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在溪似乎刚反应过来杜观雁方才的话,犹豫片刻,虚弱开口。
“不,不是你的过错……”
察觉到杜观雁微微皱眉,疑惑不解。
他在心里回忆,面露难色。
“是……为兄多管闲事,出手相助遭抢夺的老妇,却没有认清自己的能力。”
鹃姨和父亲经常嘱咐他,身为兄长,要照顾好杜观雁,而他却没有为雁哥儿树立稳重游刃有余的好形象。
闻言杜观雁却没太大情绪,她站定,打量周围,选择绕行。
她已经尽量把大致的就近路线走完了,纵使她记忆力不错,但无奈她是个路痴啊。
“啊?你说什么?”
她思索片刻,是郎在溪在自我反思,没有丝毫犹豫就开口。
“这样啊,同理也不是你的问题。”
对啊,不是他们的错。
是丑恶。
她止步,站在那里,似乎想到什么,摇头低笑,虎牙毫不遮掩,郎在溪侧目,只见小痣在眼骨凹陷处随着主人的动作跳动,他想伸手遮盖,突觉于礼不合,猛然间收回手,却忘了身上的伤,痛吟出声。
杜观雁不明所以,出声询问,未等回答,察觉到身后人的反应,又想起两人的遭遇,反而笑得肆无忌惮,背上之人被感染到,也轻笑出声。
现今两人互相包揽责任是个什么诡异的情形?
“雁哥儿,我们两个这样,会不会看起来好蠢啊。”
小镇出身的人,打小没有遭遇世事磨砺,一直心怀善念,以赤诚之心,对待世间不公。
如若不是坊主心善,今日负伤的就不止郎在溪了,她竟然毫无顾虑更多,独闯平日里她深恶痛绝的赌坊,真是莽撞至极。
她老是调侃郎在溪古板守旧,是伪善,真一遇到事又与他有何两样。
至愚的良善吗?
杜观雁却没有回答,沉吟不语,过了许久,她盯着面前的一堵墙。
“在溪兄……我们,好像迷路了。”
郎在溪露出意料之内的表情,他指了指方向,破天荒的出口打趣。
“我看你这次自信满满,还以为咱们的小路痴以后终于可以让人放心独自外出了。”
杜观雁讪讪一笑,她本来也以为。
看着周围荒凉的野草,临近郊区,两人步行许久才找到。
盘缠有限,郎在溪精打细算才定下这“晋科客栈”,二人都能高中,寓意多好,看着他满意点头的神情。
杜观雁心领神会,主要是便宜吧。
这名字愈发眼熟,她想了想,是白日里两人在这里路过时,讨要过茶水喝,怪不得临走时郎在溪又去询问一番,原是为货比三家。
两人皆不是骄矜金贵之人,自然不介意。
郎在溪指明方向,看出其面露疑惑,他解释没有挨在一起的两间房。
杜观雁将包袱放置在事先定好的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没想到条件还不错,她习惯性想拍拍床铺,突然听到屋外郎在溪的声音,他已经点好了饭食。
闻言,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始抗议,她收回手下楼,刚在郎在溪旁边坐定,便听见一阵喧哗吵闹声。
“公子小姐,已是亥时,城中早已宵禁,这是方圆几里最近的,咱们只能暂时在这儿住一晚了。”
侍从低头低声询问。
“就这儿?什么破烂木头堆建成的,过家家玩呢?敢让本公子住这里?我也就算了,我妹身子不好,也能将就?”
那公子身着朱湛色锦衣,背部却有几处深色印迹,平添几分诡异,他面色张扬,玉冠束发,少年意气四散,丝毫不作遮掩,却明显风尘仆仆,似是遭遇了什么,穿着配饰透露出其出身不凡。
杜观雁没做反应,只是狼吞虎咽吃着碗里的面,几次制止欲行动的郎在溪,眼神示意。
此时店里已无多少人,视线自然落在吵闹源头上,店掌柜铁青的表情已经强忍着陪笑,旁边鹅黄色长裙的女子,软软出声安抚。
“哥哥,这里就好,只住一晚罢了,我不碍事的。”
见自家妹妹都这么说,那人神色才稍微舒缓。
“我妹都这么说了,那给我们来两间最好的上房,要挨着的,什么吃的喝的只要是贵的好的都上一份。”
掌柜一脸纠结为难,斟酌着开口。
“这上房……倒是还有一间。”
扭头不经意看向杜观雁两人的方向。
“在这之前还有一间上房的,那人定了两间,其中一间是上房。”
杜观雁神色一愣,看向郎在溪。
哪还有闲钱?
对方似乎读懂了,不经意的抹了把鼻子,挪开视线,轻咳两声,嗫嚅低语。
“还有些。 ”
只够多余定一间上房。
杜观雁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人狡辩,直至其叹息投降。
“……鹃姨和我爹让我照顾好你。”
还有一些施舍给了乞丐和老妇人,以至于现今如此拮据。
她应该反应过来的,刚才那间屋子在这略显寒碜的客栈过于奢侈。
杜观雁咽下最后一口面,重重摔下筷子,情绪再次爆发,悲愤和失望交加,满脸不可置信。
“你什么意思啊哥们,钱是你管的,都赶这么长时间的路,谁不想享受住个上房,你倒好只给自己定间上房,让我住下房?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值千金还比不上一个上房?若不是听见掌柜的仗义执言,我还真识不清你这人面兽心。这下好了,都别想住了……就算有人出高价买这上房也想都别想,特别是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上我们的主意了!”
哼哼陪着一起住下房吧!
说罢狠狠瞪了眼相比起来倒略显无辜的锦衣少年几人。
他得不到都别想得到。
阴险愤恨都表情再外人看来就是如此意思。
对啊,可以买下这间上房,价钱不是问题,他们有的是钱,即使大部分都被山贼抢去,但那只是皮毛,实在不行,还能投奔姑姑。
那少年郎恍然大悟,全然没有被瞪的怒气,只有对自己灵机一动的沾沾自喜。
他仰首大踏步坐至两人旁边,身旁女子想要阻止,最终还是叹气跟上,端坐在一边。
少年丝毫不顾及两人吵架的不友好气氛,煞风景开口。
“出个价吧,我要买下这间上房。”
杜观雁俯视两人,横眉冷对,嗤笑。
“你以为你是谁?不卖。都是读书之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是吧?
“呵,你们的友情价值千金,我便给你千金,这是定金,买下这间上房,如何?”
说罢砸在桌子一叠银票。
杜观雁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阔绰,被这阵仗吓一大跳,有些不知所措。
郎在溪适时出口调解安抚。
“两位兄台都误会了,只定一间上房实为进京赶考一路盘缠紧张,无奈之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然你我一心诵读圣贤书,无外物终究难行。”
“那你想怎……”
那少年郎想开口质问,却被杜观雁打断,硬生生近距离观看了一出兄弟情深。
“原来如此,杜兄,是我错怪你在先,这般这般,距会考且有一段时日,你我该如何呢!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一旁默不作声的女子蓦然开口,笑吟吟地,眉眼温和,惹人亲近。
“两位亦是赴京会试?这不赶巧了,我兄长也是,我打小身子骨弱,路上又几经颠簸,他是为我着想,说话比较直率,二位千万莫怪。”
未等两人反应,对方仍旧眼含笑意,打着让人不容拒绝的绵绵拳。
“小女子颍川萧少微,这是我的长兄袁晏。不知如何称呼二位?”
话语滴水不漏,举止大方得礼,让人不好意思拒绝。
郎在溪对这种人很有好感,他主动接过话茬。
“中山郎在溪,这是杜兄杜观雁,我们二人是同乡。”
萧少微了然点头,她端过茶壶倒了盏茶水。
“相遇即是缘,这些俗物是我们对于两位的外物支持,换上房什么的,且当句不过心的玩笑话,可千万莫推拒,不然就是有怪罪我和我哥哥之意。”
似乎是涮了涮,将水倒在一旁,又接了一盏。
“刚是听闻二人无奈屈居于此客栈?我们二人明日便要寻会馆暂住或是省亲,如若不嫌弃,不妨与我们同行,也做个伴互相照应,我兄长性子率真,还需二位多包涵。”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拒绝的。
杜观雁对眼前温婉有礼的女子印象极好,又瞥见一旁吹胡子瞪眼的袁晏。
“妹妹如此优秀,兄长竟是个二吊子,不会是捡来的吧?叫什么圆眼?我还龙眼呢。”
袁晏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萧少微抬手制止。
“杜兄说笑了。告知也无妨,我母亲远嫁颍川,我自小随母姓,我兄长随父姓。”
最终杜观雁二人还是将上房让给了萧少微,毕竟二人是真需要外物。
照他们方才之意,多半会久居晟京,总会找到时机归还。
权当借的。
“你不是老古板吗?从不欺人欺自己,方才还配合我演戏?”
“演戏?我哪有演戏?”
郎在溪淡然自若。
第一场,她爆发的时候,面前的郎在溪神色镇静,没演。
第二场,郎在溪出声调解,同时假意诉苦,但内容皆是事实,没演。
第三场,介绍身份,句句属实,没演。
嗯,他确实没演。
杜观雁惊觉,她被演了?
“掌柜的,来一间上房。”
“客官稍等,我去问问!”
杜观雁身形一顿,上楼的脚步悬停,随即与身边的郎在溪攀谈,互相调侃拌嘴。
只是笑意不达底,眸色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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