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空澄澈如洗,碧蓝如海,白云悠悠,仿佛被秋水洗涤过一般,纯净无瑕。
叶元倾随着众人出门迎客,自方才提起傅朝寻后,她便心不在焉,默默走在人群后头,手中的帕子被她绕了一圈又一圈,仿佛要将心事也一并缠绕进去。
傅家来了好几个人,其中有几个是抬礼品的,另外两个……
另外两个,一个一袭蓝衣,温润如玉;一个一袭黑衣,英气逼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一看便是达官贵人家的贵公子。
“二公子,三公子,屋里请。”叶展连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虽心中对傅朝寻的到来略感惊讶,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恭敬地请兄弟二人进堂。
“姐姐,真的是傅朝寻。”叶宁往叶元倾身边挨了挨,压低声音道:“他怎么来了?不是说大公子要来吗?”
叶宁见到傅朝寻,犹如猫见了耗子一般,甚至比见到傅峥临还要紧张几分。
叶元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道:“妹妹别怕,他又不会怎样。”
叶宁见她如此淡定,忍不住问道:“姐姐不怕他?你看他那眼神……”
一群人正往前堂走去,叶元倾抬眼去看傅朝寻,却被叶卓挡住了视线,只瞥见了他半边侧脸。
众人行至房门前,叶元倾与叶宁退到一旁,先请客人进房。
日光洒落,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叶元倾垂首而立,人群中,一双绣着紫藤花的黑色鞋子在她面前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向前走去。
叶元倾的目光追随着那双鞋子,片刻后,落在了傅朝寻的背影上。
众人进了前堂,依长幼次序落座。
傅峥临今日穿得格外庄重,一袭绣着金色图腾的蓝色锦衣,衬得他尊贵非凡。他眉眼温润,说话时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真诚,颇有几分书生气质。
从样貌上看,他与叶宁倒有几分夫妻相。
叶宁坐在他对面,偷偷瞥了他一眼又一眼,心中的激动几乎难以掩饰。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三兄弟正襟危坐,叶展连也显得有些紧张。
或许这种突如其来的压抑气氛,正是源于那位不请自来、冷着脸端坐的傅朝寻。否则,众人怎会突然如此拘谨?
虽说傅朝寻冷漠了些,但他的相貌却是众人中最出众的。单单那股清冷的气质,便足以令人侧目。他身形如松,五官俊朗,一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初看冷冽,再看却仿佛能勾人心魄。
然而,相貌再好又有何用?他那特立独行、冷血无情的性子,实在不招人待见。
叶展连本准备了许多话要与傅峥临寒暄,结果只聊了几句,便借口事务繁忙离开了,临走前还嘱咐三个儿子好生招待两位公子。
太师离开后,太师夫人也去张罗宴席,屋里只剩下小辈们。
傅峥临谦逊有礼,言谈风趣,与叶宁的三位兄长颇为熟络,不一会儿,几人便聊得热络起来。
叶琛没有忘记今日的目的,特意安排叶宁带傅峥临去后花园赏菊。
两位主角离去后,房间里只剩下三兄弟、叶元倾,以及始终沉默不语的傅朝寻。
屋内太过安静,反倒显得尴尬。
老三叶绍挠了挠后颈,硬着头皮与傅朝寻搭话:“三公子最近可忙?”
傅朝寻虽与太师府有些恩怨,但毕竟是随傅峥临而来的客人,总不能冷落了他。
老大叶琛眼皮突突直跳,侧目去看傅朝寻,只见他目光落在叶元倾手中的帕子上,淡淡回了一句:“挺忙。”
确实挺忙,皇家刚给他安排了差事。
只是他不去查案,却来了这里,实在令人费解。
外界传闻,亲王府三兄弟貌合神离,老二与老三更是有些过节。按理说,今日陪同傅峥临来太师府的,不该是傅朝寻才对。
叶绍是个直性子,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三公子,大公子今日为何没来?”
亲王府给太师府的消息本是:今日陪同的是大公子傅呈延。
傅朝寻听出了叶绍话中的试探,抬眸看了他一眼,嗓音依旧清冷:“大哥有要事在身,我来也一样。”
一样吗?怎会一样?若是旁人,太师府招待不周,顶多落个失礼的名声。但若是傅朝寻……说不定他出了太师府,便会直奔皇宫参上一本。
叶绍头皮发麻,起身道:“那个,我还有事要忙,恕不能陪公子了,先让大哥二哥好生招待您。”
他说罢,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这时,管家过来找叶卓,说是老爷叫他。
叶卓正愁没有理由脱身,闻言如释重负,连忙向傅朝寻行礼,快步出了房间。
他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叶琛、叶元倾,以及始终沉默的傅朝寻。
叶元倾手中的帕子依旧绕个不停,垂眸似在出神。
叶琛叫来丫鬟为傅朝寻添茶,笑问道:“公子平日有何爱好?可喜欢品茶?我这里有些新茶,公子若不嫌弃,回去时带些尝尝。”
京中贵公子多爱品茶,叶琛以为傅朝寻也不例外。
傅朝寻依旧端坐如松,目光仍落在叶元倾的帕子上,淡淡道:“没什么爱好,也不爱品茶。”
他与人说话时语气生硬,带着几分疏离。
叶琛深吸一口气,思索片刻,又找了个话题:“我在城外的庄子里有个马场,时常举办赛马,公子若有兴趣,平日可去瞧瞧热闹。”
他听闻傅朝寻马术了得,想来对赛马应有些兴趣。
然而,傅朝寻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叶琛又吸了口气,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继续交谈。
房间再次陷入沉寂。
傅朝寻的目光从叶元倾的帕子上移开,落在她手腕上。她腕间系着一条红绳,绳上串着两颗上好的白玉珠子,白玉映着她雪白的肌肤,格外惹眼。
叶元倾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将手往袖中缩了缩,对叶琛道:“琛哥哥,你若有事,便先去忙吧,我来招待三公子。”
她早已看出叶琛的尴尬,与其这般硬聊,不如让傅朝寻独自静坐。毕竟,他一向不爱与人多言。
“父亲。”这时,叶琛的小女儿叶樱跑了进来,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傅朝寻,扑进叶琛怀里,道:“父亲,风筝挂到树上去了,您帮我取下来吧。”
叶琛揉了揉叶樱的脑袋,对傅朝寻歉然道:“傅公子,实在抱歉,我去帮小女取风筝,稍后再来招待您。”
他说罢,抱着叶樱离开了房间。
屋内只剩下叶元倾与傅朝寻。
傅朝寻是太师府的客人,本不该由叶元倾来招待。按规矩,像他这般身份的贵客,主家至少该有两位正主作陪。然而,如今众人或走或躲,竟无一人愿意与他多言。
或许,这种被人忌惮、躲避的场面,傅朝寻早已司空见惯。他安静地坐着,脸上并无不悦之色。
世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他这般冷血无情、特立独行之人,确实难有几人愿与他结交。
然而,他才二十一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旁人家的公子小姐活得熠熠生辉,唯独他,仿佛活在黑白世界中。
要说他冷漠得不近人情,倒也未必。他对外人冷淡,却唯独听从父亲的话。只要父亲唤他一声“寻儿”,他便如蒙住双眼的鹰犬,甘愿为父亲赴汤蹈火,甚至不惜豁出性命。
前世,叶元倾常想,上天究竟少给了他什么,才让他变得如此孤僻冷漠。
此时,日头高悬,秋光和煦。叶元倾看着叶琛离去,垂下头,继续绕着手帕。
屋内静谧无声,阳光洒在门边的花几上,映得两盆花儿格外娇艳。
小丫鬟添了些水果,收拾了叶宁留在桌上的橘子皮。
叶元倾吩咐丫鬟换了一壶清淡的茶。
她端起茶壶,走到傅朝寻面前,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避开他的目光,柔声道:“公子且坐片刻,若觉得闷,可到院中走走。伯父与兄长们近日事务繁忙,恕不能好生相陪。公子若有需要,尽管与我说。”
她语气温柔,态度恭敬,心中亦理解被人冷落的滋味。
新斟的茶清香袅袅,傅朝寻的目光落在她侧脸上,见她粉面桃腮,眼睫轻颤,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衣角,显得有几分局促。
叶元倾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侧过脸。
这时,叶琛的小儿子叶凌走了过来,停在门前,怯生生地问:“元倾姑姑,我父亲呢?”
叶元倾回过神来,走到他面前,柔声道:“你父亲去帮妹妹取风筝了,凌儿有事吗?”
叶凌歪头看了一眼傅朝寻,凑近她,小声道:“我不小心打翻了墨汁,把父亲让我抄的诗词弄脏了。父亲晚间要检查,我有些害怕。”
这对叶凌觉来说不是小事。
叶元倾揉了揉他的脑袋,笑说:“凌儿别紧张,姑姑过去帮你看看。”
叶凌点着头,拉着她就往门外走,二人出了门,只听有脚步声跟了过来。
转过几个回廊,到了叶凌的书房前。
叶凌看向跟来的傅朝寻,既紧张又疑惑地问:“你跟来有什么事吗?”
傅朝寻个子很高,叶凌要使劲仰着脑袋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傅朝寻低头看他,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一旁的大树下,轻靠着树干,回道:“我无事,你们不用管我。”
他说罢,看向叶元倾,叶元倾躲避了一下他的目光,随叶凌进了书房。
叶凌把弄脏的宣纸拿给她看,愁着小脸道:“姑姑,我父亲最是在意我的字迹,从不允许我把书纸弄脏了,这几张诗词全被墨汁浸湿了,自是不能再交给父亲的,可我又不想重新抄写一遍,姑姑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孩子最不爱读书写字,尤其像叶凌这样七八岁的年纪。叶元倾理解他,可是叶家家教森严,尤其在学业方面,是决然不能糊弄的。
她拉着他坐下,剥了一个橘子给他吃,安抚道:“今日家里有客人,大人们都很忙,你父亲现在也无心处理,正因如此,凌儿才不要给父亲添麻烦,凌儿在姑姑心里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又爱学习,又爱写字,不过几首诗词而已,是难不倒我们凌儿的。”
她掰了一片橘子喂进他嘴里,又好言道:“我们先吃个橘子,一会姑姑陪着你一起写,你写一遍,姑姑也写一遍。”
叶元倾很有耐心哄人。
叶凌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思量着父亲的鞭子,最后点头道:“好的姑姑,凌儿再抄一遍。”
他跑到桌案前,拿了纸和笔开始抄写。
叶元倾也拿了笔墨过来,在桌子上铺了宣纸,瞧着他认真的样子,夸赞道:“姑姑就知道凌儿最懂事了,明个姑姑给你买糖人吃。”
叶凌连连点头道:“谢谢姑姑。”
小孩子写字慢,叶元倾陪着他写了半个时辰才完成。
叶元倾带着叶凌出了房间,发现傅朝寻还在大树下站着。
她停在门前看着他,树叶飘落的大树下,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好看的就像一幅画。
微风拂过,恍惚间,让她想起了前世与他成婚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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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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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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