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肆亮晶晶的眼睛让太子心情大好,回宫当即命人摆了晚宴。贤贵妃去世后,秦肆成了唯一能与他分享喜悦的人。在皇帝面前得摆出沉稳谦和的架子,憋得他牙酸。
“叫他们将手上的活儿歇了,今日东宫上下都热闹热闹,人人有赏。”
崔明捧着一盒金叶子分发过去,满殿皆是宫女内监们的道谢声。最后一把金叶子落入他自己的衣兜,崔明拍拍手,堆笑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太子道:“这儿不用你伺候,上外头吃菜吧。对了,把秦肆叫来。”
奴才们都在院子里摆饭,唯秦肆有资格与他一同进膳。二人的关系在东宫早已不是秘闻,崔明见怪不怪:“得嘞,小的这就去。”
喧嚷之声隐隐传出殿外,惹得明溪路上的周徜步伐一顿。
“东宫那头什么动静?过节?”
小厮想了想:“今儿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呀。”
周徜细细挲着手炉间的花纹,下巴一扬:“走,看看他玩哪门子花样。”
于是秦肆刚坐下来夹了两筷子菜,就听内监扯着嗓子通传道:“六殿下到——”
不待太子应答,周徜已然跨步进来,一身鹅黄的织锦宫装,领边簇着一圈儿浅浅的绒毛,金冠宝簪,富丽难言。
太子私底下没少对这身打扮嗤之以鼻:“花色艳俗,孔雀开屏。”
花孔雀环视一圈:“哟,四哥这里好生热闹,贺什么呢?怎么也不叫我来坐坐。”
其实他们间的情谊远不足以兄弟相称,只是周徜不愿唤一声“殿下”罢了。
那样周彻还不得意死。
“厨房来了几个新厨子,试试他们的手艺,就叫多做了几道。”太子面不改色,“六弟若愿一道品鉴,也就是添双筷子的事。”
说着,便要叫人看座。周徜手一摆:“还是算了,我不习惯与下人一桌。”
他似是才瞧见秦肆一般,轻笑道:“四哥真是好心肠,竟叫一个奴才上桌用膳了。还是东宫自在呀,换了我母妃,就要训斥我不懂规矩了。”
秦肆怕失了太子的脸面,下意识就想起身,却叫周彻一把摁了回去。
“乱动什么?”他转过头,看向笑盈盈的周徜,“六弟封王在即,还如此听话。本宫去求陛下别给你分府另居,同淑贵妃一世都住在一处,更不必娶妻生子了,如何?”
周徜脸一黑:“四哥说笑了,岂有成人了还黏着母妃的道理。”
太子恍然大悟般:“原来六弟知道?瞧你张口母妃闭口母妃的,本宫还当你舍不得呢。”
秦肆坐在旁边瞧他们你来我往地打太极,一点插嘴的份儿都没有。
这情形他见过很多次,打他跟了太子就没断过。六皇子对太子仿佛有用不完的恶意,逮着空子便可劲儿阴阳怪调。
太子涵养极好,每每被找茬都神色自若,以“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心态与他平和周旋。
周徜哪回都不落好,但从没服过输。
他不甘心,眼珠滴溜溜打量四下,试图从何处找补两下。
忽地,脚踝攀上一股冰凉的触感,他疑惑地低头看去——
“什、什什什什么东西?!!”
竟是一条碧翠的小蛇,不知何时缠在了他的脚腕上,且有上行之势。
周徜最怕虫蛇一类,当即脸色大变,朝小厮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拿开它?!!”
却听太子优哉游哉地打了个响指:“小青,过来。”
原本还紧紧绕在周徜腿上,甩不开、拔不掉的青蛇好似得了指令,应声而松,“呲溜”一下往太子那边去了。
周徜惊魂未定,抚着胸口直喘粗气儿:“你…你在宫里养这种畜生?”
小青蛇乖顺地爬上主人的手臂,太子爱怜地轻抚它冰凉光滑的鳞皮:“小青极通人性,六弟不必惊慌。”
“你哪里看出它通人性?!”周徜瞧着它吐红信便一阵恶寒,忍不住喊道,“你养便养了,更该好生看管。怎还能容它四处游走!”
“小青素日极温顺的。它大约喜欢六弟身上的熏香,这才靠近你的。”太子笑容浅浅,作势要将手伸过去,“六弟且来摸摸看呢?”
周徜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甩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太子将小青放行,面上的笑意烟消云散。
他不屑与周徜一般见识,不代表心里头不烦。
这么多年,周徜一直同他不对付。儿时还可以理解为顽皮淘气,随着年纪渐长,嫌隙非但没有弥缺补漏,反在两人间划下一条形如天堑的鸿沟。
周徜是觊觎储君的位置,且不止一天两天。
夹起一筷子笋丝,太子被搅得没胃口,索性放到秦肆碗里。
“吃吧。”
秦肆吃相较以往优雅了许多。多年前,太子还不是太子的时候,随手赏过一碟桂花糕。秦肆穷苦人家出身,头一次见到这样精致可爱的糕点,也不知道配茶,一口一个往嘴里塞,直填得两颊鼓鼓囊囊。
周彻看傻眼:“你逃荒来的啊?”
秦肆惊讶极了:“主上怎么知道?皇城司的人告诉您的么?”
周彻:“……”
“我猜的。”
秦肆的眼神中隐有崇拜,含糊不清道:“主上真是神机妙算……”
周彻以手扶额,不禁开始思考这个侍卫自己有没有选错。
六皇子也不屑地问过:“才不出众,貌不惊人。论武艺么,比他好的也有,你做什么选挑他呀?”
才入宫的秦肆瘦小黑黄,六皇子以为很是粗鄙。
周彻一句话带过:“我乐意。”
秦肆恭敬地侍立旁侧,低头盯着眼前一块青灰色的方砖,不敢露出半点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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