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
宇明婋上前几步,将已经趴伏在地的吴章章扶了起来,为他输入一股灵力。过得良久后,后者悠悠转醒,又等了许久后才磕磕巴巴地说出一句话来。
“我,我看到一只,一只凶兽。”
耳听得凶兽二字,乐思蜀登时来了精神,其余的烈火宗门人也同她一样,一时间都目光炯炯地看向吴章章。
“你在哪里看到的?”
宇明婋双眉一扬,口中问道。
“在……”
吴章章嗫嚅着,过得半晌才颤抖着说道:
“玄晖山的后面……”
“什么时候?”
两位刚从玄晖山回来的烈火宗门人对视一眼,那名提着吴章章回来的高大的老年门人昂首看向玄晖山方向,急声问道。
“在旁边、旁边的荒漠里。”
吴章章的眼神飘忽不定,匆匆看过那位老年门人一眼,便很快低头望向地面。
乐思蜀在烈火宗已经有不少时日,思索了一下便知道吴章章所说的荒漠在何处。玄晖山一侧山下坐落着烈火宗大多数的建筑,另一侧则为息邈定居的漱心斋及泉水绿洲。除去这两侧外,玄晖山还有一面遥遥向着怀州方向,在距离这面山体十几里外,仍留存着一片人迹罕至的荒漠。荒漠绵延近百里,另一侧便与怀州相连,除去有要事需要前往怀州的人外,鲜有人会问津那片荒漠。
“是怎样的凶兽,有没有伤到人?”
方才开口询问的老年门人性情最为急切,立即又追问起来,吴章章依然不敢与她对视,他低着头,吞吞吐吐道:
“我没敢仔细看,只,只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好像有一对翅膀,身形很高大,足有我的三倍高。伤人的话,它没有伤到我,但我总觉得它追着我往玄晖山方向跑来了!可能一会儿会出现,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此处,乐思蜀不禁有些紧张,尽管吴章章此人令人生厌,但他口中的凶兽却有可能和之前宗门里出现的是同一只。若它再度向玄晖山方向飞去,难保不会再度袭击息邈或其她烈火宗门人。
宇明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松开扶着吴章章的手,后者抖了两抖,终究还是自己站定。宇明婋沉吟片刻,看向那位老年门人以及她身侧站着的一位少年门人,朗声说道:
“龙师妹、荆师妹,烦请你们再去玄晖山附近走走,若有发现及时以火焰为号。我去一趟吴道友所说的地方,看看究竟有什么古怪。”
“宇少侠,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乐思蜀自告奋勇道,她对那片近乎禁地的荒漠一直心怀好奇。
“好,辛苦乐少侠了。”
宇明婋答了一句,又回身看向惊魂未定的吴章章。
“吴道友,烦劳你在此处等我们回来。你为何深夜还留在烈火宗中,又缘何会到荒漠中去,我想都值得认真谈谈。”
“俺们留在这里陪吴道友吧。”
“对头,我看吴道友还挺害怕的。”
宇明婋话音方落,剩下的烈火宗门人们都带着善意调侃起来。乐思蜀发觉吴章章的神色一变,似是有些恼怒,但他很快收敛了心绪,换上了一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住声道起谢来。
“还是位变脸大师呢。”
乐思蜀耸了耸肩,暗暗吐槽了一句。她不愿再看吴章章的表演,更无心听他那说了八百遍仍不腻烦的身世,当下便向着宇明婋走近几步,等待着和她一同出发。
“大师姐,有人过来了。”
“看着很眼熟,好像是咱们的息师姐。”
正当宇明婋和乐思蜀,及龙、荆两位门人打算动身之际,两位站在最前的门人眺望着前方,回身说道。
乐思蜀和宇明婋向前几步站定,只见不远处一道人影徐徐向着众人所在处走来。乐思蜀凝神望去,发现来人正是身披斗篷、手举微火的息邈。或许是因为刚刚听过息羽的故事,她再看向息邈时,就觉得对方身上带着些往常不曾察觉到的神秘感。
“师妹。”
宇明婋迎上前去呼唤了一声,息邈熄灭了掌心的火焰,向着大师姐轻轻点了点头。在和乐思蜀及其余几位师妹打过招呼后,息邈随宇明婋等人走到广场中心,同其她门人站在一处。方才尚在发抖的吴章章见息邈前来,又收了那副可怜的样子,换上了殷勤的嘴脸,连声问起好来,息邈礼貌性地向他点头致意,旋即侧过身望向宇明婋:
“师姐,我刚才被一阵高呼声惊醒,接着又听到玄晖山上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在奔走逃命。我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又想着此时塔前应有值守或巡逻的队伍,所以就过来看看。”
“是我!是我的脚步声。”
息邈的话刚刚落地,吴章章已抢先说道。
“息道友,我在荒漠里遇到一只凶兽,它追着我往玄晖山方向来了。我经过你住处附近的时候试图提醒过你,那凶兽很恐怖的,我很担心。”
“凶兽?我从玄晖山过来,并没有见到任何凶兽的影子啊。”
息邈微微一顿,狐疑地说道。吴章章愣在原地,瞪大了一双眼睛,乐思蜀顺着他夸张的表情看向息邈,只见她眉头皱起,双眸中尽是惘然之色,显是的确没有察觉吴章章所说的凶兽行迹。但凝望着息邈的面孔,乐思蜀注意到一些无伤大雅、但却令她很在意的细节。
“好整齐的发髻,息少侠休息时也不会将头发披散下来吗?还是说她匆忙之中也能靠直觉将头发打理好呢。还有,息少侠身体不好,若是睡梦中被惊醒,又一路自玄晖山行来,面上总会有些疲惫之意,可她看着却很精神。”
她心中思索不停,越想越觉得息邈有些古怪,便当此时宇明婋开了口,将乐思蜀的思绪打断。
“兴许是误会,你先回漱心斋歇息吧,我探查出结果就过去告诉你。”
乐思蜀侧头看去,只见宇明婋关切地望着息邈,说完后又靠近几步,打算替息邈拢拢披风。
“师妹。”
宇明婋的手停顿在息邈的领口,她轻轻呼唤了一声,面色随即一沉。
顺着她的目光,乐思蜀看向息邈的肩膀,那里有淡淡的血色洇开,将息邈领口处的衣襟染红了一片。
“不妨事的。”
息邈侧过头说道,乐思蜀向前想看清楚她的伤口,却发现吴章章也往前凑了几步,她下意识狠狠瞪了吴章章一眼,随后发现其余几名烈火宗门人也和自己做了同样的事情。那位姓龙的老年门人向前迈过几步,吴章章在她的逼视下不住向后退去,过不多时,龙姓门人便用魁梧的身材将羸弱的吴章章隔绝在众人之外。
“刚刚赶路有点急,前几天修习时留下的伤口可能有些崩裂,没事的。”
息邈抚着肩膀,轻描淡写地说着,宇明婋的面色并没有因为息邈的话缓和,她细细查看着伤口崩裂处,又自随身的锦囊中取出几条干净的细纱布来。
“我们到塔里去换,那里避风,温度也刚好。”
宇明婋握紧细纱布,向着息邈认真说道。
“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息邈无奈地笑了笑,随宇明婋向望羲塔入口走去,乐思蜀和其她两名门人也紧随其后。进入望羲塔前,乐思蜀用余光一瞥,只见吴章章伸长了脖子在张望,触目所及处却无法超过那位龙姓门人的肩膀。
望羲塔的一层是块宽敞干净的平台,几面墙壁上绘制着壁画,拐角处设着上塔的阶梯。待乐思蜀等几人进入后,宇明婋便将双手一挥,点点星火自壁画中的人物或景致中燃起,渐渐将整方空间照亮。她则示意息邈和自己盘膝坐下,替她检查起伤口来。
“你怎么走得这样着急,连伤口开裂都没察觉到。”
待看到息邈后背和肩膀处的旧伤时,宇明婋忍不住开口埋怨道。息邈轻声笑笑,正想要稍作解释,宇明婋却又接着说道:
“怎么还添了几处新伤?”
听到息邈添了新伤,乐思蜀和其她几名烈火宗门人都有些担心,纷纷向息邈关心地望去。肩头、背脊、腰间,息邈身上的不少地方都留下了或深或浅的伤口,但偏偏这负伤的人并不太在乎。
“我这几天修习时带了兵器,动作稍微剧烈了一些,一不留神添了些小伤,都不碍事的,你们不要担心。”
“都受了伤,还说不碍事。”
乐思暗暗腹诽道,心里愈发觉得息邈有些反常,一旁的宇明婋展开细纱,代她发出心声;
“你怎么稀里糊涂的,哪有受了伤还说不碍事的道理。”
“都是些小伤而已。”
“大伤、小伤都不能轻视。”
“修道之人,受些伤只是寻常之事,师姐何需大惊小怪。”
“任何人受伤都不该当做寻常事敷衍过去,这道理不还是你告诉我的吗?”
“这倒是‘以我之矛,攻我之盾’了,我都后悔告诉了你这歪理。”
“这怎么能算歪理,你身体不好,应当比其她师妹更加爱惜自己才对。”
“我自然懂得爱惜自己,只是希望师姐不要因为我身体不好,就总是将我视为例外特别看待!”
宇明婋和息邈你一言我一语,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交谈,说着说着却都带了些着急。当息邈抬高了声音说出最后一句后,望羲塔一楼便安静了下来。乐思蜀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的声音,其她门人也停下了自己的活计,宇明婋垂眸不语,双手却依然轻柔又细致地为息邈包扎着那些或新或旧的伤口。
这次息、宇二人的争执远比上次严峻,乐思蜀回忆起不久前漱心斋前,息邈因为巡逻的事情和宇明婋发生的小小冲突。那次的冲突似乎也是因为“例外”而起,可息邈这两次的不悦都来得有些突然。不论是有意玩笑还是无意之举,宇明婋及其她师妹都只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才总想在各种安排上照顾她一些,其出发点绝不是因为将她当作异类看待。
“例外。”
乐思蜀揉了揉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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