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浸着夏季夜晚特有的深蓝，氤氲着，弥漫着。

暖洋洋的风掠过纱窗扑在莫航周身，痒痒的。

莫航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右手单衬在脑后，左手捏着一张画举在自己的正脸前，风吹着沙沙响。

画上又变回了那幢孤零零的房子，那个孤零零坐在门口的小孩，双手环膝，头搭在上面，目视远方。

这里到底是哪呢？

莫航皱着眉，就像第一次见辛瑞时，无力的陌生感，想不起，没有任何记忆。

从出院起，周围就蒙上了薄纱，看不透摸不清，他陷入无声的沼泽，静默地沉沦。

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可周围人正常得又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真不爽。

莫航腾一下从床上弹起，把手中的画重重地拍在床边桌子上。

“辛瑞绝对有问题，”莫航坐在床边自言自语，“先是诡异的画，再是高中同学，找个机会把他灌醉，嗯，就这么办。”

嘀——

楼下响起刺耳的鸣笛声。莫航探头望，一辆小型面包车停在了楼下。

“师傅，到了，就这儿！”辛瑞推开车门，朝着驾驶座那边道谢，然后指向莫航住的这栋房子，“搬到5楼，辛苦。”

5楼？自己住的这楼？这货想干嘛？

不过来的正好。

莫航脑海里过了360种“折磨”辛瑞的方法，嘴角勾起笑。

莫航走回屋里，慢悠悠支起画架，削好铅笔，打算不急不慢画副画，等辛瑞来找他。

刷刷——

润而不尖的笔头在纸上摩擦，深浅不一的线条在纸上找到合适自己的位置，精巧地，准确地，在白纸上交织成现实。

细碎的鹅卵石延伸到远方，河水蜿蜒，四周林立高矮不一的树木。鹅卵石小路上，一个女人的背影挺立，抱着一个小孩，头搭在她肩上，看起来有些累。

这小孩看着眼熟，莫航拿起刚放在桌子上的画，两边对着看。

真巧，是同一个人，也是他小时候？

慢着，这个地方，好像在哪见过……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莫航一下回过神来，刚涌上来的熟悉感消失了，像是好不容易勾起的线猛地被人拉断。

莫航带着气，冲过去把门打开，“你可真会挑时候来！”

门前站着来查煤气表的房东被吼得一愣，“我不现在来什么时候来？”

莫航腿一软，“啊，我是说，您来的太是时候了！快进快进！”

他可不想被赶出去。

折腾了一通，面带不善的房东总算走了。

莫航坐在床上长吐一口气。

活着真难。

想起罪魁祸首辛瑞，莫航挽起袖子，准备去找他算账。

刚到门口，就看见辛瑞双手搭在脑后，吹着口哨，走到莫航家门口，和莫航面面相觑。辛瑞摆出夸张的表情，“呀，小航，这么巧，你也住这里！以后多照顾我啊！”

然后朝莫航扬起笑，眼里亮晶晶的，很轻松的笑。

莫航把扬起准备抽他的手收回去。

辛瑞长得确实好看，不犯贱就是纯纯校园文男主。

只是帅不过三秒。

辛瑞看见莫航收回去的手，“小航难不成是想拥抱我？随时欢迎！”接着莫航就看见辛瑞张开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很紧实的拥抱，莫航甚至能感觉到辛瑞微微颤抖的手，只是辛瑞炽热的皮肤有点烫到他了。

莫航鬼使神差没舍得推开，假装冷冷地说，“再不撒手，把你从五楼扔下去。”

“小航舍不得。”辛瑞不放手。

“不放手是吧，好啊，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莫航说。

辛瑞轻轻放开莫航，又是那副无所谓的笑，“还能是什么人，小航的高中同桌和大学同学啊，小航还想我成为你的什么人吗？”

莫航无言以对，只是总觉得辛瑞的眼里划过一丝落寞，转瞬即逝，抓不住。

“说吧，你搬来这想干嘛，还特地搬在我旁边，你的脸上就差拿笔写上‘不怀好意’四个大字了。”

“啊，这么明显吗，实话实说吧，其实，”辛瑞弯身凑近莫航的耳边，轻声吐气，“我有超能力哦，超能力告诉我，小航有危险，所以得搬过来保护你。”

气息环绕在耳后，轻轻的，痒痒的。

莫航被吹得耳根发红，把辛瑞推开，“不会说话建议去医院挂个号。有病，得治。”

“好，明天就去挂号。”辛瑞一脸认真。

“你是真有病，”莫航反手想把门关上，被辛瑞抵住，“怎么，都来到你家门前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莫航转身进屋，没管他。

辛瑞大摇大摆跟进来。

莫航租的房子不大，就两间，进门就是卧室，整理得很干净，整体偏灰，唯一亮色点的是放在角落的各色颜料，卧室里带有独立卫浴，隔壁一间是厨房，房间不大，胜在精致整洁。

刚一进屋，辛瑞就看见画架上的两幅画，神色不明。

看见莫航转过身来，装不在意问道：“小航，你画的？”

莫航不想搭理他，“你忘了？有屋子那副还是去饭店你给的，也不知道当时他们为什么没认出来你。”

辛瑞：“当然是因为，我有超能力！厉害吧！”

莫航白了他一眼，继续回床上躺着，辛瑞在莫航的书桌前坐下。

房间里很安静，楼下的声音形形色色，此时格外清晰。

莫航突然发声，“喂，辛瑞，你能和我说说高中的事吗？我可能，记不太清楚了。”

声音有些低沉。

“好。”

辛瑞和莫航说了很多。说当时莫航成绩好，他的作业都是抄莫航的；说莫航那时候体虚，他就带着莫航打篮球，有一次莫航鼻子被砸出血，在那之后打球技术就突飞猛进；说那时莫航其实不喜欢画画，但每天被辛瑞拉着当素材，后来渐渐也爱上了画画。

时间在语言里总是飞速流动，不会为任何遗憾停留，转眼天已经黑尽。

两个人，一扇窗，一盏灯，天南到海北。

莫航忽然觉得很困，只看见辛瑞得嘴唇在上下开合，但声音像蒙上了膜，沉闷闷的，听不清。只是好像听见一句，“小航，回来吧。”

之后莫航就沉沉睡去。

他又做梦了。

梦里还是那片雾，那条鹅卵石路。他趴在老妈的背上，长头发时不时扫过他的脸，有些痒。

莫航低头，又变回了小时候。

自己难不成也喜欢不想长大成人那一套？莫航自嘲。

管他呢，反正在梦里。

“老妈，我们去哪啊？”

“妈妈带你回家，快到了。航航你饿的话再忍会儿，一会儿到家了就有好吃的。”老妈抱着他走路有些费劲，说话都在喘粗气。

“妈，你放我下来吧，”莫航挣扎着跳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老妈伸手揉揉莫航的头发，“我们航航真是长大了。答应妈妈，以后不可以一个人再跑这么远了，好吗？”

“好。”莫航听话的点头。

“真是的，都怪你爸，非说什么乡下环境好，纯生态，要来这边度假，不管不顾的就把我们拉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与世隔绝一样。”

走了半小时左右，莫航觉得视野逐渐开阔，绿林被甩在身后，眼前一片明朗。

“到了，航航。”老妈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幢大房子。

雾此时已经散得差不多，莫航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幢白色的小洋楼，三层高，很有英式风味，四周有人为修剪的各种形状的植雕，与其他天然的植物有些不搭。

往旁边看去不远处也有几幢小洋楼，坐落在一片区域，靠近路边，进出市区很方便。这里应该是专门修给有钱人的度假别墅。

巧合的是这栋房子和画上那幢房子一模一样，莫航低头沉思，想把事情关联起来，突然被耳边的喊声打断，“莫取真，航航找到了！”

老妈朝着房子那边大喊。

莫取真是老爸的名字，只见他踩着双敷满泥的运动鞋从不远处飞奔过来，四十来岁的体型并不油腻，可能是常年锻炼的缘故，只是气势汹汹的跑过来有些吓人。莫航连忙躲在老妈后面。

“航航，你再不回来，差点我和你妈就要报警了，以后不要一个人跑这么远，听到了吗。”莫取真双手叉腰，喘着粗气，要不是看见老妈在这，手已经抽上莫航的屁股。

“我饿了，想回家吃饭。”莫航乖乖点头，转移话题，小手朝房子一指，“我们回家吧。”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逗得老妈一笑，“真不知道你这一板一眼的风格哪学来的。”

莫航沿路观察，近看才觉得这里装修的无比精致，植雕栩栩如生，从山上引来的泉水沿路汩汩流淌，通往山林的那条路也设置好了屏障，按道理来说小孩子过不去。真不知道他怎么越过去的。

算了，不离奇就不叫梦了。

莫航甩甩头，踩着步子进家，在餐桌前坐下，各种各样零食和美食摆满桌面。虽然种类很多，但他很挑剔，这个尝一块，那个吃一点，没吃多少肚子就被撑的满满当当。

咽下最后一块，还不满意的摇摇头，“一般，浪费了我肚子的容量。”

老妈走过来拍拍他的背，“小航，妈妈先去收拾你的屋子，刚吃完不许躺着听见没。”

“好。”才怪。

刚准备偷偷跑去躺着，就听见下面有人在叫唤。

“莫航——下来踢球。”声音听起来和他差不多大，还有些熟悉。

莫航赶紧跑出去，低头往下一瞧。

辛瑞？还是迷你版，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只见辛瑞双手抱着颗足球放在胸前，顶着太阳仰头，眼睛亮亮的，脸上少了些轻浮，多了些纯真，白皙的小脸被晒的有些泛红。

“怎么，不和你踢就上来揍我？”莫航忽然想逗一逗小辛瑞。

只见辛瑞摆出和长大后如出一辙的欠揍表情，嘴唇一撇，“嘁，莫航你是怕踢不过我输给我吧。”

对味了，不愧是辛瑞，从小就这么招人厌。

莫航噔噔噔下楼跑到辛瑞面前，摇摇手指，“输给你，不可能。”

“那就来试试。”辛瑞把头撇向莫航，眼神里有些挑衅，脸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看着比刚刚还红些。

莫航突然伸手掐上辛瑞的脸蛋，软软的，皮肤很滑腻，脸庞有些烫，炙热的温度传上莫航冰凉的手指。

啪——

辛瑞一把打开莫航的手，把球放在地上，认真道：“比赛，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