巨大的酸涩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恶作剧得逞的快意和得意。原来,即使在醉酒后意识模糊的状态下,沈禾安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和依赖,依然是楚云舒的离开。然而,看着怀中这具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听着那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林晚心中翻涌的酸涩和刺痛,被一股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心疼所取代。沈禾安此刻的脆弱和悲伤是如此真实,如此巨大,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无法再去计较那声“姐姐”到底叫的是谁。

她没有推开沈禾安,也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反而,林晚收紧了手臂,将这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更紧地拥在怀里。她低下头,下巴轻轻抵着沈禾安的发顶,感受着怀中身体的脆弱和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她的衣襟。她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抚慰着怀中迷失的小兽:“不走不走…”她重复着,声音像羽毛般轻柔,又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没人会丢下安安,安安不怕,姐姐不走,姐姐在这里……”

林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节奏。她不知道自己说的“不走”沈禾安能听进去多少,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冒牌姐姐”的承诺能有多大效力。她只是本能地想抚平这巨大的悲伤,想让怀中这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她不再试图分辨,只是用最轻柔的动作,一遍遍抚摸着沈禾安因哭泣而起伏的后背。

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这温柔的安抚起了作用,沈禾安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身体也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只是依旧紧紧地抱着林晚的腰,像抓住最后的依靠,嘴里还含糊地嘟囔着:“不走…姐姐……答应安安…”

林晚保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直到感觉怀中的呼吸渐渐平稳,紧箍着她腰的手臂也松懈了些许。她才小心翼翼地扶着沈禾安的肩膀,让她微微离开自己的怀抱。沈禾安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神迷茫而脆弱,脸上泪痕交错,嘴角还委屈地下撇着。

“乖,不哭了。”林晚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依旧保持着那份温柔,尽管心湖深处还残留着酸涩的涟漪。“我们洗把脸,换身舒服的衣服睡觉,好不好?睡醒了,就好了。” 她避开了“姐姐”的称呼,但语气里的哄慰未减分毫。

沈禾安呆呆地看着林晚,像听懂了,又像没完全懂,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像只终于被安抚下来的、抽噎的小动物。

林晚打来温水,拧了毛巾,动作轻柔地给沈禾安擦脸。温热的毛巾拂过红肿的眼睑、哭花的泪痕、微烫的脸颊。沈禾安闭着眼睛,像只被伺候的猫,发出舒服的、细微的咕噜声。擦完脸,林晚又帮她擦了擦脖子和手臂。沈禾安全程都很配合,让抬手就抬手,乖得不可思议。

“来,换睡衣。”林晚从衣柜里找出沈禾安一套洗得发软的棉质睡衣。沈禾安也很听话,在林晚的帮助下,笨拙地脱掉沾了酒气的外衣,换上干净柔软的睡衣。整个过程,她就像一个大型的、温顺的人偶娃娃,任由林晚摆布,眼神依赖地追随着林晚的动作。

终于收拾妥当,林晚扶着沈禾安躺下,给她盖好薄被。床上那几个毛茸茸的玩偶被挤到了角落。沈禾安一沾到枕头,眼皮就开始打架,醉意和刚才的情绪爆发消耗了她太多体力。

林晚看着她安静下来的睡颜,红肿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还有点红,嘴唇微微嘟着,褪去了所有的棱角和防备,显露出一种近乎稚嫩的脆弱。林晚松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她刚一动,手腕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

“别走…”沈禾安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迷蒙却带着执拗的哀求,“陪…陪安安……外婆…等安安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外婆……又把她当成外婆了。

林晚有些无奈,但看着沈禾安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依赖和恐惧,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不走。”林晚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反手轻轻握住沈禾安抓着她手腕的手,那手心的温度依旧很高。“睡吧,我陪着你。”

“讲、讲故事……”沈禾安得寸进尺,眼睛半睁半闭,声音含混不清。

林晚无奈,只得搜肠刮肚,用最轻柔的语调,开始讲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幼稚的童话故事:“从前啊,在森林里,住着一只勇敢的小熊……”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低低回响。沈禾安紧紧抓着她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听着那毫无逻辑、断断续续的故事,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紧蹙的眉头也一点点舒展开来,抓着林晚手腕的力道也慢慢松懈下来。

终于,沈禾安彻底睡着了。睡颜安稳,只是偶尔还会无意识地咂咂嘴,或者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委屈的抽噎。

林晚静静地坐在床边,没有立刻抽回手。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光线柔和地洒在沈禾安的脸上,照亮她湿润的睫毛和微微泛红的鼻尖。林晚的目光细细描摹着这张年轻的脸庞,褪去了平日的张扬和锋利,只剩下毫无防备的柔软和脆弱。

白天王阿婆的话,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禾安这孩子,命苦。爹妈在她上小学就离了,各自在城里成了家,谁都不愿意带她这个‘拖油瓶’,就把她丢给了外婆。老沈身体本来就不太好,那几年更是硬撑着。禾安争气,成绩一直很好,大家都说她能考出去,像栋梁那样。结果……高考前一个月,老沈突然中风了,瘫在床上。禾安那孩子……白天跑医院,晚上熬夜看书,人都瘦脱了形。高考那几天,她硬撑着考完,出来人就倒了,发高烧,成绩……自然没眼看。”

“村里学校老师,还有我,都劝她复读一年。她外婆也哭着让她去。可这傻孩子,犟啊!她说她哪儿也不去,外婆需要她照顾,她就在青石坳,守着外婆。她怕……怕外婆像她爸妈一样,也不要她了。”

“后来……老沈还是没熬过第二年冬天。走的时候,拉着禾安的手,说不出话,眼泪一直流……禾安一滴眼泪都没掉,安安静静地办完了后事,用老沈攒的一点钱,还有村里人凑的一些,开了这家富民超市。她说,这是外婆和她的家,她哪儿也不去了。”

“晚晚啊,禾安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她把根扎在这里了,守着外婆的坟,守着这家店,守着那些把她当依靠的老人、孩子。可我这老婆子有时候看着,又心疼。她才多大啊?外头的世界那么大,那么精彩……她就把自己困在这里了。像只守着旧巢的小鸟,不肯飞出去看看。你说,她外婆在天上看着,是高兴她守着这份念想,还是更希望她能飞出去,过更敞亮的日子呢?”

王阿婆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理解沈禾安内心世界的门。

这个才二十三岁的女孩,早早地承受了至亲的离散和生活的重担。她用一层坚硬的外壳包裹着内心的柔软和巨大的不安全感。她怨着抛弃她的父母,深爱着抚养她的外婆,将对亲情的渴望投射在从小照顾她的楚云舒身上。她把自己困在青石坳,守着外婆留下的超市,既是守护,也是逃避,害怕再次被遗弃。

看着沈禾安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眼角的湿润,看着她紧紧抱着被角、寻求安全感的姿态……这个平时扛着米袋健步如飞、敢闯深山、敢怼恶霸、仿佛无所不能的小房东,此刻蜷缩在床上,显得那么小,那么单薄,那么需要被呵护。

林晚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怜惜,轻轻地、极其小心翼翼地,拂去沈禾安眼角残留的一抹湿意。

然后,像是被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驱使着,林晚缓缓地、虔诚地俯下身。昏黄的灯光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笼罩着床上熟睡的女孩。她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唇,极轻、极柔地印在了沈禾安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不含任何**、纯粹得如同月光般的吻。带着心疼,带着怜惜,带着一种想要抚平她所有伤痕的温柔,也带着……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确认。

就在双唇触碰到那片温热肌肤的瞬间,一道清晰无比、不容置疑的认知,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骤然劈开了林晚心中所有混沌的迷雾,将她连日来的纠结、逃避、否认、自我剖析,以及那些隐秘的悸动、酸涩的嫉妒、莫名的亲近感……统统照亮,汇聚成一个无比清晰的答案:

她喜欢沈禾安。

这份喜欢,如此清晰,如此强烈。让她再也无法逃避,无法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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