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宫中的风

赵幼澄对这个话题倒是很健谈,也不再避讳提起文敬太子,一脸怀念说:“父王很喜欢东厢门口的那棵青槐。姑母,你知道吗,我当夜住在永嘉寺的第一晚就梦见了父王,他就坐在那棵青槐树下看书。指着正房,让我去睡觉。这里旧是旧了些,但都是父王母妃生活过的痕迹,是我让他们不要动。”

她说完又笑起来:“瞧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们在宫中还习惯吗?”

傅嘉宜也不喜欢她说些神神鬼鬼的话,但是说起宫中,立刻就有说不完的话,立刻眉开眼笑说:“前几日几位王妃和侯夫人进宫看太后娘娘,外祖母的侄孙,好几位郎君都和哥哥年龄一般,其中有一位已经承了爵位……其中几位小娘子很是活泼,上京城的小娘子们的穿戴和江南还是不一样,她们戴的东珠很罕见。还有很多你当初送给宋宝珍的那根步摇一样的首饰……”

傅嘉荣眼睛里都是神采,言语中都是欢喜,犹如坠入爱河的小娘子。

赵幼澄知道她初入宫中,初初见识了财富和权力的威力。姑母其实没那么多财物,可傅嘉宜又素爱这些。

她便说:“冬青,你去取当初送给宝珍的一样的另一支步摇。”

静义公主拒绝:“她年纪小,哪用得上这些华丽的首饰。”

赵幼澄见静义公主对儿女的期盼,还是很单纯,要求也高。单纯到不想他们沉迷这些奢侈的东西。

可是见识过后,怎么可能割舍。

“这里不是姑苏,我是做姐姐的,嘉宜初到上京城,要是没有拿的出手的首饰,难免会在京中的小娘子们面前露怯。姑母不必拒绝。”

傅嘉宜眼热赵幼澄的首饰已经很久了,连连称到:“自然是的,上京城的小娘子可没有姑苏的小娘子们那么好说话。”

静义公主看得出来,赵幼澄的底气,不是靠绫罗,不是靠这些华丽的首饰。

她的底气是出身皇家,但更重要的是她的学识和规矩,不卑不亢,不慕虚荣。这才是一个人的本事,可惜女儿太天真,始终不懂这个道理。

赵幼澄送了傅嘉宜几件首饰,大多是这几年从京中送给她的,华丽又贵重。

她不喜欢这些,心想宫里来的东西,就用到宫里去吧。

赵幼澄喜滋滋收了东西,将那支步摇戴发间,非常的满意。

静义公主见她实在开心,也不好在外面教训她。

等人走了冬青见她闭着眼休憩,轻声说“殿下回榻上去睡吧。”

赵幼澄的身体确实不好,所以她扎针吃药再疼再难喝,从来不吭一声。

她睁开眼,问:“你觉得傅嘉宜变了吗?”

冬青不解,“变?表小姐一直都这样啊。”

赵幼澄现在再想起傅嘉宜,尤其她刚才开心的样子,和记忆里完全不同。

前世入京她住在延嘉殿,姑母携一双儿女住在京中别院,傅嘉宜大概因为衣服和首饰不够出众,言语中没有受到京中贵女们的尊重,所以在宫中见了她心中不忿,出言不逊,被宫中贵人申斥……

如今她避居在这里,轮到傅嘉宜住在延嘉殿,她成了太后身边的贵女,自然人人捧着她,她也少了往日的尖锐,满眼都是开心,尤其是说起年少就已经继承侯府的忠义候周聿昭。

傅嘉宜喜欢上了周聿昭。

“表小姐怕是有了心仪的郎君。”

冬青听得吓了一跳,不可置信说:“怎么会。”

赵幼澄猜的十有**分,若是平常,傅嘉宜性情骄纵高傲一些,不会要她那些首饰的,可今日她全拿走了,还一直在说宫中的宴会,中秋宴,和那些上京城的小娘子们。

宫中的枯燥她是知道的,再多的宴会也用不到那么多首饰,除非要日日给人看。或者是盼着给谁看。

十几岁时的怦然心动,她亲身体验过,怎么会看不懂。

赵幼澄也不再说,问:“冬葵呢?”

“她的心都野了,整日不在家。”

赵幼澄笑说:“等姑苏的人都到了,就不用她到处奔波了,到时候你要买什么知会一声就好了。”

冬青叹气:“奴婢就是一说,殿下要什么只管吩咐,我是怕她出去了给殿下惹乱子。”

赵幼澄:“不会,冬葵话少,但是做事很稳妥。”

冬青见她并不管冬葵,也就不再说了。

静义公主前脚出了太微宫,又领着傅嘉宜去永嘉寺上了香,才开始教育女儿:“宫中娘娘都节俭,你莫要这么张扬。阿鲤贵为郡主也不曾铺张,你莫要这样惹眼。”

傅嘉宜嘟囔:“阿娘总是这样,这也不准,那也不准。那忠勇侯家的小娘子戴着那么大的东珠,王家的小娘子戴着一支玉雕流苏簪,哪一件不贵重?唯有我带了一支素簪,我不如赵阿鲤身份贵重,可我也是公主的女儿,难道比不得王家女儿?”

静义公主皱眉:“赵阿鲤也是你叫的?”

母女一吵,就会这样,话题跑偏找不到了。静义公主十分心累。每每因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起争执,而女儿从来都当耳旁风,管得再严厉些她就哭闹,从小就是这么倔的性子。

傅嘉宜十分郁闷,一路上也不肯再说话,进宫后周太后问:“阿鲤怎么样了?”

傅嘉宜闷闷讲:“表姐还不太能起身,一整日大多时候在睡觉,剩下的时候不是吃药,就是在问诊。”

她这会儿就怕太后接了赵幼澄进来,再将她丢到其他地方去。只管将赵幼澄的病说得严重。

静义公主描补:“但看着气色有了好转。”

这话还不如不说,周太后这时候也知道不是假的,赵幼澄身体是真的不好。

总要避讳,现在真的不好把人再接进宫来了。

太后面露哀色:“她才这么小,身体不好,我恨不能亲自照看。唯恐她步了他们的后尘,到时候他们也会怪我没照顾好她……”

至于‘他们’是谁,谁也不敢提起。

静义公主不能不捧场,立刻安慰道:“阿鲤也自责说,不能在母后身边尽孝。母后养好身体,阿鲤那边有我呢。她也懂事着呢,吃药从来不叫苦。”

周太后拍拍她的手,算是领情了。

静义公主扶着太后穿过后殿道门口花圃里散步,周太后边走便说:“中秋宴到时候京中的官眷都会来,你到时候放机灵点,也为怀龄看着些,怀龄该定亲了。”

静义公主听得心中一紧,面色毫无异色笑着说:“谢母后,我知晓了。”

周太后仿佛不知她的提防,拍拍她的手笑说:“我原本想忠勇侯府有两个女儿,但怀龄明年要参加大考,就不适合和勋贵结亲,那就看看朝中大儒,你不要怕家世单薄,只要怀龄能过大考,以后的前程自有他的造化。”

静义公主听得惊讶,但也不得不承认太后说的没错。对儿子的额亲事,她也有了新的思量,儿子明年参加大考,功名要紧,亲事也要紧。

周太后太清楚她的顾虑了,敞开心谈论一场,好过彼此提防。

之后周太后再说起适婚的少男少女们,就少了很多顾虑,有些感慨,又像是有些疑虑说:“儿孙们的婚事,最是让人挂心。远的不说,阿鲤就是我的一块心病。”

静义公主闻弦知雅意,应声:“也是,阿鲤年长嘉宜半岁,确实该议亲了。”

周太后一转折,又说:“京中适婚的儿郎那么多,忠义候年少失怙,他父亲死在任上,他和怀龄年纪一般大,他母亲一进宫就要和我哭一场,陛下可没有公主给她赔。”

话是这么说,静义公主也只是一听,那是你娘家兄弟,周家一门双侯,荣耀之极了。

但也不得不说,周家是一门好亲事。苏皇后的娘家都不过是伯父,家世远不及周家。

忠义候虽然年纪小,但是进退得宜,礼数周全,就是学问也是一等一的。

他比怀龄还大一岁,因为守孝误了亲事,却已经入仕,在督察院任职,前程自不必说,看样子他的亲事要太后点头才行。

静义公主一路走一路思量。

送周太后进了殿,静义公主刚出来就遇上周聿昭从前朝过来,见了静义公主,十分谦和恭敬行礼,“见过姑母。”

静义公主笑着说:“老娘娘刚还说起你,快去吧。”

周聿昭温和笑说:“也是应母亲的吩咐,给老娘娘送中秋礼,不是要紧事,姑母请。”

他陪着静义公主走了几步,静义公主问:“听老娘娘说,你平日里也是政务繁忙。”

周聿昭失笑:“老娘娘那是给小侄脸上贴金,我不过是六品监察,平日里也就是替各位大人们整理卷宗而已。”

静义公主眼下极喜欢他的磊落,年纪轻轻也不虚荣,她如今最是喜欢诚实的孩子。

可她不知道周聿昭今日进宫其实有要事,但他脸上丝毫看不出。

这份心性最得周太后的喜欢。

静义公主特意将人送进殿,笑着和殿内的嬷嬷说:“忠义候来看老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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