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面骂客户,弄丢了个大单子。”
靖然的脾气虽犟,却不能这么莽撞,她道:“不应该啊。”
沈兰泊道:“你不信?”
明月缩了缩脖子,不知道如何作答。
先前的高盘发已拆开,大蓬的卷发,海藻一样披在两肩,随动作颤抖,大片的黑,混着栀子味的啫喱水香气,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双眼像异星一样夺目。
妻子的美貌毋庸置疑,沈兰泊看了一会,伸手摸她的脸。
他仍带着开车的皮手套,明月忍不住后退,央求道:“好冰。”
“捂一会就好了。”
她先是躲,被他另一只手强制掐住头发,也就不再动弹了。他顺着脸颊把玩到后颈,在她的喉咙处捏了捏。
明月忍不住轻声咳嗽,沈兰泊看着她,静静道:“你们姓高的,别看默默的,胆子大着呢,衣食父母都敢甩脸子,也不知跟谁学的,你说是吧?”
再糊涂也明白他的含沙射影。
她不明所以,仍旧低头:“对不起。”
沈兰泊摸摸她的脸,突然笑了,“看你的脸色,这样难看,我又不是在说你。”
他松开手,奖励一样挠挠她的下巴,“手感不错,没白花钱保养。”
明月却像被抽了一耳光,火辣辣地疼,两根手指绞着裙子,可是手心里全是冷汗,怕弄污裙子,只好蜷起手,空落落地搁着。
沈兰泊下了车,拉开她那边的车门,把她牵下来,“看你,这样多心,好像我责怪了你一样。这样小心眼,弄得我都不敢跟你讲这些事了。”
这时才渐渐有了觉悟,原来是连着两个噢惹火了他。
明月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他在她额头留下一吻,大方道:“没关系,你这样也很好。”
他笑的爽朗,更显得她笑的勉强。
沈兰泊搂得她很紧,就像用钢圈将她箍住,喘不过气,进了屋内,涌上一群人同他寒暄。
一张张人脸流星一样闪过,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她只管笑,露出八颗牙齿,不多不少,亲切不谄媚,标准贵妇人。
沈兰泊陪了她一会,就被长辈叫走了,他这样的人物走到哪都是中心,老的少的都巴不得跟他搭几句话,攀点关系。
她等得无聊,这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干脆溜到外面喘口气。
原来身处中式山庄,屋外没有灯,影影绰绰看见大团大团的树影,透出一颗银蓝色的月亮,落在青石板上,冷清清的。
她走了一段路,在庭院的鱼池边坐下。脱下高跟鞋,抱起裙边,下巴依偎在膝盖上,水面的雾气一蓬一蓬浮起来,蒸得她额头凉幽幽。
凉意中送来只言片语,一男一女在争吵。
声音在树后,特别近,又低低的,听不清楚,女人的声音尖锐些,在嚎叫,因而明晰:
“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说啊,你今天必须说清楚!”
男人似乎很无奈,过了很久才回答,却立刻把明月雷地外焦里嫩。
“嫂子,那你说怎么办?要不你离婚。”
女人尖叫:“去死吧你!”
“先说好,别动手,啊呀,你别挠我的脸!头发头发!”
明月脸上浮现出微笑,后悔出门没抓一把花生瓜子,外面比里面精彩多了。
她提起裙子,光着脚凑近那棵树,想看看两个人的模样。
才走两步就听见叫喊:
“明月。”
猝不及防的一声,明月一怔,抬起头就看到不久前才见过的大外甥。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树下,笑着望向她,脸上两道红痕,像女人的口红晕开来,一大片,印在白皙的脸上,简直没法忽视。
旁边站着个女人,那个女人,想必这位就是——
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明月现在的心情,好比岳灵珊撞破林平之偷练辟邪剑法,恨不得自戳双目。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明月,明月。”
他竟追了上来。
简直要晕过去,沈兰泊的外甥没有羞耻心吗?越走越快,可他锲而不舍。再一会就变成竞走比赛了,她一个转身,标准微笑:“哦,驰骋,你也在这里吗?”
正经到牙酸。
大外甥举起手在她眼前晃,是她的高跟鞋。
“明月你喜欢光脚走路吗?”
明月接过高跟鞋,“谢谢。”她喜欢听八卦。
高跟鞋丢在地上,左脚钻进去,还有右脚空着。
蹲下去太难看,弯着腰站不稳。
正犹豫,一只胳膊递了过来,明月扶着那只臂膀,对方的体温自绒绒的布料沁出,介于方才的对话,一股怪异顺着连接处爬上脖颈。
甫一穿上鞋,她就急忙松开手,仿佛摸到洪水猛兽,差点崴了个踉跄,站稳身体,就看到对方带着笑意看着她。
这登徒子。
明月道了声谢就往前走。
身后的脚步声却没消失,明月向左,他也向左,向右,他也向右。
难道他觉得她和其他人一样随便,可以任他勾搭。又或者,怕她把刚才的事说出去?他方才那样淡定,还以为他什么都不怕呢。
不管他怎么想,总之,这样浪荡的人,她避之不及。
可他是沈兰泊的外甥,又不好得罪。
但见沈兰泊对他的态度,估计两人关系不甚亲密,可或许只是表面,真得罪了他,他们还是舅甥,反正她倒霉。
取悦沈兰泊太吃力,惹怒他又太轻易,不得不投鼠忌器。
明月在心里掂量自己在沈兰泊心里的地位,越想越无精打采,越想越乱。
脚步声不近不远,总在她落下下一步时响起,沈家人一个比一个难缠,干脆转身站定:“驰骋,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竟比她更莫名其妙,“那我去哪?”
她瞪着眼:“这里这么大。”爱去哪去哪。
“这里是很大,可进大厅的路只有这一条,你是想让我游泳吗?”
明月缩缩脖子,环视四周,他们在一座桥上,面前是正厅的大门,脸不由得一红。
他笑:“还有,我不叫驰骋,我叫陈澄。”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哦,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他好奇。
明月张了张唇,面色极为正经,认认真真道:“知道你是陈的平方了。”
“?”
陈澄直勾勾看了她几秒,张张嘴,却发现竟找不出理由反驳。
再定神,眼前人已经不见了。
好家伙,这个女人,穿着高跟鞋,跑得却比兔子还快。
明月溜进了房间发觉饿得很,从早到晚没吃上几口东西,怕小肚子突出来。她现在也不敢吃。酒也小口小口地啜。
中式装潢,西式调酒,也有一番风味,明月酒量好,不怕贪杯,横竖纯喝酒不胖。
大厅里没看到沈兰泊,不知道去哪了,明月摘下挂在杯沿上的绿色果子,抵在舌下研磨,酸溜溜,涩得整条舌头都麻了,木木的,没有知觉。
与她同坐的男生同她搭讪,眼神往她身上溜。
明月美而自知,十三四岁就习惯应付各种追求,指尖轻抚耳垂,无名指亮晶晶,星星一样,对方的话瞬间少了一半。
“在找人吗?”
男人继续搭话,这样的美貌,即使不能接近,多说几句话也是荣幸。
明月点点头。
男人问:“你找谁,圈子里没有我不熟,你尽管说就好了。一个电话就来。”
明月说:“我找沈兰泊。”
对方的笑容明显勉强了,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女人,竟认识沈总这样的人物。但仔细一想就合理了,顶尖的容貌要配顶尖的财力,这不稀奇。
他知道沈兰泊已婚,却不会把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当成沈太太。
于是自然而然地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男盗女娼,再看向明月时,眼神里多了点暧昧。
“沈总半个小时前就走了,你没发现这里的人少了很多吗?”他压低声音。
“走了?”明月一愣,傻傻问道:“去哪了?”
“当然是和老婆过二人世界了。”他故意这样说。
明月发觉他误会了,为避免他难堪,没有揭穿他,却觉得这种感觉很有趣。
人能有多少这样的机会,从旁观者的身上了解自己的生活呢?
“你怎么知道是陪老婆?我听说,沈总在外面有很多女人。”
问这样的问题实在可悲,脸已经红了,但明月实在想知道答案。
“那我可不知道了。”
男人避开关键,把她当做是拈酸吃醋的小三或小四,暧昧地夹夹眼皮:“不过,我亲眼看见他亲自开车,和沈太太一起离开。我知道今日沈太太有到场,那一定是他老婆。难道他还能留自己老婆在这,送别的女人回去?”
“和沈太太离开?”
明月的手指摩挲杯壁,一阵寒意顺着手臂攀附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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