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背过身去,算是给她告别的时间,谢璟臣看到来人,眼睛突然灿若星辰的亮起来,启唇轻轻的唤她:“月儿……”
她觉得大概是因为最近演的戏太多了,此刻眼泪正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流,她抬手轻轻抚上谢璟臣的脸,生怕伤了他,语气如诱似哄:“他们待你很不好,是不是?”
谢璟臣已是疲惫万分,却还是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她偏过头去不想在他面前流泪,头却被人温柔的掰过来,他那样急切的看着她,似乎不想错过任何一刻:“月儿不怕,我不会有事的,秦若的事情,我都替你安排好了。”
他已经拿到了宣王全部谋士的名单,此后宣王再不能对太子造成任何威胁,秦若的所在他替她守的很好,他本来还安排好了她和孩子的去处,但是看着太子看她的眼神,那是他很熟悉的目光,于是他便想,算了,还是让她留在太子身边。
师琴月胡乱的点着头,拇指摩挲着他脸上的污迹,想把他的脸擦干净,她后悔了,她不想看他这样,她从来不想害他变成这样。他是大虞的状元郎,是那么多闺阁女儿的春闺梦里人,是她从前藏在深处的心上人。
跟着太子离开时她突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一步一回头的走着,怕他做出什么傻事还向他保证:“你放心,太子很快会放你走的。”
谢璟臣依旧是定定的看着她,好脾气的笑着,明明身处幽暗的地牢,却让她想起小时候无数次下学路上他站在树下等着自己,也是这样温柔的眼神,朝着自己伸出手唤道:“月儿,你来了。”。
她撑着已经不算清晰的思绪认真思考应该怎么跟太子讨价还价,比如说既然这个孩子他是想要的,那秦若便可以拿来换谢璟臣的命。这段时间师家也并没有闲着,朝堂上太子的爪牙有小半收归二哥所有,虽然她的计划并不算非常成功,起码师家不再是太子可以随意弃之敝履的弃子。
谢璟臣帮她这么多,她救他一命,他们之间也算是两清了。至于太子……此后不管是太子要同她和离还是拿她和秦若交换,她都能保得师家无恙。
她的思路骤然间被人打乱,太子的侍卫跪在门前领罪:“殿下恕罪,属下一时不察,谢公子……自尽了。”
太子似乎比师琴月还要激动,他自心底漫出不可抑制的惶恐,也许是他知道,自谢璟臣死的那一刻起,她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拉师琴月,却被她头也不回的甩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她疯了似的跑回地牢,谢璟臣静静的躺在污浊不堪的地上,刚刚她悉心擦干净的脸庞一如从前般俊朗,如果不是嘴角淌下的血迹,她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她听得侍卫在向太子报告,说他的毒是早就藏在身上的,只是前几日一直没出事,他们也没想到。
她突然明白,谢璟臣是故意的。他就是在等自己来见他最后一面。
“谢璟臣,你起来啊……”她捧着谢璟臣的头,一声声的唤他,这感觉来的如此汹涌,叫她分不清是痛还是悔,“你起来啊!你不是想带我走吗……我跟你走啊……”
她不是让他等着吗!太子会放他走的啊!她不敢相信自己只是慢了这么一步,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谢璟臣你这个傻子!我都是骗你的,我是为了让你帮我对付秦若故意的,你不是很聪明吗,你怎么看不出我在骗你啊!干嘛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明明她从小说的那些蹩脚的谎他能一一识破啊,是她装的太像了吗,连他都心软了?
她将头轻轻贴在谢璟臣的脸上,那里还残余着他的体温,就像他无数次捧起她的脸温柔的吻她,而此刻那个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望着自己。
不知是不是最近哭的太多了,她此刻眼睛干涸的可怕,竟是一滴泪也流不出,连心也觉不出痛来,不只是痛,分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都随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走了。
她努力压下哽咽,把话说的清楚些,不然谢璟臣会听不懂的:“二哥真的很有本事,他替我把爹娘和大哥都照看的很好,我们之间没有别人了,他威胁不到我们了。”
“你买那么大一个宅子一个人住也太小气了。”
“谢璟臣你这个混蛋,你这样让我怎么继续恨你啊……”
*
她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怎么爹娘二哥和四弟,甚至连大哥都回来了呢,娘哭着将她抱紧:“是爹娘对不住你……让月儿吃了那么多苦……”
她搞不清楚状况,她这是在哪里,她慌乱的看向二哥:“二哥,我刚刚梦到谢璟臣死了,我在做梦对不对,他怎么会死呢?”
可是二哥的沉默让她心慌,她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大哥死死的按住:“璟臣他……已经下葬了。”
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甩开大哥的桎梏,前厅处还放着一把剑,是大哥北疆平乱有功,陛下赏赐的宝剑。
她一把将剑从鞘中抽出,被大哥拦住:“月儿,你干什么?”
她提着剑双目通红:“我去杀了他,他害死了谢璟臣,我要他偿命!”太子算什么东西!她忍够了!他毁了师家平静的生活,毁了她青梅竹马的爱情,毁了四弟寒窗苦读的仕途,现在还害死了谢璟臣。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看着这把剑直直的刺进太子的心脏。
眼见的大哥拦不住她,二哥大步上前将她骂醒:“行,你去吧,我们兄弟三个还有爹娘,还有四弟未出生的孩子,我们通通不要命了,我们通通把脑袋别在你的裤腰带上,赌你那点功夫能杀得了他!”
她慌乱起来,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保护他们啊……
“那我便去杀了秦若!他害死了谢璟臣,我要让他也尝到失去挚爱之人的滋味!”她此时已是在勉力支撑,那柄剑着实比她预想的要重了许多,“秦若本就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太子私自带她回京城,他不敢声张的……”
大哥再也听不下去,劈手将剑夺了过去:“你在说什么?此事是太子对不住你,秦若是无辜的,爹娘平时就是这么教你滥杀无辜的吗!”
是啊,她本来不是这样的,可是皇帝、太子,他们就像是一个恐怖的漩涡,硬生生的将自己逼成了这样:“是我,是我亲手害死了谢璟臣,是我设局让他心软来帮我。我没有想害他的,都是我的错……”
二哥挡在她和大哥中间:“大哥,这事不是月儿的错,你要怪就怪我,这事是我安排的。”
“月儿,真的不是你的错,”二哥转身扶起她,怕她将所有的错揽在自己身上,“他一早就知道的。”
她抬起头,对上二哥沉痛的目光:“他早就知道你让我盯住他,也知道你演那出戏是为了让他帮你劫走秦若,他一直都知道。”
“你以为光靠我一个人,怎么能那么快帮师家脱离太子的同时站稳脚跟?是他一直在帮我,连秦若的事也是我和他一起做的。”
“月儿,他是自愿被太子抓住的,他把宣王那边的名单全部给了我,让我在他死后帮太子除掉宣王。”
师琴月终于抓住了重点:“你早知道他想死?”
二哥顿了一顿才点头:“太子其实未对他用重刑,纵然他不肯说出秦若的下落,太子也不敢动他的,但是他活不下去了你明白吗?他得罪了宣王,太子也不可能保他……他本来也活下去了。”
有件事情他藏在心里很久,既然师家承了谢璟臣这么大的恩,他还是得说清楚:“一次我与他喝酒,他说漏了嘴,他说其实他原本想好了,愿意入赘娶你的,只是那天晚上听到爹和娘说话,说圣上拿整个师家逼爹把你嫁给太子。”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的望着爹娘,而后者也惊愕的望着二哥,似是惊讶他竟然会知道这件事。
爹似乎老了许多,满带悔恨的说:“是爹的错……”
她一时间无法接受,她能怪谁呢?若是她早知道如此,只怕就算谢璟臣愿意娶她,她都会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我跟你传信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在紫云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把我整个计划都告诉了你,我告诉你我要利用他对付秦若,我告诉你我要利用他保住这个孩子……”
“我什么都告诉你,可你呢!你知道他没有对不起我你不说,你知道他没有利用我也不告诉我!”
若是她知道,她怎么可能恨他这么久……
“那时你与太子新婚不久,两个人相处的也不错,我怕你一时激动会抛下太子跟他走……后来等我知道了真相,太子又突生事端……偏偏你的计划里,没有谢璟臣不行……”
“你要恨就恨我,是我明知道他没有对不起你却不告诉你,是我明知道你误会了他还放任你利用他……你是我的妹妹,在你和他之间,我选择了你。”
“他已经死了,可是你还活着!”二哥沉声道,“他之所以选择自杀,也是为了你能没有顾忌的坐稳太子妃的位置,他最后想做的也是保住你,让你如愿。”
“所以,如果你觉得对不起他,就好好活下去。”
此刻她以为早已死去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无比清晰的疼痛着,叫她几乎无法忍受。
她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根本没有想过自己那些拙劣的演技怎么可能瞒得过从小一起长大的谢璟臣,而他看着自己拿半真半假的谎话骗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啊……
可笑她还觉得自己是下棋人,现在才发现,自始至终她能利用的,她能骗过的,只有愿意将一腔真心都用来爱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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