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是我的生辰,你去,让你父亲来陪我过生辰!”牡丹紧紧抓着戚莯的手。
明明瞧她的样子已经是病得不轻了,可她抓着戚莯的手却用了很大的力气,也不知她这力气到底是从何而来。
戚莯抿了抿唇,除去被抓住的瞬间有些惊慌外,他整个人平静得不像话,似乎对眼下的状况非常地习以为常。
容深拧着眉,到底是忍住了直接破顶而入地冲动。
“哑巴了吗你?我在跟你说话,你为何不应?”牡丹久等不来儿子回应,顿时心有不满,“平日我都让你嘴巴甜一点,这样你父亲眼里才会有你的存在,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我没忘。”戚莯面无表情地动手一根一根地将母亲抓着他的手掰开,尔后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往后退了两步。
牡丹茫然地看了自己被掰开的手一眼,“你竟敢……”
“母亲,您忘了吗?”戚莯木然地看着母亲,又一次不得不出言打碎母亲的幻想,“父亲他不喜欢我,就算我这张嘴能甜如蜜,父亲眼中也不会有我的存在。”
“更不会,来陪你过你的生辰。”
“别说了!”牡丹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很快从混乱的记忆中找出了一些令她完全没法接受的画面。
她拼了命地生下一个儿子,寄希望于儿子能让她在将军府中拥有一席之地,可结果却跟她所希望的完全相反!
不管她借口儿子什么,戚述从来都没多分给她一个眼神,明明当初戚述收下她时,对她很好的,为何在她替戚述生下一个儿子之后,就再也没正眼瞧过她?
牡丹目光不由得落在戚莯那张随了她八分的脸上,突然又哭又笑了起来,是了,她想起来了,因为她生的儿子跟戚家人一点儿也不像!
不仅是不像,他还男生女相,长得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但凡他换上女子装束,只要他不说,就绝无人知道他是个男的。
“哈哈哈作孽啊,你为什么要挑着我长,而不随你的父亲?”
“你但凡是有五分长得与你父亲相像,我这个做母亲的何至于会沦落到什么也不是的地步?”牡丹怨恨地盯着戚莯的脸,艰难且慢地挪动她的脚步下床,欲要朝着戚莯而去。
戚莯脸色白了白,他很熟悉母亲眼中的怨恨,因为自他懂事以来,就没少见母亲用这样怨恨的目光盯着他,而且最严重的一次,是母亲手拿着匕首,毁了他的右脸。
“母亲已经毁了我的右脸,现在是想要再毁掉我的左脸吗?”戚莯攥紧双手,抑制住了想要转身夺门而出的冲动。
牡丹脚步一顿,似是被儿子这一问给问倒了,脸上出现了晦涩难明的神色,她也不想毁了儿子的脸,可是不毁,怎么知道戚述会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
再者,他一个男孩子,脸上便是带疤了又如何?
戚家是将门,将门子弟身上磕磕碰碰,留下伤疤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牡丹突然变脸,不仅慈爱地看着戚莯,还向着戚莯伸出了手。
戚莯没动,只道:“接下来两日我都会留在这里。”
“两日又如何,我就想现在好好看你!”牡丹等不及戚莯走来,索性自己朝戚莯走。
她的步子很不稳,也就这一点加上她脸色上的青白能证明她真的是个病人了。
谁也不知道牡丹想对戚莯做什么,但牡丹那话听着明显就不对。
戚莯到底是上前伸手扶住了母亲,倒也不是他不怕母亲对他做什么,他只是觉得以母亲如今的样子,应是没有太大杀伤力。
即便母亲要再度伤他,他如今也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存在了。
牡丹可不知道儿子心里怎么想,顺势就再度紧紧抓住儿子的手,“阿莯,来,我们去寻你父亲,你已经长得不像我了,你父亲看见你,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是六岁那年,母亲用匕首伤了他的右脸后,拉着他要去找父亲时说过的话。
她的记忆明显处于混乱中,一会儿是那个记忆,一会儿就又是另一个记忆了。
戚莯反手制住母亲,带着她往床榻而走,嘴上违心轻哄:“父亲说他一会儿就会过来瞧你,要你现在乖乖歇息。”
“真的?”牡丹狐疑地看着儿子,不过脚下还是乖乖跟着。
戚莯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我骗你作甚?”
“说的也是。”牡丹眼中狐疑散去,儿子是最巴不得戚述来见她的人,他不可能会对她撒谎的。
戚莯顺利将母亲哄上了床榻,动手替母亲盖上了被子。
“你父亲来了就叫醒我,知道吗?”牡丹尽管觉得自己很累,但还是不放心地跟儿子要一个保证。
戚莯应了,牡丹才放任自己顺应疲累闭上眼,不多时,她的呼吸就渐趋平稳。
睡着了的牡丹,依稀还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她年轻时的神采,只可惜如今神采不再,她只是一个疯了多年的疯子。
戚莯最后深深看了母亲一眼后,转身往屋外走。
见状,容深忙不迭从屋顶离开,在戚莯打开房门前,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并且等得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
戚莯半点没起疑,行至木涣面前,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容深好笑地抬手轻轻弹了弹戚莯的脑门,小孩儿大概是想问他有没有法子让戚述来见牡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果然——
戚莯长吁一口气后,为难地开口,“我母亲想见我父亲一面,自从有我的存在后,我母亲就再也没见过我父亲。”
“小时候,母亲总是会拿我做各种借口,企图见到父亲,但她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她明明病重,却因着想见我父亲的执念,还能强撑着爬起来,抓着我不放,我想,满足她一次。”
“好,只要你想,交给我就是。”容深一口应下,半点未曾迟疑。
戚莯眼睛瞬间一亮,“你有办法?”
“自然,你等着瞧就是。”容深笑了笑,戚述都用了牡丹病重的借口让戚莯回来将军府,他就不信戚述心中没打着别的主意。
只要戚述有别的心思,那他就不怕戚述会不来看牡丹。
“这曹管家去了那么久,也该是时候回来了。”
话音刚落,两人就见曹戟脸色不好地大步而来,身后跟着四五个奴仆。
“管家伯伯,他们?”戚莯不解地看了一眼跟在曹戟身后的人。
曹戟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晦气,“哼!奴才去寻戚将军给你母亲换院子,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他说,你母亲是病重之人,不适合挪动,叫了几个下人跟着回来,把院子里的杂草修一修就行了!”
戚莯:“……”
这就很是他父亲的性子,毕竟他父亲一直就不怎么待见他母亲。
“气死我了!”曹戟自成了太子的心腹管家,就没再受过如此冷待!
戚莯有些笨拙地安抚,“这不关管家伯伯的事情,是我父亲本来就不怎么待见我母亲,如此决定倒也正常。”
“哼!”话是这么说,但曹戟那口气怎么能咽下去?他不能让本就不好受的戚莯更加难受,就只能将气全出在那些个跟过来的下人身上。
“你们还愣着作甚?是你们将军让你们来的,你们不动弹莫不是还想让我请你们不成?”
几人地位不如曹戟,当然不敢说什么,只能麻利地去收拾眼前这个芳兰苑。
哼哧哼哧一顿收拾,半个时辰后,原本就像是个荒废院子的芳兰苑总算是能看了些。
曹戟并不怎么满意,却也没法子,戚述不肯给戚莯的生母换一个更好一些的院子,他区区太子别院的管家,哪有资格命令戚述一定要换?
“没你们的事儿了,回去跟你们将军复命去吧!”
几人忙不迭地离开,很快就在容深三人视线中消失。
戚莯不由得转眸看向木涣,他说他有法子,可眼下却没动,这如何才能让戚述来见他母亲?
“别急,我们不是要在这儿待上两日么,还有时间呢。”容深捕捉到戚莯看过来的目光,冲他眨了眨眼。
戚莯怔了怔,话这么说也没错,但是母亲不可能一直睡着,等她醒来时,若还记着睡前他与她说过什么,他要如何解释戚述未曾前来?
“把东西都搬进屋里去。”王姝月摆手让身后跟着的人将手上的东西都给搬进芳兰苑,才笑脸盈盈地看向戚莯,上前亲昵地伸手拉住戚莯的手。
“阿莯,别怪你父亲,实在是你母亲她命薄,她本就病重了,再往上等院挪,那不是给她更好的休养环境,而是在要她的命。”说罢还安抚似的拍了拍戚莯的手。
戚莯恍然回过神来,反射性地甩开王姝月拉着他的手,脸色大变的同时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与王姝月之间的距离。
如此避如蛇蝎的样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戚莯对她很是防备。
王姝月的笑挂不住,上扬的唇角压了下来,嗔怪地瞪了戚莯一眼,“你这孩子躲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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