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樾从妖帝城离开后并没有回魔界,而是径直赶往人族的地界。
往人界开传送阵需要费些时间,槲樾一边临空画着阵符一边问身旁的下属,“怎么回事?”
那下属是个独眼的女魔修,在一旁有条不紊叙述着突发情况。
是三千窟的邪魔跑了出来,约莫三十只,一部分去了凌云宗地界,另一部分分别去了残兽山和纯阳山。
“去往凌云宗的修为不过筑基,纯阳山那一修为最高的是金丹中期,往南残兽山有一个化神初期的。其余两地已派人前去,只是那残兽山有点棘手。”
槲樾在空中画好阵符,两指向上抬起,那几个墨色的字便化作流水般向上涌,又在下一瞬如泉瀑而下,在眼前形成一扇二人高的传送阵。
“备上歉里送去凌云宗,务必将此事告知凌云宗宗主。”
他说罢抬脚便跨过那扇阵门,往残兽山去。
***
人界残兽山。
“爹,今日这林中恐怕不安全,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女子扯着前面中年男人的衣摆,意图阻拦。
男人甩开她的手,带着怒气道:“你以为你是算命瞎子,你说不安全就不安全?快点走,别耽误我赚钱。”
身后走上前一个面上带着刀疤的男子,抬手便推了女子一把,她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往前倾去摔在地上,男子却笑她,“走路都能摔,你还真是天生的废物。”
一旁的中年妇女附和着笑话,转头又对男子阿谀奉承。
女子眸底一闪而过的恨意,却还未表现,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嘶吼,那吼声不似妖兽,更像是人的吼声。
女子心觉不妙,方才眸中的一点恨意一扫而空,又去扯中年男人的衣摆,“爹!”
那中年男人还未来得及作答,林中冲出一浑身染着黑气的男人,眼眸猩红,上身**,竟是一身的动物毛发,趴伏在地上,似猛兽般直冲着四人而来。
一个冲出,继而又是更多。往最后的是个真真切切的魔。头顶两黑黢黢的羚羊角,面部似是地狱岩石拼凑而成的一张脸,那双瞳孔却是真正的两团火,身似龙似蛇,游移着在山巅,睥睨众生似的瞧着下头的逃窜的几人。
中年男子虽上了年纪,脚下速度却跑得飞快,边跑嘴里边大喊着救命。
还未跑出几步,方才提出离开的女子便跌倒在地,拽她的是她的母亲。这边忽然的响动引起那魔族的注意,顿时便有两只冲向她。
求生的本能占据大脑,她顾不得质问,爬起便要继续逃。黑影闪过,利爪擦过后背,女子重心不稳往下滚了数米远,后背鲜血淋漓。嘶吼声逼近,她浑身再无力气倒在地上,等待死亡降临。
蓦地,有什么将她抱起,她睁眸,便见着方才拽她的母亲被什么东西抓住扔向身后的魔族。寒风擦过脸颊,她被什么抱着逃跑,又亲眼看着自己的兄长和父亲落后自己被魔族抓住,偏偏她被保护着逃离。
脸贴着脸,滚烫的温度却显得有些暖。
倏然她瞳孔微缩,眼见着一个六米巨人伸着利爪袭来。抱着她的人将她护在怀里,二人砸在地上向下滚得利索。
她二人滚到山脚才被一棵树拦下,树被砸断,女子即便被护着也被撞的吐血。魔族来得快,猩红着眼就要冲上来,一阵强风吹过,便又被吹回去。
羽翅展开便看不见外面,明明是黑翼,可翼根却是带着光的白。“刺啦”一声,黑翼中间被抓出个血窟窿。
女子切实感受到了呼吸停滞是什么样的,脸上溅到的鲜血顺着眼角那一处向下淌,紧随其后,是心脏的一阵刺痛。
耳边听不见什么声音,外头是静下来了吗?
女子微微仰头,那张脸用湿泥糊着,只留出一双眼睛的位置。泥层下一点点渗出鲜血,顺着泥上残留的水往下。
嘀嗒——
嘀嗒——
她心中隐约有猜测,又强压下,抬手一点点抹去这人脸上的湿泥。
才抹了一点,她又忽然顿住,胡乱抓住眼前之人的手腕,胡乱将手指搭在这人的腕上。
她开始摇头,不信邪似的又换一只手腕搭上,眼眶渐红,最后竟像是疯魔般摇着头喃喃自语,“不会……不会的,不会……”
湿泥突然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女子像是才回过神,胡乱抓起地上才扒下来的湿泥往那张脸上抹,“你不是他……你不是……”她胡乱抹着,最后终于将那张泥脸复原,倏然笑了,“对,你不是他。”
身后一声嘶吼,那才倒下片刻的魔族又爬了起来,像是因着方才对方的攻击而恼怒般更加疯狂冲向二人。
槲樾忽然凭空出现在半空,手中弓箭搭起,箭矢直直射穿魔族的大脑定在树上,箭羽刹那间便化作数十根锁链将其捆住。
女子那头槲樾已设了结界,正挡住另外几只邪魔的攻击。其后九尾炸现,眼尾是赤红的妖纹。
槲樾举剑,刹那便将那些人邪魔诛杀殆尽,最后持剑对上游移下来那不似蛇不似羊的魔。
“羚蚯,谁放你出来的。”
羚蚯身形倏然一顿,随即笑出声,“难得啊,帝尊大人竟记得我这种小妖的名字。只是没想到帝尊大人当真会来这残兽山,您不应该去凌云宗吗?”
槲樾沉着眸,不见半分松动,那羚蚯却笑得更开怀,蛇尾抚着自己的石头脸,道:“帝尊大人,我们可是誓死追随您呐,我们可都是心甘情愿为您堕魔的!”
那沉闷的声音倏然变成一道妩媚的女子声,莹莹笑道:“您是神啊,我等甘心为您赴死。您看我这张脸,我以前可喜欢了……为了您我也愿意变成这样的!可是您怎么能为了一个人类堕魔……”
槲樾陡然变了脸色,“什么人类?”
羚蚯恍若未闻,化了人形,那张脸却仍是几块岩石,女子冲他盈盈一拜,“能再见帝尊一面,羚蚯无憾。”话闭便化作沙石消散。
槲樾微微愣神,却不再多迟疑,收了剑转身朝一旁的女子走去。
女子面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于眼角处淌下,竟似血泪。
她怀抱着那断气之人,黑翼早早散去,面上的湿泥也已被抹去,右脸上一朵血红的蜀葵格外显眼,她兀自喃喃,像是失神,念着一句诗。
***
妖界思与亭。
祁水穷手中落子,问槲樾:“她念的什么诗?”
槲樾随后落了一子,答道:“人生若得此花意,何惧岁月不饶人。”
“凡俗界的诗……”祁水穷忽然抬头看槲樾,“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槲樾抢了他碗碟里最后一块桂花糕吃下,这才悠悠道:“那姑娘是杨氏女,其名杨若男,是残兽山附近杨家一公子的外室所生。多余的便是杨家的丑闻,关于那姑娘,查不到其他任何有用的信息。”
祁水穷从储物戒又端出一碟早藏好的桂花糕,一边吃着一边揶揄:“你还同那姑娘说了其他吧。”
槲樾手下落子,赢了这一盘棋局,却不言其他。他确实说了其他,除安慰以外,也有试探的目的。
他亲口告诉那姑娘。
“他魂魄未散,你二人缘分还在,待他转世投了胎,你们自然能再见。”
祁水穷看他一眼,道:“今日那个叫娄亦知的仙君,你可瞧出什么了?”他眼见着槲樾松口气,接了酒盏小酌,“正缘孽缘,你不帮她看看?”
“正缘孽缘哪是我能看见的,情之一字难剖析,预见不了,也没法预见,能窥探一二便已是逆天而行。”
槲樾说罢,收了那完胜的棋局,却听祁水穷问道:“话说狐族对姻缘颇有研究,和我说说呗。”
“为何这么说。”
祁水穷摸索着脑中记忆,斟酌着字句,也只道:“下意识觉得。我记得民间有个话本子,讲的是妖界有一九尾狐妖,修炼升了仙,再成神,做了个月老,每日要做的便是给人牵线搭姻缘……想是话本子影响就这样想了。”
槲樾答:“那话本子半真半假。真的是确实有一九尾狐修炼升了仙,假的是他并未成神。”
那九尾狐一心修炼终飞升成了仙,可等成仙百年后他才察觉自己修为停滞,非但上不去反而直往下滑。因不甘心就此断了修行之路,便找了其他法子提升修为,便是搭红线。
生灵有情,产生情感也会形成一种灵气,而这众多情感中,唯“爱”的情感灵气最足,狐仙便舍了自己的七情去撮合成全他人,修为也不再停滞不前。后来出了名,又被冠了个“红线狐仙”的名号。
后那红线狐仙遇见个凡人修士,那修士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让狐仙动了情,被舍弃的七情也回来了。二人日日游山玩水,也不见得民间灵气少形成。
奈何好景不长,那凡人修士出轨了一名人族女子,狐仙受了刺激,痛下杀手。当晚红线缠绵满院,悬挂高梁,府上的小厮领人进后院查看,便见红线向着四周散开系在柱子上,那修士与女子身着喜服被红线缠满全身,一左一右悬在院子里,前面是写着“红线狐仙”的贡牌。
红线断,人跪地,拜高堂。红纱飘荡,摄人心魄。
有人说是那二人心不诚这才被狐仙惩罚,也有人说是那二人深爱彼此,狐仙心生嫉妒这才杀了那二人,众说纷纭各有说辞。自那后那位红线狐仙便销声匿迹,后来又飞升几位红线仙,皆是与那狐仙同族的狐妖。
槲樾道:“坐上那个位子的狐族多了,他们也就认为只要是狐族都行,其实不然。狐妖一族也有分别。狐最多有九尾,狐尾越多法力越强地位就越高……”
“你有几条尾巴?”祁水穷问他。
他答:“一条。那狐仙是九尾,修炼天赋也就比我们高很多,后来飞升的也都是九尾……”
“镜黎有几条尾巴?”祁水穷又问他。
他又答:“一条。九尾之下想修那功法可以说是有那心也没那实力,瞎想……”
“你的尾巴可以给我摸摸吗?”
“我巴掌上的毛也挺好摸,你要试试吗?”槲樾笑得阴森,让人不寒而栗,祁水穷老实了,收回蠢蠢欲动的手坐回去,又道:“可据我所知,上界的红线仙手下可有不少飞升的狐仙,可没有九尾,最多的也只是四尾,修为却不低,这又作何解释?”
槲樾道:“这便是要说为何狐族对姻缘有研究了。狐族史册记载,有九尾狐名任曰者,修红线法门,陨于祈观拾年,殁前自取修为赠与九氏狐主,世称其‘红线狐仙’。”
任曰者有逆天而行的本事,红线断,为孽缘,红线长系,姻缘长存。其他氏族虽得了一点修为传承,可毕竟不是任祖。
“后狐族九尾一脉渐渐销声匿迹,随后接连几脉也跟着没了踪迹如今能找到的,最多也就是五尾。”槲樾面带无奈,“你要我看她的姻缘正孽,还不如让我一统三界。”
祁水穷回他:“那你去一统三界吧。”
槲樾揉着手腕,觉得手痒。恰在这时楚镜黎窜了出来,祁水穷立马起身冲她道别,未等对方挽留便转身溜走。
楚镜黎转头看槲樾,问:“他怎么了?”
槲樾答:“危急时刻保命要紧。”
楚镜黎才呵呵笑两声,便听槲樾问她,“你师兄和那仙君呢?”
楚镜黎睨了他一眼,老实回答,“人忙着呢,早走了。”
闻言槲樾凑了过去,“那叫娄什么的那小子,知道他的底细吗?”
“你想做什么?”
槲樾搓了搓手,“不想做什么啊,问问,问问。”
楚镜黎放下手中的酒杯,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直视槲樾,开口道,“那仙君飞升前是一氏族的小公子,活了几十年没来过妖界几次……”
“你方才特地去打听的?”
楚镜黎:“……”
两人干瞪着眼,还是楚镜黎先败下阵来,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
槲樾好笑道:“好奇心?我可没见过你何时有好奇心这种东西。”
楚镜黎没说话,静静地盯着槲樾。察觉到眼前人眼底的不善,槲樾打了个寒战,灰溜溜地走了,也没再多打听娄亦知的消息。
***
冥界请月殿后是一片温泉,那温泉水取自一秘境,以法器辅佐,成再生之力,便成了这一片温泉。
泉中雾气朦胧,隐约间有个人影。左臂缠着印记,形似白鹿,却长有四角,古籍记载,此为夫诸。
臂上的夫诸昂着头似望天,通体雪白,脚踏的大水海波缠绕手臂,此刻绰绰缀着白光。
夫诸眼角有滴泪,似哀戚似悲鸣,于最后一刻,又蓦然失了光亮,隐匿于白皙的手臂上。
杨若男:三个大聪明,让走不走,被追了还要拉我下水[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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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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