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月桃与江徽一行人分道扬镳地离山,回到家中着手写信,把消息烧下去给阿菊。
火焰舔舐着信纸,跳跃的光影打在脸上略显凝重。她的能力有限,接下来能否破案和解救红梅,就靠他们的行动了。
外头的鸡鸣敞亮,天边浮上一抹湛蓝。慕月桃这几日睡不太好,早早就起身更衣出门,街道上没几个人出来,她轻车熟路地穿过曲绕的窄道,来到巷尾酒铺的门前。
距离江徽带着遗体离开已过去三天,期间杳无音讯,慕月桃打听到荣老板突然告病闭店,这隐隐让她感到不妙。
平日里嘈杂的铺头略显荒凉,慕月桃鼓足勇气,拍响了那扇紧闭的铺门:“荣老板在吗?我有要事来找。”
久久无人回应,手掌拍得发痛也未见一人开门,慕月桃心中越发感到不安,阿菊在下面可等不了那么久。
她来回踱步,脑中闪过各种不好的预感。
余光瞥到一旁的大石头,她仅犹豫了两秒,就决定将它搬起来,放手一搏,准备奋力砸向铺门。
却不想那门“吱呀”一声拉开,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里头冒了出来,慕月桃差点没刹住手,动作硬生生地悬在他的脑门上方。
荣老板僵硬地拧头仰望,咽了一口水忐忑地开口:“月桃姑娘,你这是要?”
她尴尬地缓缓放下双臂,环抱住那块大石头,试图为自己解释道:“我……见这石头长得不错,想举高点观赏细节。”你信吗?
荣老板站直身体清了一下嗓子,识趣的岔开话题,展手邀她入门:“不妨进来坐坐。”
虽然见面的情况有些窘态,但她来此就是为了找荣老板问清楚事情的,所以也顾不上脸皮,扔下石头连忙迈了进去。
在坐下来那一刻,慕月桃便急迫地询问:“案件可有告破?”
荣老板不慌不忙地给她递去一杯茶,怡然自得地品起了茗:“快了,徐家已落网,铲除残党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徐家?慕月桃猜测那便是红梅逃出来的地方,杀死阿菊的罪魁祸首。
“你们有救出一名叫红梅的女子吗?”
红梅当初不顾一切带着玉扳指逃跑,明确要到官府报案,必定是知道一些隐情,那么红梅被徐家捉回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不管怎么样,红梅是死是活也必须要给阿菊一个交代。
“红梅姑娘?”荣老板沏茶的手顿了一下,有点错愕地望过去:“你怎么会认识她,小江候告诉你的?”
慕月桃有些反应过来,荣老板不知道她和小江候交易的事,而且从荣老板的态度来看,很可能是把她当做提供线索的暗线了。
“我与死去的阿菊相识,她曾托梦哭诉在衡县的遭遇,恳求我挖出身体带着证物去官府报案,并设法救出红梅姑娘,但机缘巧合下,我遇到了你们的小江候,因此达成了一个交易。”
“竟是这样。”荣老板神情恍然,放下茶杯蹙眉思索起来。
她不愿与荣老板拐弯抹角,将事情变得复杂,索性摊开来说:“我并不清楚案件的内情,也没有要打听的意思,我此次过来只是想还故人一个夙愿,令她泉下可安。”
“你也算是帮了我们,倒不妨告诉你。”
荣老板沉吟半响,细细道来:“衡县徐家是一起案件的罪魁祸首,小江候盯了他们许久,一直在找寻找他们的破绽,而红梅姑娘逃脱一事,恰巧是我们的突破口,那夜红梅姑娘被捉回去打得半死,我们的人埋伏在暗处救下了她。”
“这么说,红梅姑娘还活着?”慕月桃有些谨慎地开口,她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对,红梅姑娘目前很安全,徐家在丢失玉扳指后,大肆宣扬阿菊姑娘畏罪潜逃,且派出仆从追杀,小江候从红梅姑娘口中得知实情,一路快马加鞭追踪,可还是来迟一步,只好换种方式潜入镇中,暗中寻找失踪的阿菊姑娘。”
怪不得……
慕月桃捋清楚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徐家人没有在阿菊身上找到玉扳指,便留人在镇上潜伏搜罗,小江候很有可能跟对方打了个照面,交战后负伤才逃到了她房中。
她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担忧,红梅还活着固然是件好事,但是被赋予重托的阿菊却惨遭杀害,红梅知道后又会是怎样的后悔自责……
慕月桃的想法几乎是写在了脸上,荣老板沉默地沏了一杯茶走向了后院,将茶水自左往右倒落,地面赫然划出一道阴阳分明的水迹。
“阿菊姑娘虽死于非命,但她解救了不少受徐揽生折辱的女子。”
荣老板负手而立,语气坦然:“徐家在衡县横行霸道,其独子更是嚣张跋扈,红梅姑娘本已被人赎了身子过上安稳的日子,却遭到了徐揽生的觊觎,那人顶不住徐揽生的施压,便主动将红梅姑娘献出,徐揽生荒淫无度,抢了不少良家女子囚禁家中,红梅姑娘偷了他的玉扳指就是想以身入局,引起官府的重视,借机救出那些女子。”
“可是官府与徐家勾结已久,肆意包庇。”
慕月桃抢先一步道出了残酷的事实,徐揽生之所以干明目张胆做出这些事,必定是有地方官府在背后撑腰,像红梅以身入局的人,也绝不会是第一个。
“没错,但阿菊姑娘并不是以指挠沸,她为我们争取到了最后一线生机,徐家才得已绳之于法。”
慕月桃听完心里一片沉重,倘若她无视了阿菊的请求,会不会又是另一种结果?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的一念之差竟然会改写一件事情的走向。
“阿菊的遗体下葬了吗?”如今红梅平安无事,那她也该让阿菊安心投胎了。
荣老板点头:“丧葬的事宜是红梅姑娘负责操办。”
“那就好。”慕月桃明了,是时候回头通知阿菊了。
她起身要走,荣老板也没有多加挽留,只是起来时似乎牵动到了腰,不免一瘸一拐地开门送客,嘴上小声埋怨:“许久不骑马,这次来回奔波差点把我老腰颠折,小江候果真是精力充沛啊。”
提及小江候,慕月桃想起先前约定好的事,在门前停住了脚步:“你可知小江候何日启程回京?”
荣老板锤着腰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昨夜便押着犯人赶回京城了。”
“他离开了?”慕月桃心下一咯噔,有种被人坑了的感觉。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冷了下来,荣老板不禁心中犯嘀咕,复而小心翼翼地问:“月桃姑娘,你找小江候有事?”
一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慕月桃早就顾不上管理表情,黑着脸语气也硬邦邦的,有些咬牙切齿:“他应承过带我一同回京。”
“什么?!”
荣老板脚下一崴,差点闪折了饱受风霜的老腰,他目瞪口呆地靠在门廊,全无往常精明的模样,脑子里九转千回地运转,反复确认一个事情——小江候竟是个负心汉!
“月……月桃姑娘,你先别急,小江候好像说过处理完事宜,还会再回来一趟的。”荣老板说话都打起了结巴,撑着门廊站直身体,捋顺衣袍努力做出镇静的模样。
“当真?”慕月桃狐疑地盯着荣老板,他慌张的神情在她眼里看来更像是在扯谎找补。
“当然。”荣老板很快就找回原本的姿态,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还信不过我嘛,放心,我保证会帮你传信追问小江候的归期的!”
荣老板的举动显得有些夸张,但慕月桃也冷静了下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荣老板爱财如命极为重视这间酒铺,只要他还在镇上的一天,不怕找不到小江候他们。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她得赶紧回去把所有消息烧给阿菊。
“好好好,月桃姑娘慢走。”
见到慕月桃有所缓和的脸色,荣老板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想,满脸堆笑地目送她离开。
直到人影走远了,他才急急忙忙地挂上闭店的牌子,关紧铺门,扶着腰弓起背狼狈地跑回房中写信,迫不及待地想寄到小江候手中!
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慕月桃,她的消息传递向来都是单方面的,并不能得知阿菊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只能期许阿菊能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尤其是知道所遭受红梅的经历。
尽管心里藏着一堆事,但慕月桃晚上一躺下床,眼皮子就开始疯狂打架,不知不觉沉沉的睡着了。
梦中,她依旧还在药铺里捣草药,贾老板依旧烦躁地拨弄算盘记账,外头却进来了一位客人,头戴帷帽,衣着菊瓣花纹素锦裙,脚踩银丝弓鞋。
那位女子进门后摘下帷帽,露出微施粉泽的脸庞,浅笑道:“月桃姑娘,我来找你道别的。”
声音样貌与初见时的大相径庭,但慕月桃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阿菊原本的样子。
“你去见了红梅姑娘吧。”阿菊能给她托梦道别,那就说明已经和红梅叙过旧。
“红梅姐姐受了不少苦,如今还在养伤。”阿菊忆起伤心处还是不免落泪,她轻轻拭去泪水,诚恳地道谢,“若不是姑娘你,我们只怕会含冤而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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